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東，楊勁松

(廣東醫(yī)科大學 外國語學院, 廣東 東莞 523808)

網絡英語詞匯是當前國內詞匯學研究者所關注的一個新興的研究對象。論者們主要是從網絡英語詞匯的特點，網絡英語詞匯的理據(jù)，網絡英語詞匯及其蘊含的社會文化心理、它的構成探究及其發(fā)展趨勢及影響等方面對其進行研究。多樣化的解讀豐富了我們對網絡英語詞匯的理解，但論者們尚未從零度與偏離理論的視角對網絡英語詞匯的特點進行探究。

“零度與偏離”是王希杰先生在《修辭學通論》中提出的一組重要概念，后來他又在不同的文章中對該概念進行闡述。根據(jù)他的觀點，零度與偏離不但是世界上各個民族文化中都有的，也是普遍存在于各個學科當中的[1]?！傲愣取笔钦Z言系統(tǒng)存在的基礎，“偏離”打破了語言的平衡狀態(tài)，造成了陌生化的效果?！霸~匯的零度就是決定一種詞匯現(xiàn)象存在的質，而詞匯的偏離則是所有詞匯現(xiàn)象的表征”[2]。

隨著網絡技術的發(fā)展, 英美國家的網民們在網絡交流中利用英語的現(xiàn)成材料再造了許多新詞，導致現(xiàn)代英語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網絡新詞，大量網絡專用術語、網絡事務及相關現(xiàn)象的稱謂隨之而來。談論網絡語言對現(xiàn)代英語的偏離，主要是因為網絡語言的一些造詞法與現(xiàn)代英語傳統(tǒng)的造詞法是有差別的，而且由網絡產生的新詞本身也是對現(xiàn)代英語詞匯系統(tǒng)的偏離。以下將借用零度與偏離概念探討網絡詞語的偏離方式。

英語網絡詞匯方面的偏離主要有諧音縮略偏離、純縮略偏離和自由拼寫偏離這三種，這三者在形式、特征和社會心態(tài)上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1 諧音縮略偏離

諧音縮略偏離，主要是一種用字母或數(shù)字替代單詞的偏離造詞方式，它是建立在字母和數(shù)字與所偏離的詞匯發(fā)音相似的基礎之上的。使用諧音縮略的詞匯偏離方式，主要是因為在當代高效率的生活中，人們?yōu)榱斯?jié)省時間和在最短的時間內表達最多的信息的這么一種心態(tài)下所催生的一種造詞方式。這主要是形式上的偏離，而其意義與原來要表達的意義相差不大且有密切聯(lián)系。例如以下的轉化方式：

(1)Are you sure? — r u sure

(2)You are 15 —u r 15

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來，形式上的偏離程度比較大，而它們的基本意義是不變的，在音上是有關聯(lián)的。you和u，are和r發(fā)音是完全一樣的。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網民在縮略時用了小寫的形式，這樣的話，在交流中甚至省去了大小寫切換的環(huán)節(jié)。這也體現(xiàn)出這種偏離主要是為了實現(xiàn)時間方面的節(jié)約和提升交流速度的特征。

而數(shù)字也被用于這種偏離當中，如：

(3)you too—u2

(4)Good night—Good 9

網民在使用這種縮略偏離時，音的印象是極為深刻的，用音代義的傾向在這表現(xiàn)得極為明顯。這種表達更接近于口頭、聽覺的表達，而不是視覺的表達。網絡語言有著顯著的書面語形式的口頭表達風格。而諧音縮略偏離則是這方面的一個典型例子，書面形式的口頭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根據(jù)零度與偏離理論，偏離被分為正偏離和負偏離。正偏離是能產生積極修辭效果的語言現(xiàn)象，而負偏離則是讓人費解的語言現(xiàn)象。顯然，諧音縮略偏離是屬于對正規(guī)英語的一種正偏離，它給人一種簡潔明了的感覺，而且引發(fā)人對音的感覺與想象，在達成快速交流的同時，把字母本身在音上的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通過感官感知世界，感知綜合為概念，概念進而上升為經驗儲存于大腦之中。從認知上講，這種偏離有從概念返回到感官的逆向特性。詞的形象性和概念性被簡化為對音的感知，形成了對人通常的認知順序的一種刻意的背離。

