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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

2020-12-21 03:34溫凱爾
廣州文藝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阿玉

溫凱爾

阿玉在那個男人所住的小區(qū)等了一個多小時,男人匆匆趕來的時候向她道歉,解釋說這是極少出現(xiàn)的情況。阿玉沒有責(zé)怪他,但他反復(fù)的解釋讓她覺得疲倦,他其實不必說什么的。隨后他又回到車上,選了一個就近的停車位,提著公文包出來,帶阿玉上了樓。后來的事情也沒有多令人歡喜,阿玉本來想先洗個澡,可是男人在中途沖進浴室,急著在浴缸里完成了性愛。確實是上了年紀(jì),沒多久就結(jié)束了,于是她干脆繼續(xù)待在浴缸里,重新放了干凈的水。男人離開浴室后沒有關(guān)門,阿玉泡在熱水里,有時能聽到從臥室傳來的咳嗽聲,還有電視上音量很低的晚間新聞。她留意到頂頭的射燈,經(jīng)過磨砂燈罩的處理不會刺眼,還有洗手臺下面留空的部分,有一臺毛巾消毒柜。

“怎么樣?”男人問,“比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要好一些吧?”

阿玉從浴室出來,因為沒有帶睡衣,也不想穿上白天的衣服,就那樣圍著浴巾,緊緊裹著身體。“嗯。”她不好意思談性愛的感受。

“上次真的是急了點,你知道,停車場總是危險的。后來我太太還抓著一些事不放,好在她沒有證據(jù)?!?/p>

阿玉轉(zhuǎn)移了話題,“我泡得有點久,不好意思?!?/p>

男人笑了,“不要跟我客氣,事情開始了,就隨意一些?!彼Φ臅r候皺紋便顯露出來,在床頭壁燈下,阿玉才看清楚他的這張臉——之前不是在車?yán)锞褪窃谝雇淼沫h(huán)境中——其實他的外貌還算不錯,兩鬢有隱隱的白發(fā),因為是單眼皮、薄嘴唇,看起來不像是友善的那種人,但也正如他的地位一般,他有某種能凌駕于旁人的氣勢,除了肚子上的一些肥肉。與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不一樣,臉上沒有了嚴(yán)肅與疲倦感,也許是他此刻在家變得放松的緣故?!耙鹿裼形业乃?,你先穿著吧,藍色那套是新的,你看看。”

阿玉轉(zhuǎn)身拉開了衣柜,想了想,還是盡量讓自己再放松一點。她背著男人解下浴巾,穿上了寬大的男士睡衣,深藍色的真絲質(zhì)地,十分柔滑。

“你要喝酒嗎?我常常在睡前喝兩杯,為了入睡?!?/p>

阿玉搖搖頭,“我不碰酒精?!?/p>

“好女人?!蹦腥苏f,“那你能幫我倒一杯嗎?就在客廳的酒柜,底層有一瓶開過的,酒杯三分之一的量就好了?!?/p>

從這一刻起,更確切地說是從浴室那一刻起——阿玉開始感受到了這種關(guān)系的指向性與從屬性。她必然是受命于這個男人腳下的,也許事情才剛剛開始,他表現(xiàn)得仍像半個紳士,但她心里預(yù)感著也許某一天(用不著多久)他就會流露出完全的狼性控制。不過,男人一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他就說過自己不是那種會刁難別人的人,如果阿玉覺得有什么不合適,也是可以隨時提出來的。大概有四個月了,阿玉不知道他為什么對她這么執(zhí)著,她的選擇是因為自己的經(jīng)濟條件實在很糟糕,但他如若有這樣的財富與地位,也應(yīng)該尋覓一位更年輕漂亮的女孩,而不是她這種養(yǎng)育孩子的少婦,雖然她長得還算不錯。此刻,當(dāng)她看著金褐色的威士忌倒入酒杯里時,心里才終于開始踏實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握緊酒杯走向臥室,腳下的羊毛地毯十分柔軟,觸感甚至比她家里的床還要舒適,即便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機會與奢華的東西有什么關(guān)系,但在這個時候心里還是有些落差。

“冰塊呢?”男人沒有責(zé)怪,但語氣是失望的,“你應(yīng)該滿足爹地的需求?!?/p>

阿玉又回到客廳,腦里響起一種該學(xué)會服侍的警醒。她看到冰箱貼上有保姆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和工作時間,放了兩塊冰之后,重新整理自己的狀態(tài)。

客廳非常干凈整潔,沒有多余的雜物,堪比酒店,看似不常入住。更沒有表明身份的擺件,像是在刻意隱藏什么。阿玉搖晃手里的酒杯,沿著墻面走了半圈。到了露臺她拉開玻璃門往下看,應(yīng)該是建成已久的小區(qū),街道靜謐昏暗,但路邊有新種植的植物,樹干仍有東西在支撐著。她從來沒有來過這一帶,在鬧市里還隱藏著安靜的住宅區(qū),地段奢華。她住在工業(yè)帶附近,晚上總是很吵,唯一的好處是走路上班,不花時間。她關(guān)上陽臺門,回到臥室,看著那位躺在床上抽煙的黃姓男人,心里悄然感受到新的生活正從腳底開始蔓延。

連帆反常般早醒,那會兒阿玉剛剛從的士下車,手表指向六點整。當(dāng)她進屋的時候她以為連帆會盤問她一大早跑去哪里,但他卻說了讓她感覺更看不起他的話。“不是說沒錢?現(xiàn)在出門都打車了?”

