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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大學里的“名利場”魔都50后求學記

2020-12-15 06:44
睿士 2020年10期
關鍵詞:名利場

衰老

上海人陳鳳娥花了近八年時間,見證了一個女人從衰老走向死亡的全過程。這個女人,就是她的母親。

母親77歲時,在家住的弄堂口等小女兒回家,一輛車從后面撞倒了她。車禍致使老人腦部彌漫性出血,醫(yī)生切掉了她四分之一的大腦,跟著這部分腦組織一起消失的,是語言功能、情感控制力和幾乎所有的生活能力。

“我媽這一輩子很不容易,所以我情愿自己什么都犧牲掉,就陪她八年?!奔依锪鶄€孩子,陳鳳娥是老大,北漂三十多年從事的也是醫(yī)學相關工作,一直未婚的她不用兼顧家庭,退休后歸滬擔下了照顧母親的重任。

一開始,陳鳳娥目標明確:“第一要做好女兒;第二要做好護工;第三做個好護士;第四做個好醫(yī)生。”但生活的重擔遠比她想象得要沉重,母親像一朵極速枯萎的衰敗花朵,在醫(yī)院就瘦去了二十幾斤,初時回家還能走路,很快就癱瘓在輪椅上;那張在外人眼中,帶上墨鏡“就像個外國老太太”的漂亮臉龐,也只剩下了微弱知覺,只在極少時刻透出些看似微笑的表情。

當時,年邁的父親已經(jīng)嚴重腦梗臥床一年多,陳鳳娥不得不一人照應兩頭,而這種疾病和生命加速流逝代表的衰老感,像一種會導致機體腐壞的病毒,逆向感染了她。向來不服老的陳鳳娥承認,在照顧父母的幾年里,自己頭一次感到老了:“體力跟不上,2010年我得了子宮內(nèi)膜癌,就是太累了

對和陳鳳娥同歲的尤梅芳而言,疾病和衰老也是她最恐懼的敵人。今年70歲的尤梅芳在自己的日記本上新記下了三個數(shù)字:83.66、81.27、86.14。這是她從一份報紙上摘抄的“至2019年年底上海人整體平均壽命”,以及“上海男性、女性的平均壽命”。數(shù)字86.14下標著一道紅色波浪線,旁邊畫的括號里寫著“我沒有信心”。在尤梅芳眼中,疾病和衰老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無可避免,她沒信心活到女性的平均壽命。

向來不服老的陳鳳娥承認,在照顧父母的幾年里,自己頭一次感到老了:“體力跟不上,2010年我得了子宮內(nèi)膜癌,就是太累了?!?/blockquote>

尤梅芳并非從來這樣沮喪。60歲時,從小學教師崗位上退下來的她沒覺得自己老,反倒渾身是力氣,泡圖書館、一個人看電影、在家里開輔導班……2010年上海開世博會,她參觀了十二次,把所有場館走了個遍。年近七十,尤梅芳的眼睛開始老花、記憶力飛速下降,看書超過一小時就要打瞌睡,高血糖、高血脂、關節(jié)炎全都黏著她。

“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行了?!庇让贩紦u搖頭,向來洪亮的聲音驟然低沉下去。機體的加速衰敗帶來了強烈的危機感,她住在老公房的四樓,沒有電梯,每次上下樓梯都要緊緊抓住扶手,生怕自己有個閃失。

老友們的健康狀況也總能挑動尤梅芳敏感的情緒。兩個多月前,工作時的好友中風偏癱,她去醫(yī)院探望,免不得一陣傷心,隨即聯(lián)想到自己,“她還有愛人照料,如果我倒下怎么辦?”自丈夫過世后至今獨居的尤梅芳不敢多想,只得安慰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

