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博德（1831-1904）

英國探險家、作家，英國皇家地理學(xué)會的第一位女會員，曾在美國、澳大利亞、中國和印度等國游歷探險。

我找到了夢想中的美景，這是人們可能窮其一生都在尋找而且贊嘆的地方。它并不如桑威奇群島那樣可愛，卻有其獨(dú)特的美！一種純北美式的美——綴著白雪的山脈，高大挺拔的蒼松、紅檜、糖松和銀樅;晶瑩透明的空氣，層層疊疊濃郁的山色;以及一面蒼松倒懸的湖，湖面映著山青天藍(lán)美麗的倒影。塔霍湖就展現(xiàn)在眼前，湖面35公里長、16公里寬，有的地方深達(dá)500米。它坐落在1800米的高處，周圍環(huán)繞著海拔2400到3300米雪山。那兒的空氣爽利而強(qiáng)勁。除了遠(yuǎn)處傳來的樂鈴般刀斧砍伐聲之外，四周一片寂靜。

此情此景，即使只是想象回到了喧鬧的舊金山，都使人疲憊不堪。昨天在清冷的晨霧中，我搭車離開了塔霍湖，前往奧克蘭渡口。一路穿過路旁堆滿了無以計數(shù)的瓜果的街道，包括：哈密瓜、西瓜、番茄、黃瓜、絲瓜、梨、葡萄、桃、杏一個頭全都大得驚人，是我前所未見的。其他的街道也都堆滿了一袋袋的面粉，整夜留置在戶外，在這個季節(jié)不必?fù)?dān)心會下雨。我匆匆走過旅程的前半段，沒時間留意周遭的一切。渡過金山灣時，清冷的晨霧有如11月的天氣;堆滿“餐籃”的車輛看起來像是去參加野宴的車隊。最后一次回首凝望這看了將近一年的太平洋，火紅的太陽，艷麗的天際，還有人們不稱為干旱的漫長“無雨季”，山谷兩旁的毒橡木為山谷抹上一片酒紅，煙霧迷蒙中的葡萄園，葉間一串串濃郁的紫色果實(shí)，以及躺在塵沙地上蔓藤間的肥大瓜果。在無止境豐收的田邊，稻谷已在六月收成，現(xiàn)在一袋袋堆在小徑上，等待運(yùn)送。加利福尼亞是片“流著蜜與乳的土地”，谷倉爆滿。塵沙飛揚(yáng)的果園中，蘋果及梨的枝干必須輔以支架，才不會被累累果實(shí)的重量折斷;碩大的西瓜、番茄、絲瓜落在地上，幾乎沒人理睬;肥壯的家畜飽餐后，躲在橡樹下乘涼;高大俊美的“紅鬃”馬，毛色閃閃發(fā)光，這身光澤并不是因?yàn)檎樟系靡?，而是因?yàn)轳R兒身強(qiáng)體壯，自然毛色煥發(fā)。這里的每一塊農(nóng)田，都顯示出這個“黃金之州”的欣欣向榮。然而，不論多么富裕，薩克拉門托河谷卻毫不吸引人，薩克拉門托市也使人厭倦;它距離太平洋200公里，海拔只有9米;即使是陰涼處，氣溫都達(dá)到了39.5攝氏度，白色的細(xì)塵也令人窒息難耐。

傍晚前，我們開始攀登內(nèi)華達(dá)山脈，它的鋸齒狀山尖，好幾公里外就可以看見。肥沃的大地已被拋在身后，山野變得多巖并布滿碎石，夾帶著山上金礦沖刷下來泥沙的溪流，在巖石上留下深深的刻痕，把泥沙帶到泥塵更多的薩克拉門托。長而斷續(xù)的山脊及深谷開始出現(xiàn)，然后，當(dāng)我們登上了空氣清新涼爽的地方時，山脊變得越來越長，山谷則越來越深，松柏也越來越濃密高大。下午6點(diǎn)前，最后一絲文明，最后一株闊葉木，都已留在身后。