阿玉不想回應(yīng)他,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話題。在沒有離婚之前她都不想惹事,他的暴躁會讓一切準(zhǔn)備就緒的東西全盤擊落。因為不管是否離婚他都沒有辦法支付撫養(yǎng)費,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會心軟,不會提出這方面的需求為難他,但如果他還有良知的話,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不要搞得太糟糕。而她唯一的要求是孩子要跟她。

阿玉匆匆做好早餐,準(zhǔn)時叫醒了連南,他很高興看到父親今天早早就在客廳坐著,一邊吃一邊說自己在學(xué)校加入了什么興趣班,最后還要求父親送他去學(xué)校。阿玉不知道連帆早起又什么都不做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送孩子上學(xué),臉上卻是別樣的情緒,唯一說得通的是他通宵酗酒了——哈,如此廉價地表達痛恨生活的方式也就只有酗酒了。阿玉一直很諷刺這么做,所有失敗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令人心灰意冷。他們離開后,阿玉把打車剩余的錢放入連帆不會進入的雜物房的抽屜里,沒多久,她的手機就收到一則匯款入賬通知的短信。爹地真是爹地,有金有義。

中午她回到工廠,越過更衣室和工作間,直奔人事部。半個月之前她就已經(jīng)提出離職了,上禮拜五是最后一天工作,人事部通知她今日過來辦理離職手續(xù),到財務(wù)部清算薪水。有認識的員工經(jīng)過,很驚訝她干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離職,人事經(jīng)理說她要另謀高就啦,她只是笑笑,坐在那里等他們快點結(jié)束核算。外面下著雨,她回想當(dāng)初進廠的時候也是下雨,但那會兒心里充滿干勁,誓要闖出點什么來,一晃十年快過去了,薪水漲過三兩次,職位升了兩級,但也仍舊是工廠妹的收入,當(dāng)了領(lǐng)班只是聽起來更有資歷。除了認識連帆、生下孩子,生活并沒有變得更好,甚至可以說變得更糟糕。連帆當(dāng)時在廠里是機織組的技術(shù)工,而她是眾多流水線上的一員。試用期結(jié)束后,車間經(jīng)理來找阿玉,要去簽轉(zhuǎn)正的合同。當(dāng)她從辦公室出來時,連帆忽然從樓梯門口跳出來——恭喜?。∷f,看到阿玉被嚇到的樣子,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開心地笑。“轉(zhuǎn)正了也沒有加多少錢,不是嗎?不過你能進來認識我,就是我們的緣分了?!卑⒂褚痪湓挾紱]說,覺得這個人傻傻的,但也自此記住了他。在偌大的車間里,唯有連帆這張面孔給她留下了印象。但技術(shù)活必須保持更新,智能操控淘汰了將近一大半的員工,連帆不幸下崗。他本是自尊心強的人,看不起毫無技能的工種,但也正如時代的發(fā)展,他會的技術(shù)機器也會,沒什么不可替代的。生下連南之后,他在外面認識了所謂的大佬,去撈偏門,從套現(xiàn)生意到洗腦式的產(chǎn)品推銷,從下線做起經(jīng)常被朋友鄰居躲避,在還未意識到自己從事的是非法營銷之前,其實就已經(jīng)嚴(yán)重虧本了。同所有不得志的男人一樣,連帆開始依靠酒精麻醉自己。阿玉一直對他感情深厚,但她也不是愚昧的人,工作逐漸嫻熟雖然帶來穩(wěn)定收入,但一個人無法支撐。更為難的是,她根本無法跟連帆談這件事——他的自尊心遏制了一切溝通的可能,他以他的執(zhí)著堵上了一切。已經(jīng)很多年過去了,這些年的事情其實根本不值一提,阿玉早已沒有知覺。

“好了,這是你的離職證明,結(jié)余薪水月底前會到賬。”人事經(jīng)理把資料遞過來,臉上也好說好笑的,“有空記得回來看看同事噢。”

“好啊,謝謝?!卑⒂裥α诵ΓD(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再也不打算回來。

著名女導(dǎo)演年近五十第二春?

上禮拜記者在環(huán)球中心拍到著名導(dǎo)演廖紅文女士出現(xiàn)在一家男性睡衣店,據(jù)悉,此店并非奢侈大牌,但價格不菲。記者猜測廖女士是親自為丈夫選購睡衣作禮物,不像平時交由經(jīng)紀(jì)人選購。隨后記者又收到風(fēng),有街坊爆料稱廖女士當(dāng)晚并沒有回到市區(qū)的豪宅,亦未出現(xiàn)在郊外的千尺別墅,而是上了私家車,駛向深圳方向,目前尚未清楚廖女士是否因工作北上大埔區(qū)還是回內(nèi)地尋歡。

周刊工作人員致電廖女士助理電話,助理表示并不知情,通常不過問他們夫妻的私人生活,暫無奉告。但工作人員卻從話筒里隱約聽到廖女士就在身邊,并尖聲大喊“收聲啦”。由于行蹤神秘,態(tài)度不太友善,更多的猜疑指向廖女士在內(nèi)地養(yǎng)有小白臉。

——《娛樂周刊》

阿玉看著娛樂欄目上的一個側(cè)影,說實話,若不是寫有導(dǎo)演的名字,她根本看不出那個身影是誰,黑色鴨舌帽與太陽鏡足以遮擋半個臉龐,還有一頭散落的頭發(fā)。她手里提著睡衣店的袋子,正大步離開門店,照片上的后腿甚至因步伐太快而出現(xiàn)幻影。

