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善維
(廣西大學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桂林秀峰書院創(chuàng)立于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在今疊彩山與獨秀峰之間。作為一所官方辦學書院,其專門為士子群聚讀書、應考鄉(xiāng)試而設,譽為“一省最高學府”。1902年,改制為育才館,并入廣西大學堂,成為今廣西師范大學王城校區(qū)一部分。在近170年時間里,桂林秀峰書院共有16位山長[1],他們多由品行方正、學問博通,素為士林所推重的大儒所擔任。作為桂林秀峰書院歷任山長中較為杰出的一位,張鵬展教育成就卓著,歷來為史家稱道。張鵬展(1760—1827年),字從中,號惺齋,又號南崧,廣西上林人,清代著名壯族教育家、詩人,著有《谷詒堂全集》《讀鑒繹義》《嶠西詩鈔》《山左詩續(xù)鈔》等。在朝為官時,張鵬展兩主文衡、兩為學政①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任云南省鄉(xiāng)試考官,嘉慶十五年(1810年)任山東省鄉(xiāng)試考官,嘉慶七年至九年(1802—1804年)任奉天府丞兼學政,嘉慶十五年至十八年(1810—1813年)任山東省學政。,在籍時又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培植弟子眾多,以韋天寶、黃金聲、黃暄、杜受田、劉耀椿、余正酉等為著。
目前學術(shù)界普遍認為張鵬展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時間是在其晚年歸隱期間。由于桂林秀峰書院歷史上并無書院志傳世,我們只能從方志等其他文獻中考察張氏任職時間。方志文獻中,目前可見較早是清光緒二年《上林縣志》,其卷七“選舉”條有載:(張鵬展)“晚年主講秀峰書院、澄江書院?!保?]其次是民國刊本《上林縣志》卷十三“人物”條載:“(嘉慶)二十五年乞假旋里省墓,遂引疾不出。常主講秀峰、澄江兩書院,裁成后進不少。道光二十年卒?!保?]但以上兩項文獻均只記大概時間,即張氏晚年請假后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且在這一時期取得了卓越教育成就。此后,學術(shù)界普遍持同一觀點,如《廣西通志·人物志》認為:(張鵬展)“二十五年告假返鄉(xiāng),稱病不出。居家20年,先后受聘為桂林秀峰書院、上林澄江書院和賓陽書院山長。”[4]《桂林教育史》在論及張鵬展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所做貢獻時指出:“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辭官回鄉(xiāng),不再仕出,受聘上林縣澄江書院、賓州賓陽書院、桂林秀峰書院山長,在學院講學前后20余年,培養(yǎng)不少人才。他‘為學務在實踐,內(nèi)外相應,其行必稱其言’,是秀峰書院歷任山長中較為杰出的一位。”[5]此外,莫乃群《廣西歷史人物傳·第四輯》(1981年)、劉德仁《中國少數(shù)民族名人辭典》(1989年)、顧明遠《教育大辭典》(1992年)、《壯族百科辭典》(1993年)、季嘯風《中國書院辭典》(1996年)、鐵木爾·達瓦買提《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化大辭典》(1999年)、《廣西歷史文化簡明讀本》(2013年)等亦持此說。