這種偏離還有一種特征就是它是基于字母與單詞發(fā)音的巧合，如you和u，are和r。而這種情況是不多見的。所以，諧音縮略偏離是網絡英語詞匯偏離中的貴族，它取決于字母天然的發(fā)音特性，正如貴族取決于他們的出生一樣。這也是筆者為什么把它作為第一種方式提出來的原因，這是一種非常典型而特殊的構詞方式。同時，這種偏離轉化方式也為廣大網民所接受。根據(jù)李肖等人的調研結果， 81.90%的被調研對象認為，在網絡語言中，英文字母U就是指第二人稱代詞you[3]。這是一種典型的利用“同音”來進行語言偏離的現(xiàn)象，是大多數(shù)普通網民認知水平范圍內的偏離，也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即“快捷”的表達方式，所以被網民們普遍接受和采納。

從社會心態(tài)而言,這種諧音縮略偏離主要是為了直接交流的方便。而用口語化的表達在網絡環(huán)境中還可以拉近說話人與聽話人的距離。它的信息交流的目的是非常明顯的，說話人沒有想增加聽話人的認知難度的意圖，直白而有效是這種偏離所要達到的目的。省時省力是這種偏離所追求的目標，它是網絡語言經濟化原則的一個體現(xiàn)。同時，把are拼成r也反映了網民一種慵懶、自由的心態(tài)，折射出網絡空間是一個不同于日常工作空間的、開放性的和更為親近的話語空間。

2 純縮略偏離

純縮略偏離的造詞方式與上面諧音縮略偏離不一樣，在這種縮略方式下，它縮略后的成分與偏離的對象沒有讀音上的聯(lián)系，同時在對語法形式的刻意偏離上比前者更為明顯。如：

Does anybody want to chat in private? —anybody wanna chat in pvt.

這句話中的Does被直接掐掉，而private一詞被pvt代替。這幾乎是沒有理由的，就是為了方便做事。它不要求對方“聽”懂自己寫的東西，只要眼睛能辨認出來，能“看”懂就可以。這是一種快餐式的書寫方式，不求質量，只求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最多信息的交流。

這種情況下，一個詞在網絡語言中可以切頭、切尾、切中間，卻仍然存在于交流中。如ok可以變成k，grin可以變成g，faint可以變成ft。就像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刑天一樣，可以沒頭挺著肚子作戰(zhàn)。語言似乎在向語符轉化。在網絡這個語言手術臺上，每個人都在給詞匯做著截肢手術。

為了防止大小寫的切換，除了用小寫縮略，網民們也喜歡用一句話的每個詞的首字母的大寫來表達意思。如“Are you stupid or something？”可以用AYSOS表示，Got to go可以用GTG來表示。這種表達，對不懂的人猶如暗語，它與原來偏離對象的“音”的聯(lián)系完全失去，而“意”的聯(lián)系被抽象化表達出來。視覺的作用在這種交流中被凸顯出來，而抽象化的思考，又成了交流必不可少的條件。

這種偏離從特性上講有可能是正偏離，也有可能是負偏離，這取決于交流雙方的默認和前見。如果交流的雙方都默認pvt是private，ft是faint，這種交流仍然是無障礙的和快速的，而一旦雙方在交流之前的期待視野不一致時，就會發(fā)生障礙，產生負偏離。例如ft，對于小朋友而言，他們的理解可能是foot，fat也可能是fast。一旦這種情況發(fā)生，信息的發(fā)出者要作出諸多的解釋才能達成交流。如父親與身處國外的孩子用網絡進行交流時，他感到頭暈，在電腦上打出這樣的句子：“I am ft”。在父親的腦海中，這里的ft是faint的意思?？吹礁赣H打出這個句子，孩子誤以為ft是fat的意思，就會在網絡上用句子回答“Are you fat，Dad？”。這種情況下，簡單就會產生負偏離的效果。