“你什么時候開始看報紙的?”報紙嗖的一聲被連帆搶過去,“你關(guān)心每天都在發(fā)生什么嗎?你只是工廠妹?!?/p>

“你曾經(jīng)好歹是個工廠仔,現(xiàn)在更糟糕,無業(yè)游民?!卑⒂窕負簟K龥]告訴連帆自己已經(jīng)離職,他不會過問,反正他們即將離婚。

“老虎乸。”

“今天晚上你給孩子熱好飯菜,我不回來吃,全做好在冰箱了?!卑⒂裾f。

連帆沒說話,整個人躲在報紙后面。阿玉知道他不會動手,如果她不在,連南會自覺加熱飯菜,然后回到桌上做作業(yè),并時刻回頭看著墻上的鬧鐘,不斷地計時。

下午從疾控中心出來后,阿玉對著檢測結(jié)果拍了一張照片,傳給了爹地,隨后打了一輛車,同過去幾次一樣,她不再乘坐巴士,避開人群。爹地很快回了短信,說感激她這么做,他沒有不好的目的,只是希望雙方是在一個身體健康的情況下保持關(guān)系。這段關(guān)系暫時比她想象中的簡單,她一直很擔(dān)心會受到精神或肉體上的傷害。事實上,她如果不必照料連南的話,生活上也不至于太拮據(jù)。只是連帆不會再理這筆數(shù)了,他不問阿玉拿錢已經(jīng)是萬幸。阿玉一直想逃離這里,在這片工業(yè)帶,不管你走在哪個方向,抬頭望去的時候,總能看見幾根巨大的煙囪。到了晚上,處處是很早就出來工作的年輕人游蕩在街上,他們大多同她一樣,在某個大型工廠里做著枯燥單一的工作,有時持續(xù)加班,有時在酒吧門口打桌球,在大排檔里大聲交談。沒有誰沒有夢想,沒有誰敢談夢想。

酒店的行政樓層有個精致的Lounge,阿玉站在吧臺面前,不知道那些雞尾酒的種類有什么區(qū)別,最后跟酒保說她需要一杯酒精濃度較低的。很快,服務(wù)員就送來了一杯用高腳杯盛著的金色清澈液體,杯底有一顆鮮紅的櫻桃,櫻桃表面依附著氣泡?!芭浚姆ㄌm西75,慢用?!狈?wù)員說。阿玉想要說這是什么東西?75?但她的教養(yǎng)讓她閉嘴了,而是先嘗了兩口,有一種淡淡的果醬甜,似金酒又似香檳,下肚后,喉嚨微微發(fā)辣。也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一個極其勤儉樸素的流水線工人,變成了繁華都市里另一種享受物質(zhì)的人,坐豪車、穿名貴衣服、住星級酒店,雖然這種差距還沒引起內(nèi)心的洶涌波瀾,但如果長期這么下去,也許會失去定力,她說不準(zhǔn)膨脹會幾時光臨。當(dāng)然,她也很清楚這當(dāng)中的缺失——審美、學(xué)識、眼界,這是她所沒有的,這些因素一直控制著她。爹地在參加一個什么晚宴,就在酒店的宴會廳里,阿玉無所事事才到行政樓層飲酒。她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度過這種日子的,打開一本書嗎?還是再點一份精致的甜品?她似乎都沒有這種樂趣,只是看著外面的高樓,看細雨緩緩飄落。Lounge應(yīng)景切換了爵士樂,但她根本無法賞析,干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附近有一桌情侶,男孩正給女孩拍照,很大一部照相機,有時角度會偏向阿玉這邊,她只好低下頭或者側(cè)向窗邊,不想入鏡。但他們似乎很喜歡阿玉后面的景色,無論女孩怎么擺動,男孩的鏡頭仿佛總是將她框住。等到爹地差不多結(jié)束,她就回酒店房間了。

“我們不回去嗎?”

“酒店是合作方預(yù)定的,今晚就睡這里吧。”

“你太太不問嗎?”阿玉小聲地問。

“過去不也是不問嗎?”爹地笑笑,“那我問你,你為何答應(yīng)我的邀請?”

“邀請?我并沒有參加你們的宴會。”

“我是說,當(dāng)我的情人?!?/p>

阿玉脫下裙子,想了想,“我不算你的情人吧?”

“那是什么?”

“你知道的,這種關(guān)系——這種交易?!?/p>

爹地命令阿玉過來幫他松解領(lǐng)帶,對著她的臉呼氣,一股濃重的酒味。

“在你心里,我們沒有感情嗎?”

談什么感情?從連帆變得頹喪之后,阿玉再也沒有感情,也沒遇到過所謂的感情。生活的瑣碎常常把她榨干,特別是在連南還小的時候,她深刻記得自己過著怎樣的生活。連帆的那些債主總是失驚無神就上來追數(shù),敲門像是要破門一樣;房租不斷地漲,房東也蠻不講理,突然加收的熱水費和垃圾費都毫無緣由;工廠的工資制度也嚴(yán)謹?shù)阶屗荒苓t到早退,每扣一次錢都讓她難受。那段日子的沮喪與無情讓她說不出話來,困在一個死角里,如果連南沒有出生,她堅信自己早已離開連帆。

她抬頭看著爹地,心里發(fā)出某種顯得無助的低吟。她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搖搖頭,認真幫他脫掉衣服,再蹲下身子幫他松綁皮鞋的鞋帶,做好每一個細節(jié)。

“舔一下。”爹地說。

“你認真的嗎?”