筆者《張鵬展生卒年考辨》一文①拙文《張鵬展生卒年考辨》,載《廣西地方志》2018年第5期,第40-43頁。曾考證張鵬展生卒年,張氏卒于道光七年(1827年),而非道光二十年(1840年)。②1989年版《中國少數(shù)民族名人辭典》、1983年版《廣西歷史資料·廣西歷史人物傳》第4輯、1989年版《上林縣志》、1995年版《桂西文史錄》第1輯、2009年版《廣西通志·人物志》以及歐陽若修《壯族文學史》、韋湘秋《廣西百代詩蹤》、王德明《廣西古代詩詞史》等文獻均認為張鵬展卒于道光二十年(1840年),至于張明非《廣西古代詩文發(fā)展史》將張詩劃為“道光中后期至咸豐的詩歌”,則實為大謬矣。那么,按照上述學者觀點,張鵬展應在清嘉慶二十五年至道光七年(1820—1827年)間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然而,筆者在撰寫《張鵬展年譜》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張氏在此期間不可能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而確切的出任時間則應為嘉慶十一年至嘉慶十三年(1806—1808年)。 茲略作考辨,并就正于方家。
據(jù)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號03-1641-034檔案,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十一月初十日,時任通政使司通政使的張鵬展上折《奏請給假回籍修墓事》。據(jù)此,張鵬展上折請假時已是年底,而獲得朝廷準假,并從北京回籍的時間則可能延遲至次年。張鵬展《三里文昌樓匯水書院記》載:“嘉慶庚辰,余請假旋里。”[6]民國刊本《上林縣志》載:“二十五年乞假旋里省墓”[7],均說明了這一點。但光緒二年《上林縣志》卷八“人物志”所載:“二十五年冬,假假歸省墓,遂引疾”[8],則指其請假回籍于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冬。頭年冬請假,到次年冬才回籍?似不應該。
又據(jù)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號04-01-28-0013-015檔案,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八月初三日,廣西巡撫趙慎畛上折《奏為原任通政使司張鵬展在籍因病不能依限回京并轉(zhuǎn)呈奏折事》。從奏折內(nèi)容來看,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八月,張鵬展回京途經(jīng)桂林時,因病不能按照規(guī)定時間返回,故請時任巡撫趙慎畛代為轉(zhuǎn)呈奏折請病假。而此前的七月二十五日,對張鵬展有知遇之恩的嘉慶皇帝突發(fā)疾病殯天,皇二子智親王綿寧繼皇帝位。天子更替或許成為張鵬展回京途中做出“引疾不出”選擇的一種政治考量。這是否為張氏第二次請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又或者兼而有之,現(xiàn)尚無定論。而據(jù)奏折,張鵬展第一次請假理由應為修墓無疑。清廷官員申請事假受到入仕時間和請假理由等條件嚴格限制,諸如“在京巨細官員告祭祖、父者,食俸十年以上;省親者,食俸六年以上;遷葬者,食俸五年以上;親老送還原籍者,豈論食俸”[9]。張鵬展宦游京師三十多年,這些條件均構(gòu)不成限制。姚文田《祭張南崧文》回顧了張鵬展一生行跡,文中有句“興懷馬鬛,瞻望里廛”[10],則點明了張鵬展還鄉(xiāng)理由——“修墓祭祖、探望鄉(xiāng)親”。據(jù)此,張鵬展第一次請假時間當為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十一月,請假理由為回籍修墓;第二次請假時間為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八月,請假理由則為生病無法依限回京,而深層原因或為一次政治抉擇。所以,我們認為張鵬展晚年歸隱時間應從其第二次請假起計算,即始于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八月,而止于道光七年(1827年)。
