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建平
阿拉初入職場,便有一個前輩對她說:“這個社會是很復雜的,所謂人心難測。你一個姑娘家,不能表現(xiàn)得太軟弱,不然別人都會欺負你?!?/p>
阿拉心里冷笑:哼!憑我這么漂亮的容貌,走到哪兒不是大殺四方?還輪得到人家欺負我,我不欺負人家就不錯了。
但一工作起來,果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太幼稚了,職場里面玄機重重。首先就是工作的單位,加她一起也就四個人,是宏遠公司駐上海的一個辦事處。三個同事都很高冷,平時不茍言笑,顯得異常深沉。她有幾次顯露出一點天真爛漫的樣兒,他們看都不看一眼,臊得她自己都臉紅了。
這樣,她就顯得很孤單,連個說親近話的人都沒有。這天到外面辦完事回來,她看到門口蹲著一條金毛犬,頸上戴著一條皮帶項圈,看著很有質(zhì)感但精神很萎靡,像好多天沒吃過東西一樣。
剛好手上有兩個包子,她就放到金毛犬面前。金毛犬立刻吃起了包子,歡快地搖起了尾巴,吃完后親熱地蹭著她的小腿,一副順從樣兒。阿拉就又買了些東西給它吃,然后便決定收養(yǎng)它,將它帶到了辦事處。
辦事處是租的一套帶院子的平房,位置比較偏。她和同事都不是上海人,這套平房面積較大,有幾間用作辦公,另幾間住人。因為管理不太嚴,養(yǎng)狗也就不礙事。
她將金毛犬帶進小院,大家先是很驚詫,卻也沒有說什么。阿拉有了它作伴,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
可是沒過幾天,處長楊志輝就看金毛不順眼。這天他把大家召集起來,對阿拉說:“小姜,我們這小院里不能養(yǎng)狗,你把它送人吧?!?/p>
阿拉瞬間臉色大變,這些天她和金毛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怎舍得將它送人?耳邊不由想起前輩的教導:“不能太軟弱,否則別人就會欺負你?!庇谑撬龎哑鹉懽诱f:“處長,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后到。我養(yǎng)狗在先,你定規(guī)矩在后,這不明顯的馬后炮么?”
楊志輝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姑娘挺厲害呀!剛要發(fā)作。一邊的副處長說話了:“老楊,你說這話的確太武斷了。咱們小院能不能養(yǎng)狗你總得和大家合計一下,光憑你一句話就要阿拉將狗送人,這也太隨意了吧?”
此言一出,更令人大驚失色。原來副處長名叫夏斌,后臺比較硬。他這是公然和楊志輝叫板,看來一番龍虎斗,避免不了。
楊志輝立刻明白不能來硬的,因為現(xiàn)在二對一,自己不占優(yōu)。另外一人未表態(tài),看來是想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為了一條狗如此身陷險境,實在不值得。所以他便恨恨地說:“既然你們非要養(yǎng),我也不攔著。但丑話說在前頭,萬一出了啥事情可別怪我,我可是提醒過你們的?!闭f完他悻悻地走了。
阿拉萬分高興,不禁對夏斌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夏斌心領神會:“小姜,你就放心的養(yǎng)吧!沒人會拿它怎么樣?!?/p>
“謝謝副處長!”阿拉牽著金毛歡快地離開了。
不覺過了幾天,夏斌像是換了一個人,對阿拉熱情了起來。原來他雖然是個副處長,卻還是個單身,年齡三十出頭,也不算太大。他看著阿拉青春貌美,早就想追她,看到現(xiàn)在時機成熟,這才開始付諸行動了。
阿拉也不拒絕,對他獻上的殷勤,照單全收。夏斌不由心花怒放,為那天的挺身而出興奮不已。
這時,楊志輝和那個同事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夏斌要逞英雄,原來竟有這番盤算。那個同事心想:如此一來夏斌和阿拉同處一條戰(zhàn)線,自己免不了吃虧,所以找到楊志輝:“處長,你上回趕狗的決定是英明的。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也是要把狗趕走?!?/p>
楊志輝大贊:“好!那咱們就二對二,再來一遍?!眱扇私又吐暽塘?,醞釀出了一個周密的趕狗計劃。
過了兩天,楊志輝正準備行動,夏斌卻哭喪著臉過來說:“處長,我求求你還是把那條金毛趕走吧?!?/p>
楊志輝驚愕萬分:“這不是你要阿拉養(yǎng)的嗎?怎么……”