“我叫你舔一下,不要反問。”

爹地收起了溫柔,雙眼仍然透出清亮的光,但臉色一改常態(tài),發(fā)油逐漸失效,劉海的垂落像是改變了面貌露出了本性,在讓對方嘗到甜頭之后,開始實施各類隱秘的癖好。阿玉的第一反應(yīng)是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她大概不能反抗,因為她知道違抗背后必然有代價。她低下頭,雙膝跪地,一只手扶著爹地的小腿,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腳。她看了一會兒皮鞋的鞋尖,吞下了口水,輕輕吐出舌尖。

“你應(yīng)該滿足爹地的需求?!?/p>

從現(xiàn)在開始——她預(yù)感到——他們的關(guān)系正逐步邁向一種小小的主奴關(guān)系,他讓她做什么,她就該做什么,她拿了他的錢。也許像這一刻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她深知權(quán)力的游戲,告訴自己為了這些快錢,要忍一忍,要學(xué)會接受另類情趣。

“是的,爹地?!?/p>

因報道不實,著名導(dǎo)演廖紅文女士工作室已經(jīng)發(fā)出聲明,希望娛樂媒體不要再污蔑她包養(yǎng)小白臉,必要時廖女士或會走法律程序。而好事也隨即宣布——近日,有傳廖紅文女士正在秘密籌劃新戲,并接近尾聲。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廖女士曾于港島和內(nèi)地多次往返,據(jù)悉是為尋找新的電影靈感與素材,同時開展工作。早在年初的迎春晚會,廖女士作為嘉賓應(yīng)邀,在晚會后臺也透露過這次或選用路人演員,以求達到影片適合的藝術(shù)氣質(zhì)。

今日早晨,據(jù)廖紅文工作室官方發(fā)布,廖女士此為首次嘗試紀(jì)錄片的形式,為求展示真實,被拍攝者從開機到殺青都在不經(jīng)意中被攝影(同時表示注重隱私),屆時將會為觀眾呈現(xiàn)不一樣的電影。但與此同時,因為暗拍的難度較大,團隊花了很長時間進行剪輯與修復(fù),宣稱是一次較大的挑戰(zhàn)。海報是一位中年男性的背影,尚未清楚是否為影片中的男主角,但此海報一出街已得到不少媒體與藝術(shù)家的稱贊。目前影片已經(jīng)進入審核階段,工作人員稱宣傳物料可能需要補錄,但不影響進度,無特殊情況會如期上映。相關(guān)影視媒體已經(jīng)開始密切留意廖女士及其工作室的動態(tài),而一直未公布的最終電影名字也讓影迷十分期待。

——《娛樂周刊》

報紙上的女導(dǎo)演身穿一套黑色西服,短發(fā)干練,阿玉覺得她很有氣質(zhì)。文末配圖將電影的宣傳海報也一起登載了,是一個穿著優(yōu)雅的男人背影。POLO衫,白色休閑褲,戴著高爾夫帽,腳穿棕色布洛克皮鞋。男人的頭頂上是灰色的工廠建筑,腳下卻是絢麗的繁華都市,只有他一個穿梭其中,頗有魔幻的概念。阿玉覺得男人的背影有點熟悉,但猜不出像哪個男演員,并且電影似乎只在香港上映,她有些失落,因為她很感興趣。她一直很羨慕事業(yè)成功的女性,特別是當(dāng)連帆辭職并做出一系列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事情之后,她更加向往高知女性。又看了一會兒其他版面,阿玉吩咐連南把牛奶喝完才能離開餐桌。五分鐘之后,她在窗邊往下看,確保連南在巴士站上了車,才關(guān)上窗戶。她轉(zhuǎn)身時,還沒看清連帆在她身后就迎來了他的一巴掌。

“你干什么!”

連帆從另一邊又打了一次?!澳切┮路?,那塊手表,那一堆護膚品——你敢承認你那份薪水買得起?”連帆一把抓著她的頭發(fā),將她往客廳上拉。

那些東西都是過去大半年慢慢累積的,阿玉其實也沒有變得多么富有,大部分錢都是先還清欠下的債務(wù),把家里壞了的東西換掉,比如花灑與砧板什么的,她還盤算著要把客廳的空調(diào)換掉,房東一直不愿意為他們更換設(shè)施,再多問兩句,甚至?xí)f你弄壞原有的東西。事實上,連帆向來不曾關(guān)注過她的梳妝臺與衣柜,他們早已分房了,不知他今日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你放手!”

連帆松開她的頭發(fā),順勢推了一把,她整個人跌倒在沙發(fā)上,但頭部撞到了扶手,眼前一陣暈眩。

“婚都還沒離,你就背著我在外面做著不為人知的事。有那么需要錢嗎?”