哪怕自己和老伴身體都還算康健,安徽籍上海人郭建民也覺得,近年來,歲月流逝的痕跡加倍鐫刻在了自己身上。

六十出頭時,郭建民和老伴一年至少要去三個國家旅游。外孫剛滿三歲,就被兩個老人帶著環(huán)游了十幾個國家,從西班牙一路走到新馬泰。

“(外孫)三歲半的時候,我們到美國去,帶個推車、兩個大箱子,再帶個小赤佬?!崩习樾彀⒁袒貞?,小外孫五歲后,出國旅游不再用推車,累了多靠郭建民照料,“他原來有點力氣,抱得動、背得動”,但現(xiàn)在,“就不行了?!?/p>

前些年郭建民得了糖尿病,胃口變差,人也瘦得厲害?!叭艘皇萜つw就松了?!碧鸶觳?,散落著些老人斑的小臂皮膚耷拉下來,郭建民抿嘴打量著,白色的眉頭皺了起來,“不行了,松了?!?/p>

這兩年,郭建民的頭發(fā)也和眉毛一樣,幾乎全褪成了白色,“染了后很快就長出來點白的,很難看?!睂ν庑晤H為講究的他,最后放棄了染發(fā)的老習慣,“長期染發(fā)對皮膚對人都不好,保命重要!”

年至古稀的陳鳳娥、尤梅芳和郭建民生活的上海,是中國最早步入老齡化社會的城市,也是老齡化程度最深的城市之一。上海市統(tǒng)計局2020年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19年底,全市戶籍60歲以上人口達518.12萬人,占戶籍總人口的35.2%。這意味著,每三個上海人中就有一位老年人。

尤梅芳出生在楊浦區(qū)的一個工人家庭,做了一輩子語文老師,到了老年,讀書看報依舊是她最重要的消遣。

支點

幸運的是,對五百余萬正在或已經(jīng)退出城市主流舞臺的老年人來說,在上海這樣的一線都市,老去,并不意味著你余下的生命,只能像結滿舊青苔的石塊沉入水底那樣悄無聲息——建設完全的老年大學體系,至少給老人們帶去了一個重新躍出水面的支點。

截至2018年,上海已建成市級老年大學4所,及其下系統(tǒng)分校43所,區(qū)級老年大學22所,街鎮(zhèn)老年學校221所,居村委辦學點5503個,有超80萬人次的老年人在這些教育機構學習。

郭建民在五年前對電腦只會開關機,最多打開搜索頁面看看股票漲跌,他曾讓女兒教自己使用電腦的其他功能,“她就噼里啪啦一頓敲,‘你看,好了。”孩子不耐煩,郭建民也覺得沒趣,思來想去,自己報名了老年大學電腦班。

這幾年,智能手機在中老年群體中也開始普及,為了學會用微信,郭建民還上了兩個學期的智能手機操作課,現(xiàn)在的他會用美顏相機自拍、發(fā)朋友圈,在APP下單買菜,出門用手機叫車。

“知識面開闊了,生活中不能解決的問題解決了?!惫窈軡M意自己取得的進步,他也明白衰老的腳步不可逆轉,自己學的新知識遲早如浮萍般被時間吹走,不留痕跡,但“至少我會過”。

同為靜安區(qū)老年大學的學員,陳鳳娥覺得像郭建民這樣的同學不在少數(shù),“你不懂電腦,問子女,子女嫌麻煩不肯教……我當過其他班班長,(學生)都這么反映,子女覺得將來你又忘了、又搞不清楚了,他們沒有那么多耐心,也沒那么多時間陪你,只有老年大學,老年大學的老師真挺耐心。”

至今單身獨居的陳鳳娥沒有郭建民式的困擾,不過老年大學對她來說,也算意義重大。從2006年到2013年,照顧老人的八年徹底消耗了陳鳳娥,日夜相對的母親口不能言,她初回上海也沒什么朋友。缺乏與人的正常溝通,陳鳳娥擔心自己“最后話都不會說”,只能每天看電視新聞時,跟著主持人一句一句說臺詞,“練口型,要不然嘴都不張開?!?/p>