歸隱后的張鵬展,有沒有可能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據(jù)張鵬展《三里文昌樓匯水書院記》一文載:
“嘉慶庚辰,余請假旋里。越明年,道光辛巳,硯凹陳侯履三里丞,廳任下車即走價致詩于余。余得詩狂喜,以為吾邑得賢侯也。侯西江名宿,弱冠至京師,幕于劉文清公二十余年,日以德誼文章相摩勵,書法得其家數(shù),遒勁圓麗,詩亦似之。余夙聞名心折也。閱數(shù)月,侯枉驅(qū)從訪余于平山草堂。聚談間,因云三里城建自前明迄今垂三百年,城內(nèi)外未有一文生,即附轄百余里,與博士弟子員不過三數(shù)人。此間雋秀未嘗乏人,以官是土者引導之未盡其責也,心竊愧之。由是就廳事左畔辟也園,迤東為哦松亭,又東得曠地,建樓三層,中祀文昌,上祀魁星,下一層為講堂,環(huán)堂左右為學舍。閱年功成,折柬邀余登覽?!保?1]
這段材料實際上透露許多張鵬展晚年歸隱行跡的有關(guān)時間、空間信息。道光元年(1821年),剛上任的上林縣丞陳詞便向張鵬展致詩。陳詞,字研凹,號哦松主人,江西崇仁縣人,曾游于劉墉幕下二十余年,工書法、詩歌,有政聲。到任不過數(shù)月,陳詞又拜訪張鵬展于平山草堂,請教施政方略。在張鵬展的支持下,陳詞倡導建設匯水書院,以改變上林三里城教育落后面貌。次年,即道光二年(1822年),書院建成,張鵬展應邀登覽上林縣文昌樓,并寫了《三里文昌樓匯水書院記》。
該文所提到的“平山草堂”,在今上林縣鄉(xiāng)賢鎮(zhèn)留仙屯公梅山,是張鵬展晚年歸隱后所建別墅?!稄V西年鑒》“土地·名勝紀要”有載:“清嘉慶間,張?zhí)伫i展解職歸田,建別墅于此(筆者注:公梅山),曰‘平山草堂’,山畔石壁,刻‘忠孝廉節(jié)’四字,下有流泉,與甘谷相通,四時不竭。”[12]民國本《上林縣志》卷十六亦載:“平山草堂在留仙村外半里許公梅山下。道光中,邑紳張鵬展建,今圮。惟堂前山畔石壁上所摹刻之紫陽朱子‘忠孝廉節(jié)’四大字猶存?!保?3]除陳詞之外,張鵬展還在平山草堂接待了一位著名的壯族詩人黃體正,其有詩《張南崧通政告假在籍,新筑平山草堂招同游憩,即事有贈》云:
“嶺嶠千峰秀,公歸且看山。離家數(shù)里外,結(jié)屋層巒間。桂樹叢生處,神羊一角閑??飼r經(jīng)濟在,白簡事班班(先生歷任科道,奏疏有古名臣風)。憶昔京華路,征詩遠寄書(甲戌南歸,先生屬帶征詩啟,采訪嶠西遺詩)。升沈萬里隔,圖畫七千余(甲戌,都中寫《江村竹閣圖》,先生為余題敘)。手判興亡局(所著《讀鑒繹經(jīng)》,斷史卓然可傳),情深草木居。我來和長嘯,流籟滿空虛?!保?4]
詩中不僅描繪了張鵬展隱居環(huán)境——“嶺嶠千峰秀,公歸且看山。離家數(shù)里外,結(jié)屋層巒間”,也介紹了其隱居生活狀態(tài)——“桂樹叢生處,神羊一角閑”,甘于淡泊、不求聞達,只眈于著書立學。這一時期,張鵬展分別完成了廣西詩歌總集《嶠西詩鈔》以及清代通鑒學著作《讀鑒繹義》(又名《讀鑒繹經(jīng)》),皆為巨制。①前者刊刻于道光二年(1822年),后者則完成于道光五年(1825年)。從上述分析來看,道光元年至道光二年(1821—1822年),張鵬展隱居于平山草堂,著書立學,偶爾接待訪客,此時出任桂林秀峰書院的可能性非常低。