阿玉花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坐直身子,扶著額頭,虛弱無力地說:“你從來沒有為這個家付出過,你不會知道三餐的伙食跟每個月的生活開銷,你不知道孩子要吃什么,你也交不起學(xué)校要求的保險費用,對你來說才是不為人知的事?!?/p>

這一番話的回駁徹底激怒了連帆,眼看著他要沖向自己,阿玉閉緊了雙眼——但連帆什么也沒做,他的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卻沒有對她發(fā)出肢體上的攻擊。阿玉感受到他顫抖的雙手,慢慢睜開眼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沒資格數(shù)落我?!边B帆說,隨后朝她臉上吐了口水。阿玉看著他摔門而去,聞到了來自臉上的唾液的味道,想起了爹地對她做過同樣的事。真是可笑。她用手指抹掉唾液,伸出舌頭舔了舔,給爹地打了個電話——這種時候,她已經(jīng)無意識地陷入一種尋求安慰而不自知的情感中,她以為自己只是對爹地有金錢上的崇拜,但她始終沒認真想到過,她正一步步習(xí)慣他所給到的一切,他的財富與權(quán)威足夠令她甘愿伺候,他懂得一種馴化的方式,成功控制了阿玉的精神狀態(tài)。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已經(jīng)跌入了某個圈套之中。

后來,阿玉已經(jīng)有了屬于她的鑰匙。那次爹地為客廳增添了東西,一些對日常生活毫無幫助的擺設(shè),酒柜的另一邊像是放了一整面的錄影帶,上面標(biāo)記著很久以前的年份,有一些她看過,那些失眠夜里,電視臺有時會播放年代久遠的電影。轉(zhuǎn)角處是刻意安裝的創(chuàng)意書柜,上上下下都是金融類的書籍。在電腦房里還有一些獎項,她拿起一個獎杯,怕弄壞了,隨意看了幾眼就退出來了。爹地沒有告訴阿玉他的日常工作要做什么,只說他是個金融公司的股東之一?!肮驹谙愀鬯愫苡忻麣猓磺宄?nèi)地這邊。不過我們在內(nèi)地的客戶也不少。”他說。阿玉確實不知道,說了也不會知道,根本不是同一個圈子(階級)的人。爹地稱贊她今天很漂亮,因為她用了他送的化妝品,其實她并不熟悉化妝的步驟,只挑了最簡單的底妝與口紅,最后花了點時間描畫眉毛。“你不知道你很漂亮嗎?你很純真,給我一種很干凈的感覺?!钡卣f,一只老手顫巍巍地捧著她的下巴。他似乎很喜歡贊揚女性,平時嚴(yán)肅,但聊天的時候嘴角是會上揚的,那些魚尾紋也讓他的雙眼看起來更加清亮,似是一雙善于明辨是非的眼睛。

“這是你的新家嗎?”完事后阿玉問道。她穿上新買的粉色睡衣,領(lǐng)口有庸俗的蕾絲邊,她的品位有點糟糕,上一次離開爹地時他給了她購物的現(xiàn)金,讓她自己去挑選。

“噢,不是,這是我跟太太最初在內(nèi)地買的房子,以前她要過這邊工作,就會住這里,現(xiàn)在她很少過內(nèi)地?!?/p>

“怎么不見她的衣服?”

“后來房子租出去了,等到租客離開后,我們重新裝修過?!?/p>

“難怪看起來都那么新凈?!?/p>

“怎樣,想要爹地給你買一套嗎?”

阿玉有些臉紅,沒有當(dāng)即回應(yīng)“當(dāng)然想要”的想法,也許是出于羞恥,她還沒到那個地步,只是順著房子問了點別的。“那平時你們住香港?”

爹地點點頭——又是那副模樣——每次洗過澡之后他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半干半濕的蓬亂頭發(fā)讓他看起來毫無精神,也許是因為松懈的緣故,臉上不再保有警醒的狀態(tài)。他拉開了窗簾,像平常一樣接過阿玉倒給他的酒,在柔軟的地毯上輕輕走動。隨后他從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交給阿玉。

“這是什么?”

“我命人擬了一份合同,或者說協(xié)議,你看看。主要是為了保障你的利益,如果我沒有給你錢或者拖欠,你可以拿著合同去告我,當(dāng)然我不會那么缺德。列這個合同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能通過公司的名義給你正常打錢,我不想被查的時候說我包養(yǎng)了一位少婦,我太太會追著一些蹊蹺的數(shù)目不放,以職工的名義,資金流通會安全一點?!?/p>

阿玉看出了他的警惕,但又隱隱感到他在隱藏某些東西,她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質(zhì)問他是不是什么賣身契,爹地只是笑笑,說她不會有任何損失。她接過合同翻了翻,一共兩份八頁,全英文?!翱墒俏铱床欢?。”她說。

“沒事,我逐條跟你翻譯,你靠過來,讓爹地抱抱你?!?/p>

阿玉便依偎在他胸前,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須后水,是她在商場聞到過的那種味道。爹地開始解釋條約,談起了很多她完全沒想過的細節(jié),像是合約期、每個月的基本工資、工作時長間隔以及額外的獎賞等等。阿玉深感自己真的沒見過世面,她不知道原來服侍爹地這種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如此成熟專業(yè)的地步,聽起來更像是為一個不存在的公司服務(wù)。爹地翻譯到一半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沒,”她搖搖頭,“你繼續(xù)?!?/p>

“你首先把自己看作一位員工,這份合同就沒什么好笑了?!?/p>

“你以前找過別的女人嗎?像我這樣的方式。”

爹地搖搖頭,“男人從來不說真話,但我還是想讓你聽聽我的心。”說罷,他讓阿玉貼緊他的胸膛,一邊翻譯合同的內(nèi)容。

那天晚上的月光似乎是帶著銀色的,從臥室那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外照射進來。阿玉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過能照亮夜晚的月光了,也許上一次還是她很小的時候,在家鄉(xiāng)的那些田野間,地面總是在月光出現(xiàn)的時候泛出一種淡銀色的光芒。特別是月圓夜,她似乎能看到科學(xué)家們說的那些環(huán)形山,灰色的,在月球表面點綴著。此刻她感覺很安逸,爹地后面的話她并沒有認真聽進去,而是漸漸在他平穩(wěn)跳動的心跳聲里昏昏沉沉,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月光倒影,恍惚地簽下了名字。