相對于諧音縮略偏離而言，純縮略偏離是一種對交流者的認知能力要求更高的偏離。而從交流的態(tài)度上講，它仍然是嚴肅的，信息交流的目的仍然是比較明確的,需要付出認知上的很大努力。這有時就會導致“正偏離”向“負偏離”的轉變。

這種縮略偏離的造詞與傳統(tǒng)的縮略法(clipping)有著根本性的區(qū)別。傳統(tǒng)的縮略法把單詞縮寫后,單詞的詞義和詞性保持不變,主要有截頭、去尾等。如quake(earthquake)，memo(memorandum)。這種情況下，截去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仍然是一個完整的詞匯，符合同時兼有輔音字母和元音字母的構詞規(guī)則。而在網絡的純縮略偏離造詞中，元音字母可以被全部割舍，整個詞是一“輔”到底，也可以根據(jù)需要一“元”到底。這種任意性是傳統(tǒng)的縮略法所不具備的。網民在創(chuàng)造這種詞匯時，并不期待它成為正規(guī)書面語的一種，而是把它保留在網絡交流的層面。從動機上講，這種造詞不追求永恒性，而追求類似后現(xiàn)代的一種玩弄符號的感覺。網絡語言可看作規(guī)范語言的一種“低級變體”[4]，而縮略偏離則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特征。

這種表達還有其不穩(wěn)定性。比如b to b和B to B都可以表示Business to Business，在大小寫的問題上沒有傳統(tǒng)語言中的嚴格規(guī)定。而每個網民群體都可以發(fā)展出符合自己需要的一套縮略系統(tǒng)。

從社會心態(tài)來說，這種偏離和諧音縮略偏離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它對聽話者在認知上是有一定挑戰(zhàn)的——這種偏離所產生的詞匯需要聽話者在語境和前見上與語言的發(fā)出者有一定的默契。雖然交流仍是這種偏離造詞的主要目的，但網民在這種造詞中更具有一種主導性的傾向，體現(xiàn)了他們的主導意識。他們對詞匯的截取是非常主觀的，去頭，去尾，去中間，仿佛都是他們說了算。背離社會語言規(guī)則的欲望在這種情況下體現(xiàn)得更為明顯。語言發(fā)出者更喜歡語言變異后所具有的抽象特征，而不是追求如口語一樣直白和讀音上的感染力。這是純縮略偏離和諧音偏離最為重要的區(qū)別。

3 自由拼寫偏離

自由拼寫偏離，是指網民任意改寫語言或插入符號以代替標準的詞匯，這種自由而任意的改寫和插入，沒有多少規(guī)則可循，主要是出于創(chuàng)造性的欲望需要。有時這種形式上的改變能讓人在認知上產生困難，如With被網民以“w/”的方式寫出來。這種認知上的挑戰(zhàn)，比純縮略偏離又要大得多。如：

laugh—larf

Right—Rite

用larf來替代laugh，主要是依據(jù)ar和au發(fā)音上的相似。但是這種完全隨意的自由拼寫，仿佛在與人玩捉迷藏的游戲。人們置身于這種交流中有點像在參加假面舞會。這頗像在漢語世界中用“杯具”代表“悲劇”、用“雞凍”代表“激動”。在這種交流中，人被卷入了詞匯形式的狂歡當中，網民的犯錯不是無意的，而是故意和刻意的。而且似乎偏離的程度越大越過癮。這種網民心態(tài)與前兩種偏離完全不一樣。