我在海拔720米的科爾法克斯車站下車散步，走過火車車身的全長。迎面而來是兩座俗麗的車頭——灰熊與白狐，它們各自銜接著載滿原木的煤水車，車頭的排障板上方各有一盞大型反光燈，一堆擦亮的黃銅制品，寬大的玻璃屋，以及供駕駛員墊坐在厚實(shí)座位上的椅墊。車頭及煤水車后緊跟著行李車、郵車，以及富國銀行的貨車，后者裝滿了金條、銀塊及貴重的包裹，由兩名“列車管理員”守衛(wèi)。每一節(jié)車廂有14米長。再接下來是兩節(jié)裝滿桃子及葡萄的車廂;然后是兩節(jié)“銀宮”車廂，各有18米長;后面是一節(jié)吸煙車廂，里面坐的大部分是中國人;跟著是五節(jié)普通客車廂，都有著相同的平臺;全部加起來，這列火車一共有210米長。前四節(jié)車的平臺上，擠滿了掘食族印第安人他們的妻子和工具。他們個子矮小，我想平均身高大約1.55米，鼻子扁平，嘴巴寬闊，黑發(fā)在眼睛上方剪成整齊的劉海，其余則披掛下來。印第安婦女以厚厚的松脂漿平頭發(fā)，從兩頰越過鼻梁，涂上一條寬寬的繪飾，把嬰兒用板條綁在背上。他們不論男女，都穿著襤褸骯臟的粗糙毛布及獸皮做成的衣服，足履毫無裝飾的鹿皮靴。男人都帶著短弓及箭，其中一人似乎是首領(lǐng)，有一個山貓皮制的箭囊。少數(shù)幾人帶著魚鉤，可是旁邊的人說他們幾乎以蚱蜢為生。

落日的霞光在那時罩上了內(nèi)華達(dá)山脈，夜露凝聚，靜止的空氣吐出甜美的芳香。單軌鐵道有部分路段開鑿自山側(cè)狹窄的巖壁，這是由山頂用籃子把人徐徐降下去，掛在600到1000米深的山壑上挖掘出來的。巨大的火車依軌“蜿蜒蛇行”而上，偶爾在幾間木板屋前停下，有些停駐點(diǎn)只見一間小木屋，以及屋外幾個徘徊溜達(dá)的中國人，沒有什么可看的東西，倒是山澗兩旁的小徑，分別指向上下兩方的金礦地帶，值得一訪。有些地方鐵道彎曲得十分厲害，由車窗望出去，只能看見火車一小部分的車身。在霍恩角，鐵道沿著750米的懸崖邊緣盤旋而上，過程簡直驚心動魄，每個人都嚇得屏息閉目。但我覺得這段路還算好，反而是通過一座架在大角度急轉(zhuǎn)的山壁斷層上的橋梁時，才令我十分害怕。這座橋完全被車身擋住，以至于向下望去時，感覺上火車像是直接行駛在荒涼原始的峽谷之上，其下萬丈深處，有急湍奔流。

我們一步步接近山巔冷冽刺骨的冷空氣，顫抖地越過了內(nèi)華達(dá)山脈，進(jìn)入一道道“雪棚”般的木廊，足足延展了80公里長，其中一道“雪棚”長達(dá)43公里。我們完全看不見如西洋鏡般奇幻的美景，對有“內(nèi)華達(dá)山脈之珠”榮銜的可愛的唐納湖也無法瞥上一眼。數(shù)小時之內(nèi)，氣溫降到了冰點(diǎn)之下，我們約在170公里中上升了2130米！經(jīng)過木廊之后，我們清楚地看到幾處松林大火，在晚上11點(diǎn)，抵達(dá)特拉基，總共行走了415公里。特拉基是內(nèi)華達(dá)山脈的“伐木區(qū)”中心，是人們口中“一個雜亂的山鎮(zhèn)”。一位先生告訴我，這一區(qū)所有的暴徒都聚集在這里，夜晚的酒店時有槍戰(zhàn)等等，不過他坦白，女士在這兒仍是受到尊敬的。另一位先生大力建議我留下來欣賞這里的湖光山色。我昏昏然走出車廂，羨慕臥車中的旅客，此刻他們已在舒適的車廂中睡得不省人事。車廂緩慢移到街上——如果那塊有鐵道交錯的寬闊空地可以稱為街道的話——月光下，街上四處散放著鋸切樹木時余留下的斷干殘枝，以及一摞摞堆砌鋸好的木塊，其間錯落著一些檐板歪曲的尖頂板屋，板屋的大門大多敞開著，屋內(nèi)燈火通明，擠滿了尋歡作樂的男人。我們停在一間簡陋的西式旅店半敞的大門前，那是間擠滿了抽煙喝酒的客人的酒吧，于是一時間，車廂與酒吧之間開始流動著大批閑逛的人及乘客。軌道上，火車的引擎發(fā)出長鳴，緩緩?fù)埔?，它們頭上巨大的燈光，使山邊陣陣燃燒的森林火光顯得黯然失色。在大塊空地上，松木的營火熊熊燃燒著，一群人圍繞營火而坐。一組樂隊喧鬧地奏樂，邪惡的長筒手鼓聲就在不遠(yuǎn)處。內(nèi)華達(dá)山脈——許多爐邊之夢出現(xiàn)的山脈—似乎把這個小鎮(zhèn)包圍住了，巨大挺立的松柏清晰地映在布滿清冷月光與閃閃星輝的夜空。