“你丈夫知道你跟我睡覺嗎?”有一天爹地問起。

“我們準(zhǔn)備離婚?!?/p>

“是知道了你這么做才離婚的,還是——”

“早在認識你之前,我們就說好了,但一直沒有去辦理,他總是不見蹤影?!?/p>

爹地脫下睡衣,叫阿玉幫他剪掉煩人的標(biāo)簽。

“你喜歡他什么?年輕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我的家鄉(xiāng)在農(nóng)村,同其他貧窮地區(qū)沒有什么區(qū)別,在我那些老鄉(xiāng)們的眼里,出城打工才能有未來。但你看,我十八歲就出來打工了,到現(xiàn)在依然過得窮酸,結(jié)婚的時候家里也拿不出錢,母親反問我為什么沒有賺到錢。我丈夫跟我一樣,都在工廠。當(dāng)時我們只是簡單請了兩邊的一些親戚吃飯,又急急忙忙回來上班了。有了孩子之后,我丈夫已經(jīng)下崗了,當(dāng)時他到處做散工,為了多賺一點。后來——后來的事情沒什么好說的,他變了,對我跟孩子不聞不問,對掙錢這件事的執(zhí)念讓他做了許多錯事?!卑⒂褚恢币詠矶疾粫勥@些,今夜不知出于什么緣故,興許是幫爹地剪掉標(biāo)簽這件事讓她覺得自己就像真正的太太一樣。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對生活有什么富裕的期盼,女人的選擇或許是源于得不到的一切——相對她這種人來說,雖然談不上出賣肉體(這么想似乎又太過輕浮了),但她仍然避免不了一種一直在降格的形象。

“你需要我?guī)退话褑幔俊?/p>

阿玉搖搖頭,“不必,人自有天命。”

“啊哈?”爹地很驚訝,“你也信這一套?”

“沒讀書的人都會相信吧,你看我,不也是屬于撈偏門嗎?命運如此。”

“也行,但你至少遇到了我?!?/p>

阿玉有些害羞,低下了頭,繼續(xù)幫爹地按摩小腿。但爹地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是真正愛上我就好了——冷酷無情的話,活生生澆滅了她更多的奢望與寄托。

“你上次還問我對你的感情?!卑⒂裼行┍г沟卣f。

“感情是會有,但你能說你愛我嗎?”

阿玉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再看久一點,她就會說她能。

“不能的,我對你來說太老了,對吧?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們彼此快樂是最合適的。不快樂的事情為什么還要做呢?發(fā)生愛情不一定是快樂的,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年輕人卻全都不懂?!钡卣f。

當(dāng)她想起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時,不能斷然一定發(fā)生不了深刻的愛情,但他的滿足感與輕蔑感其實就能促使一種結(jié)構(gòu)的生成。那些狂野的性愛動作,那些帶侮辱性質(zhì)的命令,那些污穢的言語,還有自己像仆人一樣照料他生活中的某些事情——這些一一道來都很不真實,仿佛就是這種關(guān)系結(jié)構(gòu)的添枝接葉。時至今日,她依舊很難想象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爹地是個掌控者,他把她帶到了這里,帶進他三分之一的生活里,他需要什么?他渴望的僅僅是性愛嗎?她知道很多東西是雙面的,這會是他們共同的記憶。肉體上的鞭策可以恢復(fù),但有時候他對她的精神折磨會使她感覺銳痛——即是一種接近慢性而不發(fā)作的疾病,它不致死,但它揮之不去。她必須通過自我意識來處理這種折磨,從中掌握伎倆。不過,身為一個年輕的情婦,她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忙碌、忠誠、妥協(xié)、體貼。也正是從這段關(guān)系中,她開始理解了一種浪漫,在冰冷的現(xiàn)實中以不同的回應(yīng)與進攻來感受這一切。一開始可能是粗鄙的情趣,是惡心的氣味,如同踏入禁區(qū),擔(dān)心自己會得到報應(yīng)。但這些讓爹地取樂的行為,實際上亦是一種反向滿足,像忠臣為皇子的服侍,爹地會漸漸依賴她,折服于她的良心。

不過,事情的急速發(fā)展還是超出了她對生活的認知。

先是察覺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像是拍照的那對情侶——阿玉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她曾在酒店Lounge見過的那對,模樣已經(jīng)記不清了。有時是在出租車下來的那一刻,或是她與爹地出入餐廳的夜晚,她隱隱感覺近處總是有情侶躲在什么地方擁吻,或者拍照。有時又只是一個女人的身影閃過,扛著單反或者更專業(yè)的她一無所知的工具。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行蹤有什么可看的,如果不是爹地派人進行偵察她,那就是連帆對她的追蹤??伤恢闭也坏礁_切的證據(jù),單憑猜測只會顯得自己多疑。