為了強化效果，這種偏離中往往不是用縮略而是用拖長的方式來表達思想，從而來把思想形象化。如：

Zzzzz…—表示不耐煩和瞌睡；

Kkk…—表示不好意思說出來或咳嗽提醒。

用符號代替詞匯是自由拼寫偏離的又一主要特征：

angry— > : -(

disappointed— . : - e

w ink—;)

shocked,surprised—: - O

網民在對話中插入這些符號，主要是源自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沖動和快感。這種自由的插入是網民個性展現(xiàn)的重要方式，這種插入是隨性的發(fā)揮，不是刻意的模仿，也沒有語法規(guī)則可依據(jù)。通過改寫語言和插入符號來捕捉生活的新鮮感，獲得情感上的高潮體驗，是這種自由拼寫的目的。它的修辭功能遠高于交流的功能，這是一種直接的感知方式，不是抽象的感知方式，這把它和純縮略偏離區(qū)別開來。它注重的是詞匯錯拼和圖片的效果而不是聲音的效果，這又把它和諧音縮略偏離區(qū)別開來。

日常生活和網絡空間兩種不同的語言現(xiàn)象，是社會不斷競爭和發(fā)展的必然結果。網民傾向于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規(guī)范性的語言，而在網絡上用非規(guī)范的語言。這種非規(guī)范的對詞匯的刻意錯誤改寫和符號的插入，同樣隱含著網民對話語權的渴求。通過錯誤改寫此詞匯或插入符號，網民的網絡存在感得以滿足，這種滿足感是對自我身份的一種確認。故意拖長的Zzzzz…和Kkk…以一種強有力的情感反式在表達對主導性話語的反抗和對多元共生的要求。這也是表明自己在場的一種范式。誠如國內論者馮薇所言，“網絡語言具有明顯的隱性權威”[5]，而自由書寫偏離則是網民展現(xiàn)其隱性權威的一種方式。

從社會心態(tài)上講，這種偏離更接近于狂歡的情感。日常正統(tǒng)文化以嚴肅為主要特征,而網絡文化的特征就是狂歡。如果說正統(tǒng)文化構成了等級分明的第一世界，那么網絡文化則建構了第二世界。作為當代網絡文化的一個部分，網絡英語詞匯必然也深受其影響。網民的狂歡心態(tài)在網絡英語的自由拼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情感的宣泄和話語權的要求是這種自由拼寫關注的主要對象，它不同于諧音縮略偏離所強調的音義聯(lián)系，也不同于純縮略偏離的認知挑戰(zhàn)的欲望。如果說，諧音縮略偏離是口語化的，純縮略偏離是抽象化的，那么自由拼寫偏離則是狂歡的，它更加接近于兒童玩弄海邊沙子的狀態(tài)。兒童玩沙子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也是專注于自娛自樂。這種偏離的情感傾向是為了滿足自我情感表達的需要而不是信息的傳達。對于正常詞匯的刻意刪改，恰恰體現(xiàn)了網民對正規(guī)文化的挑戰(zhàn)和開拓自由領域的向往。笑臉和圖畫的任意插入從某種意義上折射出了正規(guī)語言在意義表達上的有限性，也是對傳統(tǒng)語言表達的一種顛覆的姿態(tài)。

4 結語

上面談到了三種主要的網絡英語詞匯的偏離造詞方式。諧音縮略偏離，著重于音上的關聯(lián)，從社會心態(tài)上看，主要為了直白和口語化的交流；純縮略偏離，著重于用部分符號替代整個單詞，在認知上也給語言接受者帶來一定的挑戰(zhàn)，在社會心態(tài)上體現(xiàn)了主導性和獨斷傾向；自由拼寫偏離，強調的是對詞匯的錯寫和圖畫的插入，它體現(xiàn)了網民對話語權的要求，在正常交流中構建一種第二世界狂歡的交流模式的傾向。這三種偏離方式從不同形式、特征和社會心態(tài)上揭示了網絡英語詞匯造詞的典型特征。這三者并不是完全分開的，網民在使用諧音縮略偏離的同時，往往也會使用到純縮略偏離和自由拼寫偏離。對詞匯偏離的考察，給我們理解網絡語言的特征提供了一種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