“唉!都怪我考慮欠周,現(xiàn)在追悔莫及啊……”夏斌接著就倒了一番苦水出來。
原來,夏斌開始追阿拉后,才知道要追到美女可真是如跨越萬水千山般艱難。一開始,他請阿拉看電影,進飯店,感覺都挺好,但接下來的事卻超出了想象。
半個月前,阿拉帶著金毛去理發(fā),夏斌跟著去了。在專門的寵物店推剪了一番,居然就要五百多元。夏斌心都涼了,我一個副處長理發(fā),五十元也就夠了,這狗咋比人還金貴呢?雖然忿忿不平,但夏斌卻搶著付賬,哪怕心里痛極了。
沒過多久,阿拉又帶金毛去護理,夏斌又去了。這一次掏耳朵、擠肛門腺……一套做下來居然要一千多元。他照例搶著付賬,卻感覺心像被剜了一樣。兩天前,阿拉說給金毛看中了一件皮衣……夏斌再也受不了了,所以才來找楊志輝。
楊志輝聽得差點笑岔氣?,F(xiàn)在三比一,阿拉可再也沒理由養(yǎng)狗了吧?他馬上說:“好!這次咱們一起把金毛趕走,大家都省心了?!?/p>
下午,楊志輝把大家叫到了一起,對阿拉說:“阿拉,上回我讓你將金毛送人,你說我是馬后炮。這次我詢問了大家的意見,都不同意你養(yǎng)狗,所以你還是把金毛送人吧?!?/p>
阿拉的柳眉瞬時豎了起來,望著夏斌。夏斌低下了頭,不敢看她。她又望向另外一位同事,這位同事眼神閃爍,說:“這件事吧,我看也不是啥壞事。小姜是一個小姑娘,養(yǎng)條狗防身還是很有必要的?!?/p>
楊志輝瞬間如聞一聲炸雷,這人怎么突然反悔了?疑惑間,這位同事繼續(xù)說:“你們趕狗也要考慮一下我們女人的感受,咱們天生體質(zhì)較弱,有條狗在身邊膽氣會大一點,哪怕是遇上壞人了也不怕,因為有條狗保護咱們。這樣不是挺好么?為啥非要趕它走呢?”
原來這位同事是一個中年女子,都叫她馮大姐,嘴巴向來厲害,輕易不能得罪。
這一下又突然變成了二比二,而且拿女人的安全做托詞,要是強行趕金毛走,就是欺負女人,這鍋可不能背。
阿拉大喜過望,感激地望著馮大姐。馮大姐卻心里有愧,她臨時改主意是因為突然心軟了,聯(lián)想到自己也是女人,可不能事事都被男人左右,所以和阿拉站在了一起。
楊志輝尷尬一笑:“還是馮大姐想得周到,那金毛就繼續(xù)養(yǎng)著吧?!?/p>
趕狗的事又落空了,但阿拉卻心神不寧,隱隱覺得背后一定藏著一個大秘密。
果然,幾天過后,楊志輝帶了一個年輕小伙子來到了小院。小伙子一見到金毛,就直呼:“金豆豆,你都跑到哪兒去了?可讓我找得急死了。”
金毛瞬間就奔到他跟前,撒著歡兒蹭他的褲腿。一人一狗相認,他才是金毛真正的主人。原來小伙子自從丟失了金毛,就到處張貼尋狗告事。恰好被楊志輝看到了,便帶他來認狗。
接著,在小伙子的感謝聲中,金毛被他帶走了。阿拉十分失落,大家見她心情不好,就請她到酒店吃飯,席間循循開導。不知不覺酒喝多了,楊志輝大著舌頭說:“小姜,按理來說你養(yǎng)一條狗,我不該管著你。但我一見到狗就滿腔憎恨,是因為……因為……”突然間淚流滿面。
原來,楊志輝小的時候,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一年夏天,弟弟被狗咬了,因為大人覺得沒事,就沒去打預防針。誰料后來得了狂犬病死了,所以一見狗,楊志輝就想起死去的弟弟,恨入骨髓。
這么一說,眾皆釋然,就禁不住同情他起來。阿拉也沒有了怨恨之心,舉起酒杯說:“處長,其實我也沒有那么喜歡養(yǎng)狗。因為金毛的事情給你添堵了,我向你道歉,先干為敬?!北阋伙嫸M。
熱酒順喉而下,阿拉不由又想起了初入職場時前輩的交代。前輩說:“你才剛剛開始工作,有些事我可要告訴你。你是一個女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咱們小院里有兩個男人,都非常好色,千萬別讓他們占你的便宜?!?/p>
因為這句話,阿拉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以才收養(yǎng)金毛保護自己??上嗵幭聛恚l(fā)現(xiàn)楊志輝和夏斌并不是好色之徒。夏斌追求自己,那也是正常之舉,并沒有齷齪的行為。只是因為自己不喜歡他,才故意帶著金毛高消費,讓他知難而退。這么想著,她就望向了前輩,正是馮大姐。
馮大姐是說過這話,但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她只是覺得阿拉長得挺漂亮,以后肯定會搶了自己的風頭,所以先嚇唬嚇唬她。這只是女人常有的妒忌心理,沒想到阿拉卻當真了。
職場里竟有這么多玄機,真是要步步小心,不然可就是一步一個坑?。?/p>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