母親去世后,陳鳳娥才算真正走出家門。她第一站去到上海圖書館,卻發(fā)現(xiàn)書籍檢索已經(jīng)全部變成電腦操作。不會電腦的她只得退回到社區(qū),經(jīng)過半年摸索尋找,踏進了老年大學的門。

今天的陳鳳娥給自己配上了年輕人慣用的智能手機,還能嫻熟地操作電腦“搶課”——在老年化進程加快的上海,老年大學受歡迎的程度毋庸置疑。靜安區(qū)老年大學目前開設了國學、語言、音樂、書畫、攝影、保健和家政等相關課程,參與者眾多,熱門課程是“一座難求”。

靜安區(qū)老年大學里還流傳著一位“瘋狂”學員的搶課故事:新學期報名前一天,一位女同學得了急性胃炎,嘔吐折騰一夜,第二天早晨高燒不退,卻硬是裝出痊愈的樣子,瞞著家人,趕早去學校報名選課。

考慮到高齡老人排隊搶課的安全隱患等因素,2016年靜安區(qū)老年大學招生改為網(wǎng)絡預約、線下付費。報名開始前一天,陳鳳娥會在紙上抄下課程編號。上午9點系統(tǒng)正式開放,8點她就坐在電腦前“熱身準備”,先將網(wǎng)頁上的條文和程序弄明白,保證時間一到,自己能秒入最中意的課程。她清楚知道搶課失敗的后果——與一門心儀學科失之交臂一年甚至兩年,自己浪費不起這個時間。

不過,哪怕經(jīng)常感到自己的手速快到極限,陳鳳娥進入系統(tǒng)后還是會發(fā)現(xiàn),有十幾名同學早已搶到課。如果手慢被擠出來,她會迅速轉向“備胎”課程。

“不上課是不行的?!标慀P娥向我強調(diào),每個學期,她總要盡量報滿老年大學科目數(shù)上限的五門課程。

學烹飪,尤梅芳有著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要學,女兒女婿要回來吃飯的,菜燒得好了總能吸引他們,他們就愿意來?!?/blockquote>

家住楊浦區(qū)的尤梅芳,也選擇在離家20公里外的靜安老年大學就讀,為此,她每次出門上課要乘966路公交車,坐26站,到達靜安區(qū)老年大學萬航校區(qū),一次來回要花去四個小時。

這所尤梅芳、陳鳳娥、郭建民三人就讀的老年大學,坐落在上海市中心黃金地段的一條弄堂里,其成立于2012年,從一開始僅有四百多人次學員的雛形,發(fā)展至一學期八大課系、127個課程、三千多人次的規(guī)模,只用了八年時間。“(靜安老年大學)那里的人都是精英。你得承認人分層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鄙虾H擞让贩紝浑H圈子有著自己的堅持,五年靜安老年大學的教育經(jīng)歷,也讓她多了些優(yōu)越感,“老年大學去玩過了,(楊浦)這里的人我都不太愿意跟他們啰嗦,見識少,又婆婆媽媽。”

抵抗孤獨

2015年,尤梅芳走進靜安老年大學,首個報名的課程就是中式烹飪,她一口氣連上了三個學期。

其實在59歲以前,作為小學高級教師的尤梅芳很少進廚房,她是家中掙錢的“主力”,燒飯雜務均由“煙酒不沾、家務全包”的下崗丈夫一手操辦。學烹飪,尤梅芳有著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要學,女兒女婿要回來吃飯的,菜燒得好了總能吸引他們,他們就愿意來?!迸畠盒⌒雷≡陔x尤梅芳30分鐘車程的地方,每周六夫婦倆回到母親家吃午飯,尤梅芳總要從周五開始提前準備一桌好菜,就連女兒寵物狗吃的肉也會單獨弄好。

丈夫張文華癌癥去世后,尤梅芳獨自在70平方米的家中生活了十一年,她依戀女兒,卻也沒想過搬去和女兒女婿同住。“怎么會和孩子一起?。俊庇让贩冀o我科普,十個上海老人中有九個不會和子女同住,“大家都要分開來,各有各的自由。哪怕同一棟樓,也要上下樓,不過條件這么巧的也很少?!?/p>