在這么高的海拔，天寒地凍，冷風(fēng)刺骨。當(dāng)一名似乎是旅店派出的雜役，把我及我氈制的行李包安置到一間所謂的“客廳”時，我十分高興爐中仍然有些松木碎塊在燃燒著。一名男子走了進(jìn)來，說火車走后他會替我找個房間，不過旅店幾乎都已客滿，可能沒有什么好房間了?？蛷d里擠滿了清一色的男客。此刻已是晚上11點(diǎn)了，從早上6點(diǎn)開始，我一餐也沒吃。當(dāng)我以渴望的語氣問道是否可以有餐熱飯及茶時，他告訴我，這種時間已經(jīng)不可能有餐飯了;不過半小時后，那人回來了，帶了一杯淡而無味的冷茶，以及一小片似乎已被許多人碰過的面包。

我問那個雜役，是否能租到馬，從酒吧立刻走來了一名男子，說他可以提供我的需要。此人是個典型的西部拓荒者，欠了欠身后，一屁股坐進(jìn)搖椅，把痰盂拖到身邊，切了塊新鮮的口嚼煙草，起勁地嚼了起來，還一面把他那雙滿是污泥、塞著褲腳的長筒靴蹺到火爐上。他說，他有既能“慢跑”又能疾馳的馬，還有女士們較喜歡的墨西哥座鞍，可以讓我在獨(dú)自馳騁時確保安全。旅途規(guī)劃確定后，我租了兩天的馬。這人佩戴了一個最初期移民加利福尼亞先鋒的徽章，可是一旦某地對他來說變得過于文明時，他就又遷移到另一個地方?！翱墒?，”他又說道，“特拉基不太可能再有什么改變。”后來有人告訴我，這里的人不太管正常的睡覺時間。對一個有2000人口，而且大多是男人及臨時駐足旅人的小鎮(zhèn)而言，可供住宿的地方實(shí)在是太少了;這里的床位，一天24小時之內(nèi)幾乎都有人占據(jù)。因此我發(fā)現(xiàn)，指定給我的房間及床鋪都十分雜亂，到處掛著男人的外衣及手杖，臟污的靴子四處散置，屋角還有一管長槍。房間沒有窗戶可以透進(jìn)外面的空氣，可是我睡得很好，只有一次被一連串的喧鬧聲及連發(fā)三響的槍聲吵醒。

今天早上，特拉基又呈現(xiàn)了一種完全不同的面目。昨晚的人群不見了，營火也只剩下一堆灰燼。一名瞌睡兮兮的德國侍者似乎是屋中唯一的人，開張的酒吧里幾乎空無酒客，所謂的街道上也只有少數(shù)幾個一臉?biāo)獾娜碎e散晃蕩著——也許是因?yàn)樾瞧谔?，可是他們說那會帶來更多的人群及歡鬧。公開的禮拜此時已絕跡，星期天也不工作了，這一天完全用來享樂。我放了些必要的東西在袋中，在絲綢裙上又套上夏威夷騎裝，外加一件寬大的罩衫，輕輕穿過“廣場”溜到馬房。那間馬房是特拉基最大的建筑，有12匹馬分別安置在寬闊的車道兩旁的馬廄中。前一晚的朋友給我看了3個幾乎沒有鞍頭的絨墊側(cè)騎馬鞍，他說有些女士會用墨西哥鞍的鞍頭，可是在“這個區(qū)域”沒有人以這種隨性的方式騎馬。他的說法令我感到困窘不安。若采用傳統(tǒng)的騎馬方式，我勢必沒法走遠(yuǎn)。就在我準(zhǔn)備放棄這趟美好的“踐踏”之旅時，這人又說道：“如果在世界其他地方人們可以隨心所欲，那么在特拉基，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騎馬。”真要為特拉基歡呼！隨即有匹漂亮、高大的灰馬被牽了出來，馬背上鋪著綴有銀飾的墨西哥鞍，馬鐙上垂著皮穗，背上罩著一塊黑熊皮。我把絲綢裙系在馬鞍上，把罩衫收進(jìn)小箱籃里，在馬主人想出如何讓我上馬之前，我已經(jīng)安然騎上了馬背。馬主人和一旁聚集的閑雜人都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詫的表情，倒是一副十分佩服的模樣。

