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悅

16年前的那個夏天，對一個文學青年來說意義非凡！我的小說《扁兒》發(fā)在2003年第7期《飛天》雜志上，當時的責任編輯是張存學。那個時候的信息沒有現在這么發(fā)達，我是用手抄稿寄給《飛天》編輯部的。時間過了一個多月，我就收到了編輯的回信，信上簡單的幾句話讓我的心臟狂熱的跳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小說能上外省文學期刊，我是抱著試探的心理把稿件寄出去的。我興奮、失眠，熱淚盈眶。那些日子感覺哪兒都和往日大不一樣了。不一樣的陽光，不一樣的云朵，不一樣的溝溝壑壑，不一樣的鳥叫聲，還有，不一樣的自己。

2000年同心文學協(xié)會剛剛成立，有一幫子三十歲左右的文學青年，我們不停地采風，組織改稿會。和他們相比，我的文化程度最低，由于是回族，父母沒供我上高中，早早讓回家務農?！侗鈨骸肪褪俏易约旱脑?，因為上學湊不齊學費，我背著背篼在村子里到處撿拾骨頭、爛鞋底子買錢。2017年在北京魯迅文學院聆聽文學大師們的講課的時候，聽到他們那個年齡段在北大、清華、復旦、武大、浙大等高等院校深造，而我在同心縣田老莊鄉(xiāng)千家井村的山溝里撿拾骨頭，在烈日炎炎下，跟隨哥哥姐姐拔麥子、鋤地，這就是起點和差距。但我感恩父母讓我更早地接觸了大自然，更早地知道了什么是磨難。上了初中二年級，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識字量讀完一篇小說，不認得的字會查字典。這在當時偏遠的農村，一個回族女孩最大的福氣，我默默地讀書，寫作。也是因為寫作田老莊鄉(xiāng)政府給了我一個民辦老師名額，從此我的命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在我們村，方圓百里，幾輩子沒有出過一個回族女孩當過老師的。每每走在村道里，碰上那些不識字連筆都沒有見過的女孩，優(yōu)越感緊緊纏繞著我。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工作調到縣城后，和一幫子文學青年相遇了，我們有組織地開展一些沙龍，《扁兒》的發(fā)表，讓我從這個團隊里脫穎而出，當時，李進祥還沒有在公開文學刊物上發(fā)表過一篇小說呢！時過境遷，作為女人，要想在文學的路上走得更遠，必然要付出代價，磨難與我緊緊相隨。2013年中國作協(xié)在銀川森淼生態(tài)旅游園區(qū)舉辦第6期少數民族作家文學創(chuàng)作班，我代表吳忠市首選學員參加了22天的學習，那個時候李進祥已經調到寧夏作協(xié)，是這次培訓班的班主任。在開學典禮上，我自豪地說是《飛天》發(fā)表我的第一個短篇小說，我也給學生自豪地說是《飛天》開啟了我的文學夢。我站在講臺上，把《飛天》的封面對著他們。封面上是一條彩帶，彩帶的頂端是一只雪白的兔子與一個女人擁抱在一起，我給學生講，那就是生活在天庭里的嫦娥和玉兔。我也用這部刊物啟發(fā)著孩子們將來說不上在他們中間有一個作家在這家刊物亮相。

要知道一個作者和一家刊物建立起友情有多么的難得！寧夏、甘肅是鄰居，從此，我記住了《飛天》。是這本刊物給了我莫大的關照，在我深陷迷茫中，是她讓我看到了一絲光亮。

十多年過去了，我艱難地行走在文學的路上。我堅信，只要堅持，在前方，總有光明等著你。2012年，是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我在北京魯迅文學院，見到了前來領獎的弋舟，我跟他說起自己第一篇小說就發(fā)在你們甘肅的《飛天》上，也是機緣巧合，那一年，《小說選刊》獲獎作者中，甘肅就有兩個，一個是弋舟，一個是趙劍云，可惜小趙臨時有事沒有來領獎。通過弋舟我才知道小趙是《飛天》的編輯。同為獲獎者，我主動聯(lián)系到了趙劍云，我還打聽過張存學老師，才知道他已經不在《飛天》編輯部了。從此以后，《飛天》每一年都發(fā)我一篇小說，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規(guī)律了，并非篇篇都令人滿意，然而，編輯以寬容的心，鼓勵我，每次收到《飛天》編輯部寄來的樣刊，我一遍一遍讀著，對照原稿看著，他們很少刪減作者的作品，對作者的勞動給予足夠的尊重！像一個母親對待一個孩子那樣幫扶她，給她信心，引她上路。我承認和全國的大家相比，差距很大，《飛天》從不嫌棄，默默地呵護著，一如母親不嫌棄孩子丑陋的模樣。一年一年過去，迄今，已經7個年頭了，我像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戀，舍不得這本刊物。2017年，我在魯迅文學院學習期間，又和弋舟相遇。那次是石一楓，弋舟，鬼金的作品研討會。他們已經是全國知名作家了，我跟弋舟開玩笑說，你們《飛天》培養(yǎng)了一批優(yōu)秀作家，我也盯上了《飛天》，每一年都發(fā)，不發(fā)心里發(fā)慌。距離畢業(yè)還不到一個月時間，我把《三兒的禮花》給編輯發(fā)了過去。當時《中國作家》的編輯孔令燕對這篇小說的評價不錯，要我給她。斟酌再三我還是給了《飛天》。8月份得到編輯的通知，說這篇小說安排在《飛天》2017年第9期。見到第9期刊物時，我已經回到了吳忠市文聯(lián)上班，樣刊收到不久，又得到了一個好休息。記得“全國詩歌之鄉(xiāng)”落腳同心縣，我和寧夏作協(xié)領導在飯桌上，編輯趙劍云發(fā)微信說，《三兒的禮花》《小說月報》11期要轉載，讓我把作者簡介發(fā)給她，并推薦了月報編輯徐晨亮的聯(lián)系方式。這是我的小說第一次被《小說月報》轉載，那種興奮不亞于第一次在《飛天》發(fā)表處女作，在飯桌上，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李進祥，他一聽，什么話都沒有說，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用眼睛說道：祝賀你！我期盼盡快能見到《小說月報》第11期。生活中，能有幾次這樣心動的期盼？走在哪里心里都塞滿了感動，都被一種幸福包裹著。這就是文學的魅力！愛它，這一輩子不會活得灑脫，閱讀、思考、失眠、寢食難安、在黑暗的角落里輾轉反側，那被子裹著的皮囊，仿佛中了罪惡的魔杖，白天的心思由小說中的某一個情節(jié)捆綁著，舒展不了，恍恍惚惚，苦惱著，痛苦著，而一旦發(fā)表了，轉載了，感覺自己又是世間最幸福的人！曾經發(fā)誓不再寫一個字，這樣的發(fā)誓軟弱無力，只能堅持一周，不由得要俯下身子，面對文字，再次敲響鍵盤，在漆黑的夜晚，忘了疲憊，忘了頸椎的疼痛……這就是文學。讓人近不得，又舍不得。

這些年，先后在《飛天》上發(fā)表的小說有《扁兒》《阿尤蛋》《青蛙王子》《牡丹花開》《黃蛋的風景》《三兒的禮花》《一枚米果（1）》《柳枝子》等，一路走來，真的像個珊珊學步的孩子，在《飛天》的呵護下，漸漸長大。2020年，在這個特殊的年份，《飛天》迎來了70周歲的生日，衷心地祝福，這個給予我無限關愛的文學刊物走得更遠！

責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