女兒小欣是一家大企業(yè)的中層管理者,工作繁忙,雖然孝順,日常能保證的也就是周末來家里吃頓飯。2013年尤梅芳正式退休后,家里除了老閨蜜偶爾上門喝個下午茶,并不會有什么新鮮客人,她更多時候是一個人呆著,但也不覺得失落,“我朋友多,聚會多,旅游多?!?/p>

尤梅芳床頭的日歷上記錄了她每天的日程:去醫(yī)院配藥、用美篇(一款可為圖文配上音樂的手機軟件)創(chuàng)作文章、打掃衛(wèi)生、看望老師同學……其中一大半的行程,都和老年大學相關。

我和尤梅芳見面前一天,因臺風“黑格比”過境,上海驟降暴雨,她依舊穿越二十幾公里,趕到老年大學回憶錄寫作班的授課老師酈幗瑛家中,參加家宴。

“退休以后,我隨心所欲?!泵β盗舜蟀肷?,尤梅芳滿足于回歸家庭,享受生活的現(xiàn)狀,她覺得自己不像那些男同志,“他們的世界在社會上,現(xiàn)在回到家里來,是真的失落的?!?/p>

對曾經(jīng)的生產(chǎn)建設兵團干部許常勝來說,老年大學也是他消解孤獨為數(shù)不多的途徑之一。許常勝的名字帶有強烈的時代印記,父親在新中國成立初年跟隨軍隊挺進新疆,從此扎根在當?shù)?。他生在新疆,在北疆的一處生產(chǎn)建設兵團工作、生活了五十多年。

2015年,和許多兵團的退休職工一樣,作為一個新上海人家庭的附庸,許常勝攜老伴追隨兒子到滬上生活。在外環(huán)的商品房小區(qū)住了四年,孫子要升小學,一家人又搬到了內(nèi)環(huán)學區(qū)里的“老破小”。

兒子一家住前樓,許常勝夫妻在后頭另租了套48平方米的一居室。居住水平急劇下降,搬家后又沒了朋友,許常勝在小出租屋里憋得無聊。他有個老戰(zhàn)友也來過上海,兩口子沒待多久又回了新疆,“不是因為沒錢缺吃缺穿,是沒有交流。他們除了給小孩做飯伺候一下,沒地方去,很孤獨?!?/p>

許常勝想要打碎這種孤獨感,愛四處溜達的他很快發(fā)現(xiàn):離家不遠的梅園公園里,有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南腔北調(diào)——這里聚集著一批和許常勝一樣的老年“滬漂”,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家中孫輩在附近的“牛?!备I酵鈬Z小學就讀。

搬來的頭個夏天,許常勝趿拉著拖鞋在梅園公園里來回繞,他觀察到公園里總有合唱的中老年團體。唱歌必定需要伴奏,拉過四年二胡的許常勝看到了加入新社交圈的機會。

“不能一上來就突兀地插進去,人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拉?!弊鳛橥鈦碚撸S常勝有些小心翼翼,反復考量后,他決定先報名街道老年大學的二胡班。

順時針方向:只要時間允許,許常勝就會背著二胡到公園為合唱隊伴奏。去年的樂器博覽會上,他還花費5500元購置了一把新琴。

家中無事時,郭建民喜歡坐在餐廳角落的沙發(fā)上翻看字帖。

尤梅芳打量過身邊的親朋好友,發(fā)現(xiàn)十個老年人里頂多有兩個上老年大學,其余大多是在跳廣場舞、打麻將、帶孩子做家務。

二胡班報名后要靠演奏樂曲分班級,《在水一方》看慢弓功法,《賽馬》考較快弓,兩首曲子許常勝都能流暢演奏,他被分在了表演班。同學疑惑,老許為什么還要學習?只有他自己知道,“人要合群”,后半生跟著兒子一起漂已是必然,想要在上海真正生存下來,“老年大學是(新社交的)敲門磚?!?/p>