道光三年(1823年)八月,就在張鵬展六十四歲生日前夕,陳詞向其獻畫、獻壽詩。張鵬展次韻復之,詩《癸未八月陳研凹惠壽詩兼致緞軸返緞次元韻》云:
“連宵佳夢景色殊,侵晨起坐思郁紆。傍晚蘧使尋芋區(qū),一緘題識松鶴圖。重陳繡緞來吳都,開函珠玉煥座隅。清詞一一瓊葩敷,云是山翁作壽娛。竊惟云上于天需,飲食燕樂盛傳廚。仆本乾坤一腐儒,望闕心遙鶴影孤。養(yǎng)疴自分山澤癯,更無習池邀朋徒。纂組不與山云俱,封還錦纈水簟敷。珍句諷玩等玉鋪,泥飲時倩花枝扶。花露滴香雜清醐,醉聞琴筑疑吳歈。沿階渠水寒跳珠,自古賢達不一途??讨矍髣螢楹酰颗端芍魅说蒙浦?。吏隱奚必居蓬壺?胸無城府群情輸。官冷常使心跡符,避俗文章尤避諛。不知春風能噓枯,與我同此白髭須。暇日邀我聽松竿,靜看晴云上修忂?!保?5]
此詩雖為酬贈之作,卻真實地展現(xiàn)了詩人的隱居生活狀態(tài)——黎明起床時,仍回味著昨晚連宵佳夢不愿醒來,傍晚依然遍山采摘野菜不愿歸去,悠然自得,閑適恣意。朋友熱情前來祝壽,打破了這種寧靜,讓詩人有些無所適從。詩人以“仆本乾坤一腐儒,望闕心遙鶴影孤。養(yǎng)疴自分山澤癯,更無習池邀朋徒”,表明了自己歸隱心志。因此,從詩歌內(nèi)容反映的時間、地點以及生活狀態(tài)來看,道光三年(1823年)張鵬展仍隱居于平山草堂。
道光四年(1824年),應賓州知州耿省修延聘,張鵬展主持修纂《賓州志》,并于道光五年(1825年)四月刊行。據(jù)耿省修《賓州志序》載:
“嘉慶庚辰秋,來剌斯邑。……舊志不足征,沁竊喟焉。爰思補闕拾遺,謀諸邑賢士紳,責以鉤稽搜輯,閱三年而采訪冊成。自愧非作史才,不敢司筆削,延通政張南崧先生總其事。先生祖籍賓,后改隸上林,于州之事聞見較詳。曩官京師,簪豪史館,直諫壇,條陳時事于國計民生,能舉其大。又以試使偏游沈陽、滇南、山左諸勝地,有龍門之閱歷,其家藏書甚富,故能證據(jù)今古,得其折衷。而修亦以案牘余閑謬參裁訂,閱寒暑一周始克蕆事,凡二十四卷,體例依前志,稍為變通?!保?6]
道光五年《賓州志》先由耿省修帶領士紳利用三年時間搜輯材料,最后聘延張鵬展總纂,“閱寒暑一周始克蕆事”。又,民國刊本《上林縣志》卷十三載:“嘉慶末,賓州知州耿省修慨前聞之日益荒墜,舉不足征,乃延鵬展出任纂修,體例悉依舊志,而稍變通之?!喫妮d而書成,時道光五年四月也?!保?7]因此,道光四年至道光五年(1824—1825年)間,張鵬展應在賓州修纂《賓州志》。
又據(jù)光緒《賓州志》卷六記載了道光初年知州耿省修改建賓陽書院于城南文昌門外一事。耿省修有《賓陽書院碑記》載:“至四年春,功始竣……爰敦請前任通政司張南崧先生主講席,每月二課,翹列者按名給花紅,以示獎?!雹賲⒁姽饩w本《賓州志》卷六“學?!睏l,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因此,張鵬展在修志的同時,也出任了賓陽書院山長。
道光五年(1825年)十月,《讀鑒繹義》在清遠樓完稿,次年二月汪廷珍為該書作序。張鵬展《讀鑒繹義自序》落款云:“道光五年小春,請假在籍通政使司通政使張鵬展書于清遠樓?!保?8]按小春,指夏歷十月,是為完稿時間。清遠樓,張鵬展藏書樓,在上林縣留仙村。民國本《上林縣志》載:“清遠樓在留仙村張鵬展故宅內(nèi)。鵬展建以庋藏書籍、彝器及所刊行《嶠西詩鈔》《讀鑒繹義》板片者?!保?9]又,汪廷珍《張南崧先生讀鑒繹義序》載:“道光丙戌春仲,先生之子以拔萃貢京師,郵書見示,且囑為弁其簡端?!保?0]按,丙戌,即道光六年(1826年);仲春,指夏歷二月。光緒二年本《上林縣志》卷七“選舉”條載,“張元衡,乙酉(筆者注:道光五年)拔貢,官刑部浙江清吏司”[21]。張元衡,張鵬展次子,著有《吟中吟》二卷。道光六年(1826年)二月,張元衡入國子監(jiān)讀書,同時奉父命,向汪廷珍進呈《讀鑒繹義》,請其作序。因此,道光五年至道光六年(1825—1826年)間,張鵬展居于上林縣留仙村無疑。