其次是在一次出海的短途旅程,碰上周末,阿玉帶著連南過了香港,踏上了爹地的私家游艇。連南很高興,哪怕在小學(xué)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學(xué)會自我隱藏,但迎面吹來海風(fēng)的時候也難掩其對游艇出海的興奮。船上還有幾位爹地的同事朋友,但他們都不會過問阿玉與他的關(guān)系,反而像是老朋友一樣進行談話。得知阿玉是第一次坐游艇,有位紳士還很熱情地告訴她一些關(guān)于游艇或出海的趣事。在公海上,有許多像他們這樣的私家游艇,有些船上擠滿了年輕貌美的男女,頻頻碰杯尖叫。晚餐的時候,連南第一次吃到了深海龍蝦和新鮮的青口,阿玉怕他太過流連忘返,輕聲告訴他不要太過激動,要感謝黃叔叔。也就在回程的時候,阿玉走到船頭吹風(fēng),快到岸邊時她看到了有紅色的射線——就一個點那么大——閃過她的眼睛,再定格在某些地方。可隨著游艇的靠岸,視線有所改變,阿玉又找不到那射線是從哪里發(fā)出。帶著種種疑慮,這一次她忍不住了。爹地命人開車送母子回內(nèi)地的時候,阿玉輕聲對爹地說,她總察覺有人跟蹤并拍攝他們,然而爹地卻只是無所謂地輕笑道:“也許我在金融圈還有點名氣,對偷拍我已不在意了,這能拍到什么?你看這一船的人?!?/p>

“難道你不擔(dān)心回內(nèi)地的時候,他們在家樓下等著你嗎?”

“你擔(dān)心嗎?”爹地聳聳肩?!澳阄叶疾皇怯靶牵l會瘋狂跟蹤呢?”他推著阿玉上車,低下頭對連南說,“南南,下次放假再過來,叔叔帶你去澳門好不好?”

車子啟動之后,她遠遠回望他,才留意到他當(dāng)時穿著一雙棕色的布洛克皮鞋,十分熟悉。阿玉心中依然疑慮,但也正如爹地所說,她有什么值得被拍呢?但她絕對沒有預(yù)料到的是,這是她最后一次親眼見到爹地。

連帆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回來了,晚上家里靜悄悄的,白天也沒有驚怖的眼神盯著她,生活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但就在夏季平凡的一日,連南告訴阿玉,說他看到了她和黃叔叔。阿玉那會兒正在廚房研究一塊新鮮的三文魚肉,尋思著該如何處理——上次爹地帶她去過一家非常地道的日本餐廳,她對那種鮮嫩的口感念念不忘。

“你說什么?”

連南看似很高興,他說:“媽咪,為什么參演電影都不告知我一聲???你看,這不是黃叔叔嗎?你是友情演出嗎?”說罷還笑笑。

新戲《爹地》昨日首映,廖紅文自曝丈夫花錢養(yǎng)少婦?

影片講述一位香港籍的中年男人黃先生瞞著太太過內(nèi)地包養(yǎng)情婦的故事,記錄了金融精英黃先生背后不為人知的爹地身份。影片從一開始便聚焦在黃先生的外在特征上——面容、身材、衣著等,特別是兩鬢的鏡頭特寫,他正在一家理發(fā)沙龍坐著。因早些年在金融業(yè)的打拼,黃先生的頭發(fā)白得很快,他不得不反復(fù)染黑。他身居高位,是某著名金融公司的總裁兼主要股東,在電影中,我們不得而知他的身份是否屬實,但據(jù)片方稱,他們不像別的紀(jì)錄片那樣摻雜太多虛構(gòu)的元素,即便他們有劇本與剪輯的成分,但片中90%是真實的。一直以來,廖紅文導(dǎo)演都非常注重電影的質(zhì)量,更不會貿(mào)貿(mào)然毀掉自己的招牌。回望過去,她的文藝片與劇情片都高度呈現(xiàn)了一個專業(yè)導(dǎo)演的獨特審美。此次,電影《爹地》的拍攝手法有不少的手持長鏡頭,還有顯微攝影的加入,亦是廖女士的首次嘗試。

“我一直想要虛構(gòu)一種普通人物,一種就在我們身邊但又無法親近的人物,可我多年來的想法卻在一朝被現(xiàn)實警醒了。很多人做事誠誠懇懇,但旁人不會知道他們私底下又展露出什么樣的面貌——帶著這樣的立意,我認為我所虛構(gòu)的人物其實就在身邊。我反復(fù)去揣測這位爹地的心思,尋找他身邊的人,尾隨他的足跡。我試圖重新了解一位男人的渴望,以一個鏡頭面前、真相背后的視角,去探尋一位爹地的內(nèi)心。”

廖女士在首映當(dāng)晚發(fā)布自己對電影《爹地》的心聲,雖然片中角色是首次亮相熒幕,但主演一出場,熟悉金融界人物的八卦記者立馬認出此爹地人物正是在金融界赫赫有名的黃煥容先生,也就是廖女士的丈夫。遭到記者的追問后,廖女士也非常坦然地說:“我未提前曝光也是希望給大家驚喜,不希望大家前來觀影的目的是因為人物而非題材。這是我第一次將自己的另一半投放到熒幕上,其實我先生知道我常常拍攝他,因為我有記錄日常生活的習(xí)慣,我希望保存我們之間的快樂生活。但這一次他并不知情?!彪S后記者緊急逼問是否意味著公開揭發(fā)黃先生包養(yǎng)情婦,而廖女士只是笑笑,希望大家能夠走進影院捧場,并從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娛樂周刊》

阿玉很震驚,第二版的海報印在報紙最搶眼的版面上,這一次是爹地的正面,與她的側(cè)面——他們當(dāng)時正在游艇的船頭聊天,爹地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在他們背后是金黃色的斜陽,海面上涌動著曖昧的波紋,而船上的旗幟正隨著風(fēng)的方向飄動。她不知該如何對連南解釋這一切,只說以后會給他解釋。連南上學(xué)之后,阿玉又盯著海報看了一會兒,給爹地打了個電話,第一次沒人聽,第二次沒人聽,再打已是關(guān)機。她知道出了問題,但她不知道爹地是否早已知悉(或安排)這一切,還是說——他也根本不知情,這是廖紅文對丈夫出軌的報復(fù)?