一旦上了馬背，我的羞澀一掃而空。我穿過特拉基不規(guī)則的尖頂房舍及簡陋小屋，這些房屋坐落在山邊的空地，高山森林環(huán)繞，像是暫時的營地。穿過太平洋鐵路后，沿著蜿蜒的特拉基河走了19公里。這是一條清澈的山間急流，河中擱淺了許多鋸好的松木，等待下一次漲潮時可以順流而下。冰冷的河水喧鬧作響，岸邊沒有下垂的青蕨或葛藤，急湍中植物的翠綠葉片也褪了色。周遭的一切都與明亮的天空和空氣一般清澈，一直要到加利福尼亞后我才看到的閃亮陽光，再加上迎面拂來的強(qiáng)勁空氣，把所有的疲乏一掃而空，賦予人無窮的精力。在特拉基的兩側(cè)，山脈像高墻般升起，山上林立的巨型松柏，如城堡，如布陣，如裙裾，如冠帽般鋪天蓋地四處蔓生。山墻偶爾分開，露出白雪覆蓋的巔峰，聳立在蔚藍(lán)無云的天空中。在這海拔1800米的高處，你至少必須不討厭針葉植物才行，因?yàn)榇颂幊擞行┧砂乇豢吵牡攸c(diǎn)長了些白楊，或者山澗的低岸邊冒出些河楊之外，放眼所及，就只剩矮灌木、覆盆子、醋莓、野葡萄及湍流，其他就一無所有了。不過在特拉基附近是連這些都不長的，我的雙眼飽覽了一趟巨松翠柏的饗宴。這些松樹雖然沒有約塞米蒂公園的威靈頓尼亞紅木那么巨大，卻也十分高大，約有75米高，粗大的樹干呈暖紅色，挺直聳立，干身的三分之一完全沒有枝干，樹干直徑有2到5米。它們的外形頗似落葉松，不過松針長而色深，松果有30厘米長。這些松樹直沖云霄，劈開天空，只要遇見平坦的地勢就一路延展下去;它們與特拉基或呈直角，或交叉橫臥，十分壯觀。到處都是樹木的殘枝斷根。山上平坦的“童山濯濯”之地，顯示了該處有樹木被砍伐成“斷木”，然后這些樹干會被丟入河中，順流而下。對他們而言，這片原始區(qū)域?qū)儆诒镜厣⒕拥纳贁?shù)居民，伐木人尖銳的刀斧砍伐聲，早已與山中野獸的吼叫聲，以及山間急流的奔騰巨響混雜在一起。

小徑是天然的軟泥篷車道，在上面騎馬很舒服。這匹馬對我來說太大了一點(diǎn)，而且喜歡自作主張;不過偶爾路況允許，我試著讓它“大步慢跑”，還蠻有意思的。一路上，我沒有遇見任何人，只碰到一輛載了22頭牛的載貨篷車，由3名俊美的年輕人驅(qū)趕著;交會時，他們頗為困難地讓路給我通過。走了16公里路后，我走上一個陡坡進(jìn)入森林，接下來小徑突然急轉(zhuǎn)，穿過生長在山谷中的大片暗藍(lán)松林，谷中還躲藏了一灣清溪。跟著便瞥見兩座山頭，約有3300米高，灰色的山峰全是白雪。那是一幅令人驚嘆的美景，美得讓人不覺想彎身膜拜上蒼。森林很濃密，有一些矮小的針樅及灌木，可是馬兒開始顯得煩躁不安，而且有些“害怕”，于是我打消了抄捷徑的念頭，悠閑地坐在馬上，收緊馬鐙。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巨大黑獸在我面前糾結(jié)的樹叢中站了起來，對著我咆哮。我只瞥了一眼，以為自己看到的幻象是只野豬，但那卻是如假包換的熊。馬兒噴著鼻息狂跳起來，似乎要沖下河去，卻不期然地掉轉(zhuǎn)回頭，狂跳著奔上一個陡坡;等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會摔下來時，我朝右翻下，因?yàn)槟莻?cè)的地面高出很多，不至于摔得太重。我爬了起來，渾身是泥，心中并沒有恐懼，身上也沒有瘀傷，只是又好氣又好笑。大熊朝一邊跑去，馬朝另一邊奔馳。我急急向馬兒追去，它停下兩次，可是每當(dāng)我到了它面前，它又轉(zhuǎn)身跑掉。帶了滿身泥濘走了1.6公里左右，我先撿到了坐毯，然后是我的背包，最后終于來到它面前，它看著我，渾身顫抖個不停。我以為這次可以逮住它了，可是當(dāng)我走上前去時，它又轉(zhuǎn)身，踢了幾次后蹄，朝小徑一路沖下去，繞著圈子不停飛奔、沖撞，踢踏了好一陣子，然后甩出蹄，像是迎接最后的挑戰(zhàn)，隨即朝特拉基的方向疾馳而去，馬鞍掛在它肩上，木馬鐙在它身側(cè)晃蕩，而我則垂頭喪氣地背著背包，抓著坐毯，帶著全身的污泥繼續(xù)跋涉。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又熱又餓，十分欣喜地發(fā)現(xiàn)那支牛車隊停在前面的隘道頂端，一名車夫牽著馬向我走來。這名年輕人說，看到馬跑過來時，他們將整隊車打橫擺在路中間，好不容易才把馬攔下來。他們記得有位女士曾經(jīng)騎著這匹馬經(jīng)過他們，他們怕發(fā)生了意外，剛在自己的馬上放了馬鞍準(zhǔn)備來找我。他拿了些水讓我洗去臉上的泥濘，并幫我把馬鞍系好，可是那畜生又踢又嘶了好一會兒，才讓我騎上去。由于馬兒的步履顯得緊張膽怯，那名車夫于是陪我走了一段路，確定一切“沒問題”后才離去。他說，塔霍湖附近最近有很多棕色或灰色的熊出沒，可是并沒有傷人。我讓馬小跑了一長段路，超過我剛才摔下馬的地方，好讓它安靜下來，但它一直很不安分。