加入老年大學對許常勝來說,效果顯著。他熟悉了環(huán)境、提升了技術,再去公園拉琴有了底氣。合唱隊的樂手很快留意到這個獨自練琴的老人,邀請他來試試伴奏。幾番謙讓后,許常勝成了固定的伴奏成員。

輾轉于幾個合唱隊當伴奏的幾年里,這個原先身材筆挺的兵團干部愣是拉彎了腰,但有了“新圈子”的許常勝自得其樂:“那些師團的廳局級干部又能怎么樣呢?退休到了上海,還不是一樣邋里邋遢帶小孩?!?h3>身份

郭建民夫婦原本和女兒一家三口,共同居住在162平方米的市中心大三居里。兩年前,郭建民歡天喜地把女婿轟走,親手毀掉了這種美滿的生活。“當年回上海前,我老丈人就說,他的房子郭建民不能住。老一輩的話的確有道理,老丈人不能和女婿一起住。”郭建民用老丈人徐子鶴——中國當代著名國畫藝術家的話,為自己的行為添加底氣。

女婿在家的各種表現(xiàn),都讓郭建民不滿:在家四目相對時,女婿總把頭扭到一邊;有女性客人到訪,女婿還穿著褲頭在家里亂晃;兩間臥室門對門,女婿每次關門聲都震天響,像是在表達不滿;自己出門練歌,中午12點回家,女兒女婿卻還沒起床;有糖尿病的自己吃不了重口味,女婿偏在廚房弄辛辣油膩的飯菜……

“看到你就像沒看到一樣??!”郭建民模仿著女婿冷漠扭頭的動作,激動得臉紅。妻子徐阿姨端著保溫杯坐到旁邊,斜著眼插話打斷他:“人老了會變的,他(郭建民)心眼很小?!?p>

郭建民的書房緊鄰廚房。關于家務事,他和妻子分工明確:妻子燒飯,自己刷碗。

徐阿姨講述的故事完全是另一個版本。門大概是風帶上的,“有孩子的人怎么會睡到12點?說得太夸張了,他就是看女婿一百個不順眼?!毙彀⒁陶J定女兒一家搬走是因為郭建民唱歌、吹笛的噪音大,影響了外孫的學習。她還翻出之前郭建民在中午練習長笛,被樓下鄰居投訴至物業(yè)公司的黑歷史,末了還補上一句評價:“啾啾啾啾,吹得難聽死了。”

家中沒了女婿,和妻子的分歧也浮上水面。對快50歲才從安徽轉調(diào)上海、長期待業(yè)的郭建民來說,家里一直是妻子絕對的主場。

妻子的畫桌是畫家父親留下的遺產(chǎn),一張兩米長的紅木桌,而郭建民慣用的畫桌是家里替換下來的飯桌。郭建民在淘寶上花二十多元買了件白色中式短袖,想用來自拍“拗造型”,卻招來徐阿姨一通教訓,“我給他買衣服都是從國外買的,一件七八百塊錢,他買的這能穿嗎!”

今年69歲的徐阿姨是典型的上海高知女性,日常生活講究,妝臺上整齊碼放著嬌蘭、雅詩蘭黛這樣的大牌保養(yǎng)品;見客時,眼角還描著精致的眼線。除此之外,她還是上世紀90年代就跳入股海的老炒家,理財上也是一把好手。

和郭建民不同,退休后的徐阿姨把炒股當上班,一周五天,白天最好的兩個時段,她都在電腦前看大盤,為此還退掉了老年大學的鋼琴課。許多時刻,郭建民都是一個人,清晨去公園散步,和雕塑自拍,跨著小包乘公交到老年大學上課,參加兩個社區(qū)的合唱隊排練……就像他微信昵稱的后半句:“獨來獨往”。