帶著疑惑,阿玉立即出門,打了一輛車前往爹地的住處。一路上,她不得不變得焦慮、緊張,著急地拼湊起了一些零碎的線索——在多處地方遇到的拍照的情侶、碼頭上跳動的紅色射線、棕色的布洛克皮鞋,以及爹地房子門前不止一個的監(jiān)控(她一直以為是出于嚴(yán)謹?shù)陌脖4胧?,現(xiàn)在想起那些監(jiān)控都令她發(fā)抖)。還有那份讓人可疑的合同——她開始意識到合同的內(nèi)容也許并不如爹地翻譯的那樣,假如不是爹地給她的陷阱(他似乎沒理由這么做),那就是廖紅文的招數(shù)(比如出于她對丈夫的威脅)。是的,其實這一切都有跡可循,串聯(lián)起來也越來越清晰。一個答案可能是廖紅文以合同的簽約來壓迫丈夫,在香港,所有精英最看重的只有名聲——也許她并沒有給他選擇的余地,在如此眼尖的女強人手里,連黃先生都逃不過她的撥弄,阿玉一個平凡單純的女人,又怎么會得益于其中?廖紅文沒有對她下手就應(yīng)該算她交好運氣了,身為情婦,無論說什么都是她的錯。

然而,等到阿玉抵達小區(qū)門口時,還未下車就遠遠看到一些記者堵在了門口,幾位保安正極力維護秩序,似乎每一輛出入的車輛都能引起記者們的注意?!靶〗?,你到底要不要下車?”司機開始不耐煩。眼看有眼光銳利的記者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這輛的士,想要向她這邊走來時,她要求司機馬上離開。“走,回去?!彼f。連屋子都沒有機會靠近。如果她在這個當(dāng)頭下車的話,大家都會發(fā)現(xiàn)她是《爹地》里的一個角色,面對閃光燈與媒體的追問,她絕對難以招架——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理清這件事。

當(dāng)時為了避免連帆和孩子的發(fā)現(xiàn),阿玉將合同放在雜物間箱子最底層的盒子里,跟一些現(xiàn)金鎖在一起?;氐郊液?,她翻到那份合同,打開了連南的電腦為自己查明更多。她對電腦的操作很生疏,找到網(wǎng)頁的圖標(biāo),又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翻譯界面,由于對鍵盤的不熟悉,輸入法也弄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換成英文。當(dāng)她輸入合同上的一些單詞時,她才開始明白整件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Film;

Framework;

Contract;

……

Income——收入,收益;

Name of the film Daddy——電影名字《爹地》;

……

沒有什么服務(wù)時長,沒有什么基本工資,她很艱辛才查詢到,那些薪酬的條款其實是身為演員與影視公司合作的演繹收益?,F(xiàn)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如果還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已不會偏離事情太遠。她不清楚自己還想挖掘什么,還能追查什么。討要一個說法嗎?能起什么作用嗎?不能的。手機震動了兩聲,她以為是爹地給她回電話,但屏幕顯示是連帆發(fā)來的信息:臟。

女人的憎恨是很危險的——阿玉意識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冷颼颼的無形的掌控力,在她所不知道的范圍內(nèi),早早將她包裹,將她玩弄。她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在爹地的家里,穿上他那件男士睡衣,深藍色的,真絲的,她回憶起領(lǐng)口上牌子的圖案,與她在報紙上第一次看到廖紅文從睡衣店離開時手里提著的袋子的品牌一模一樣。就這樣,拿著廉價的報酬,無端參演了一部以真實性著稱的電影,真是滑稽可笑。

阿玉打開網(wǎng)頁導(dǎo)航,找到香港電影的頻道,根本不需搜索什么,毫不費力,排在首行的便是新戲《爹地》。點開相關(guān)詳情,下面出現(xiàn)了爹地與廖紅文一起出席的新聞?wù)掌?,照片上的爹地同往常一樣,身穿干凈利落的貼身西服,頭發(fā)抹過發(fā)油。他拖著太太的手,向媒體微笑。但阿玉看出了這種微笑的含義,隱藏著說不盡的無奈與妥協(xié)。他在生活中對她的笑容遠遠比這溫柔多了。阿玉感覺自己快哭了,但眼淚一直沒有落下來,整個人依然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她點開文章,里面寫到廖紅文導(dǎo)演對丈夫表演的評價,說是基于真實的一面而沒有過度刻畫人物,不虛偽,不挑戰(zhàn)道德,看起來非常自然。但對于爹地的主演——黃先生則表示:“我一直以來都對太太愛護有加,希望大家看完這部紀(jì)錄片之后,不會真的把我想象成這一種‘爹地就好了?!?/p>

也許除了電影的制作團隊,只有他們?nèi)苏嬲肋@當(dāng)中的關(guān)系。雖然內(nèi)地沒有上映,但文末附有影片《爹地》香港版本的預(yù)告片,阿玉移動鼠標(biāo)停留在播放圖標(biāo)上,盯著爹地那雙清亮的雙眼,一直沒有勇氣點開。

責(zé)任編輯:盧?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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