綜上所述,張鵬展晚年歸隱期間不可能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至于這期間張鵬展是否出任了上林澄江書院山長?清光緒二年《上林縣志》、民國刊本《上林縣志》、2009年版《廣西通志·人物志》等文獻皆持肯定的觀點。而1989年版《上林縣志》則認為張鵬展擔任的是匯溪書院(即縣丞陳詞所建的匯水書院)山長,并非澄江書院山長,其云:“清嘉慶九年(1804年),建澄江書院于縣城;道光五年(1825年),建匯溪書院于三里城,縣人張鵬展任山長。”[22]由于目前沒有足夠史料證據(jù),此處爭議俟考。
排除了晚年歸隱時期出任的可能性,那么張鵬展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又究竟為何時呢?據(jù)張鵬展《谷貽堂全集》卷一詩《自題蕉窗聽雨小照》,其序云:“乙丑夏,憂居里門。丙寅春,汪首禾中丞延主秀峰講院。堂后故種蕉數(shù)十本,風辰雨夕,諸生講退,倚窗聽芭蕉聲,凄然不能自已,率成數(shù)韻。丐美君圖之,書其時日,示誠感也”。[23]按,乙丑,即嘉慶十年(1805年),丙寅,即嘉慶十一年(1806年);汪首禾,即當時廣西巡撫汪日章(?—1811年),字倬云,號首禾,晚號遲云,著有《書畫借觀錄》。據(jù)此,嘉慶十年(1805年)夏,張鵬展因丁憂在籍,次年(1806年)春應廣西巡撫汪日章聘請,始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當然,有一個問題應當指出:古代父母死后,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任官者須離職,服滿起復,稱“丁憂”;張鵬展在丁憂期間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是否符合禮制?嘉慶十三年九月,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花杰上折,批評了在職官員丁憂期間滯留省會的違制現(xiàn)象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號03-1516-071檔案:嘉慶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掌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花杰《奏為丁憂人員稽留省會干涉公事請旨嚴禁事》。。這說明該現(xiàn)象在當時官場中已相當普遍,嘉慶皇帝對此諭令嚴禁,但似乎并未進一步采取嚴厲懲罰舉措:“壬辰(二十九日),嚴禁丁憂人員稽留省會。職官丁憂,例應回籍守制,而近日竟有夤緣督撫,借幫辦事務為名,稽留本省、希冀該省有保奏機會。是以從御史花杰之請,令嗣后各省官員于艱后,即飭令將經(jīng)手事務作速完竣,回籍守制。如延挨不行,交該督撫驅(qū)逐出省,倘再有不遵者,即行參奏”。[24]又,據(jù)中國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藏明清史料編號148502-001檔案載:“嘉慶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奉上諭太仆寺少卿員缺,著張鵬展補授”。因此,當禁令下頒之時,張鵬展亦離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回京復職,十二月即獲補授太仆寺少卿。