只有在老年大學里,郭建民才能用另一種他認同的身份活躍著。每次出門上課,個子挺拔、五官端正的郭建民都打扮得很精神,冬天要帶上一頂鴨舌帽,夏天手里得攥把折扇,扇面是自己畫的,一面是馬,一面是詩。

在學校里,大家都習慣叫郭建民“天馬”,他偏愛馬,最喜歡臨摹徐悲鴻的馬,就連微信名也叫“天馬行空”。郭建民能寫擅畫的技能,也在這里得到了廣泛承認,同時,他還是詩歌班同學公認的美男子。“有明星相的‘上海老克勒”是尤梅芳這樣的女同學對郭建民的共識。

在靜安區(qū)老年大學讀了七八年,郭建民依舊保持著幾乎每個工作日都去上課的習慣,妻子徐阿姨念叨他,是“安家在老年大學了”。

在靜安老年大學的這幾年,陳鳳娥的文章常登上校刊《金色池塘》,回憶錄寫作班交期末作業(yè),她寫下了自己母親的故事,文章在區(qū)里辦的征文活動中獲得“優(yōu)勝獎”……這些文章和榮譽證書,陳鳳娥都會單發(fā)一份給病毒所人事處的老處長,“讓他知道我的進步和能力?!?/p>

疫情爆發(fā)的這幾個月,老年大學不能如期開學,陳鳳娥就在家研究攝影哲學。攝影是她這一年學習的重點技能,還穿著十年前的舊藍色針織短袖的她,為學攝影準備了十萬元的預算,光購置相機、鏡頭,就已經(jīng)花去了七萬多。

學習攝影和回憶錄寫作,也是陳鳳娥重回病毒所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病毒所的幾位院士曾被新華社專門報道過,而她想要為那些已經(jīng)八十多歲,卻默默無聞的研究員們著書立傳,“他們也是貢獻過的,我要為這些人寫!”

竹笛、茶壺、筆墨紙硯……郭建民把自己愛好的各種事物都堆積在畫桌上。

“不要忘記我們”

外孫十歲生日這天,女兒一家三口回來和郭建民夫妻一起慶祝。吃的飯菜、笑著的女兒、可愛的外孫、下午一家人看的電影,郭建民全拍下來曬在朋友圈,里面唯獨沒有女婿的影子。

已經(jīng)在外面租房住了兩年的外孫,向郭建民表達了想要搬回來的想法:“您不能和我爸爸關系搞好點嗎?”外孫甚至提議,如果外公和父親的關系無法緩和,建議外公去住欽州路上的小房子,讓他們一家回來團聚。

徐阿姨心疼女兒一家每月8800塊錢的租金,反復在郭建民耳邊嘮叨,他卻依舊不為所動。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了兩個人,郭建民也不覺得空曠寂寞,他每周中要趕去老年大學打卡上課,還得抽空參加老師同學們組織的詩會、茶會,去藝術館看畫展;周末拉上妻子和同學去KTV練習唱歌。

郭建民把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他在為接下來的80歲做準備。80歲是老年大學報名的年齡上限,郭建民準備一直學到那時候,“要為老得連老年大學都不能上的時候做準備,人總要融入社會嘛。”

“老了何妨/經(jīng)歷就是財富/年輪就是榮光/皺紋是最美的花/銀發(fā)是最美的獎……”創(chuàng)作這首《老了何妨》的短詩,尤梅芳只用了一小時,她做夢也沒想到,居然被詩歌班老師推薦登上了???,尤梅芳覺得“滑稽得很”?!盎笔怯让贩嫉目陬^禪,在更多時候可以理解成:“哎呀,這怎么好意思?”