接下來的景色變得更加神奇了，而且充滿生命力。頭頂羽冠的藍(lán)鳥在深暗的松林間穿梭，上百只松鼠在林中到處跳竄，紅蜻蜓有如閃爍的“燈泡”，美麗的花栗鼠在小徑兩側(cè)跑來跑去，不過只有各處蔓生的藍(lán)色羽扁豆使我想起了純潔的孩童。然后，河流變得平緩而寬闊，清澈如鏡的河水映著高聳的松樹倒影，筆直如箭，艷黃濃綠的青苔地衣緊緊攀附在樹枝上，冷杉木和膠樅夾雜在林間。隘道漸寬，群山環(huán)繞、糖松俯視的塔霍湖呈現(xiàn)在我眼前，如詩如畫，湖緣的裂口形成了水灣及岬。正午的陽光在群山間煥發(fā)出璀璨的笑容，一如15年前只有捕獸者及印第安人知曉這地方那樣，全然的原始動人。只有一個人終年住在這里;10月初，湖邊的少數(shù)居民就收拾離去，這以后的7個月，除非穿上厚重的雪靴，否則無法在此涉足。即使入冬，塔霍湖也不會結(jié)冰。在湖邊的濃密森林及山脈底部三分之二林木貧瘠的地方，有許多動物族群：灰熊、棕熊、狼、麇鹿、鹿、花栗鼠、貂鼠、山貂、鼬鼠、狐貍、松鼠及蛇。在湖邊，我看到了一個不成形的小木屋酒店，門口停了一輛運(yùn)材車，上面躺了一具灰熊的尸體，是今天早上在屋后射殺到的。本來我打算再走16公里路，可是發(fā)現(xiàn)小徑有些路段躲在叢林后不可見，而剛好我也為塔霍湖的靜謐美景深深著迷，于是決定繼續(xù)留在這里素描寫生，或由小木屋的陽臺飽覽附近的景色，或單單在林中漫步。在這種高度，一年四季每晚都會降霜，我的手指全都凍僵了。

美景令人狂喜。落日已西沉，懸在西側(cè)岬灣上方的松樹全染上了一層靛藍(lán)，湖水的紅光使樹間幽暗處變成了深紫色調(diào)。此時山巔仍沐浴在陽光下，仍是亮麗的玫瑰紅，另一邊的山脈則呈現(xiàn)出粉紅色澤，連遠(yuǎn)處白雪覆蓋的山巔也染上粉紅的光彩。靛藍(lán)、酒紅、橘黃的繽紛天色，為巍峨松樹下的幽暗平靜湖水，增添了另類色彩。一個鐘點(diǎn)后，一輪圓月——不是蒼白扁平，而是明亮立體的圓月——由暗紅的天空升起。日落帶來了不同階段的美，各種璀璨的光彩，從繽紛絢麗，凄惻柔和，然后進(jìn)入了幽遠(yuǎn)夢幻的安詳休憩。繼之而起的是莊嚴(yán)深遠(yuǎn)的月光，只有芳香樹林中偶爾傳來的野獸夜嚎，打破這片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