在桂林期間,張鵬展結(jié)識了李秉禮、李秉綬兄弟,與之詩文唱和頻繁。李秉禮(1748—1830年),字敬之,號耕云、松甫、韋廬,又號七松老人,清代著名詩人,官刑部江蘇司郎中,有《韋廬詩》內(nèi)集、外集。李秉綬(1783—1842年),字佩之、蕓甫,號竹坪、信天翁、環(huán)碧主人,清代著名畫家兼詩人。嘉慶十一年(1806年)九月,張鵬展與李秉禮、李秉綬等雅集,作詩《丙寅九月廿一日李蕓甫遙至笑閣賞菊時在坐李松甫、吳橡村、家東麓、王春城、萬某并余七人以菊花須插滿頭歸余得須字》《李松甫我園》[25]等。嘉慶十二年(1807年)四月,李秉綬重刻桂林南溪山劉仙像,張鵬展為其題敘,文刻于石像旁,今存。
張鵬展在桂林秀峰書院講席三載,培養(yǎng)弟子無數(shù)。其中,最著名的是“兩齋一庭”,即黃金聲、韋天寶、黃暄,三人均為張鵬展主講桂林秀峰書院時之及門弟子?!皟升S”,即黃金聲、韋天寶。黃金聲,字和東,號認齋,廣西上林人;韋天寶,字介圭,號綱齋,廣西武緣(今武鳴)人。兩人同登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進士。韋天寶簽分四川省巴縣知縣,赴任途中去世,其遺腹子韋豐華為晚清著名壯族詩人。黃金聲簽分浙江補金華縣知縣,任上清理積案,勤政為民,與儒生講道談藝,常至半夜始罷,并刊其師張鵬展道德文章,以訓士俾人?!耙煌ァ保袋S暄,字春庭,廣西臨桂人,嘉慶十九年(1814年)進士,選庶吉士,嘉慶二十年(1815年)四月歸班,后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較著名弟子有韋豐華、黎申產(chǎn)等。嘉慶十五年(1810年)鄉(xiāng)試,三人同時中舉,次年會試不第。時張鵬展方任山東省學政,招三人為幕友,協(xié)助處理政務,并參與編校《國朝山左詩續(xù)鈔》,與“高密詩派”王寧延、宋繩先等詩人交往密切。偶得暇隙,則師友四人闡發(fā)義理,談古論今,務求其是,以至于廢寢忘食。黃金聲將談話內(nèi)容記之簡策,名曰《四照堂日錄》。此后三人學養(yǎng)益加精邃,篤行踐言,不稍隱飾。其他及門弟子諸如李維垿、羅連城等皆一時之名士,由于篇幅有限,茲不贅述。
此外,山東籍弟子亦不少,主要及門于張鵬展官山東期間,以杜受田、劉耀椿、余正酉等較為著名。杜受田,字錫之,號芝農(nóng),山東濱州人,為張鵬展所取嘉慶十五年山東鄉(xiāng)試舉人。道光三年(1823年)會試第一,殿試二甲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后為山西學政。道光十五年(1835年)特召進京,直上書房,教授皇子讀書,為咸豐皇帝之師。劉耀椿,字莊年,山東安丘縣人,為張鵬展所取拔貢。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進士,選為庶吉士,歷官安慶知府、福建興泉永道兼金廈兵備道,是鴉片戰(zhàn)爭時期著名的抗英將領,先后協(xié)同閩浙總督鄧廷楨、顏伯燾籌防,對守衛(wèi)廈門,抵抗英軍侵略作出了積極的貢獻。余正酉,字秋門,山東歷城人,為張鵬展所取拔貢。曾協(xié)助其師張鵬展編?!秶阶笤娎m(xù)鈔》,其后又獨立編輯《國朝山左詩匯鈔》《國朝山左詩匯鈔后集》。
總而言之,張鵬展晚年請假后主要居住上林留仙村平山草堂、清遠樓,耽于著書立學的隱居生活,并沒有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之可能。黃金聲、韋天寶、黃暄等成就杰出的弟子均及門于張鵬展中年時期,而非其晚年時期。同時張鵬展詩文別集《谷詒堂全集》又有其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的確切記載。故經(jīng)考辨后,筆者認為張鵬展出任桂林秀峰書院山長時間當為清嘉慶十一年(1806年)至嘉慶十三年(18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