“因為我理解她們的孤獨,但我不孤獨?!庇让贩枷蛭艺故舅奈⑿殴P記,里面存著她創(chuàng)作的詩集和文章:“有些話沒法和孩子們講,我就經(jīng)常寫些小文章。有寫給九泉下公公婆婆的信、寫給九泉下丈夫的信……”

每天上午9點,戴月所在的舞蹈隊準時在梅園公園的涼亭前開練,水兵舞、探戈等輪換練習兩小時,不同舞種還要匹配不同風格的服裝。

加入舞蹈隊后,戴月覺得自己跟對了隊伍,就像“找到蜜蜂就找到了花朵”。

尤梅芳的網(wǎng)名叫“芳芳”,她用來給詩作署名時,要再加上“銀發(fā)”二字,“不要讓人誤會,以為我是個18歲的芳芳呢?!?/p>

老年大學是尤梅芳享受自由、釋放自己的地方,她在班級里也遇到過幾個老年喪偶的同學,并很快成了她們的傾訴對象。

“因為我理解她們的孤獨,但我不孤獨。”尤梅芳向我展示她的微信筆記,里面存著她創(chuàng)作的詩集和文章:“有些話沒法和孩子們講,我就經(jīng)常寫些小文章。有寫給九泉下公公婆婆的信、寫給九泉下丈夫的信……”停頓半刻,她歪了歪頭,渾濁的眼里淌出些許微光,試探問道:“我可以發(fā)給你看看,你能寫點小小的看法嗎?一句兩句都可以。給我一點快樂,可以嗎?”

今年4月,尤梅芳在微信朋友圈新開了“悠悠日記”欄目,還配了一本A5大小的“快樂集”,上面摘抄著朋友們閱讀“悠悠日記”后的評價:“你寫的每句話都說到了我心里,努力活著與生命斗爭”“悠悠日記是我們的精神食糧”“獨居老人面臨的問題太多,但你做得很好,值得我們學習”……每一句評論,都是尤梅芳的快樂來源。

“這么大年紀,還讀什么老年大學?”頭幾年總有這樣的問題砸向陳鳳娥,但現(xiàn)在卻幾乎聽不到了。陳鳳娥還記得自己2014年初到靜安老年大學,景況遠沒有今天火爆,學校老師還動員她帶家人一起報名。短短六年,今非昔比。

人生不是到60歲以后,自動降級為“easy”模式,退休更不是努力生活的終點,關于生存命題的抉擇和掙扎了無盡頭。對活在上海這座超級城市的小部分老年人來說,老年大學為他們提供了新的樹洞,消解著他們無處安放的焦慮與無措。

這一兩個月,陳鳳娥跳躍的情緒被奇妙地安撫了下來?!澳憧从?個點贊!”她打開自己和老處長的微信聊天記錄,手機在我眼前飛速晃過。她將自己在老年大學和社區(qū)獲獎的照片發(fā)給了老處長,對方回復了6個翹大拇指的emoji表情。陳鳳娥興奮得要命,在她看來,處長的態(tài)度較以前發(fā)生很大變化,這串表情符號就是一種明確的認可。

因為想提升的東西太多,身邊有朋友勸陳鳳娥轉去師資力量更強的市級老年大學,但她舍不得走。在她心里,生活是從進入靜安老年大學開始有了起色,就像是一個溺水者突然抓住了浮板?,F(xiàn)在,她站了起來,甚至頭可以昂得更高。

陳鳳娥只為余生準備了一次主動離別。“我攝影玩了一個學期,完了要再轉到聲樂。因為明年建黨一百周年,病毒所肯定會有大活動?!彼貋韲烂C的表情變得更認真,帶著京腔的普通話也鄭重起來:“有大活動我要回去,我要上臺,因為以前我演唱過,有機會我要重新上臺!”

靜安區(qū)的弄堂小屋,是父母留給弟弟的家,陳鳳娥堅持自己只是暫住,不邀請別人去那間房子做客,也提醒愛書如命的自己,別買太多書堆在那里。她僅有的一套房產(chǎn)在北京朝陽區(qū),回到上海十四年,她沒打算賣掉這套房子,也沒有出租。

盡管希望渺茫,陳鳳娥仍然期待著某天能獲得病毒所的重用,重新北上,“不要瞧不起我們,也不要忘記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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