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18歲那年的秋天,背著粗笨的行李,我踏進了夢寐以求的大學校園。
擁擠的宿舍里一共有8張床,我的上鋪卓瑪是一個來自西藏的女孩,黑黑瘦瘦的,很愛笑。因為來自農(nóng)村,家里又窮,面對著光鮮亮麗的幾位城市同學,再看看我和卓瑪土得掉渣的衣裝,自卑如甲胄一般裹住了自己的身心,讓我無法輕松。
鐵架床上只有一張光床板,看著同學們把漂亮的被褥床單鋪在上面,我好久都沒有打開行李。母親新做的粗布被褥雖然很厚實干凈,但我沒有勇氣早早拿出來。等到她們收拾好床鋪躺下來休息的時候,我才做賊似的把自己的被褥鋪好。躺下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卓瑪還沒有鋪床,馬上要熄燈了,我看她睡在光床板上的時候,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被褥可用。熄燈后,悄悄下了床,抽出我的貼身小被子,輕輕地塞到她的懷里說:“我還有大褥子,你先鋪著吧!”
等到學校里救濟貧困生的被褥發(fā)下來,卓瑪把小被子還給我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一起找到輔導員,爭取了兩棟教學樓內(nèi)外的打掃衛(wèi)生工作,每人每月可以有20元的收入。每天早上4點鐘,我們一起去打掃衛(wèi)生。那年冬天特別冷,大門口的樓梯上灑下的水結(jié)了冰。掃樓梯的時候,我踩到碎冰跌下樓梯,把右腳嚴重崴傷了。卓瑪把我從衛(wèi)生室扶回了宿舍,她心疼地看著我說:“你老實待著吧,我去把衛(wèi)生打掃完就回來?!?/p>
萬分懊惱的我看著打了石膏的右腳,疼痛不算什么,去不了教室聽課我也不擔心,可是兩棟樓的衛(wèi)生工作卻實在是把我愁壞了。我非常需要這份工作補貼生活,實在是不舍得放棄??墒亲屖萑醯淖楷斠粋€人干兩個人的活,那得半夜起床,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身體是熬不了的。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同宿舍的另外六個姐妹很快就商量好了,她們決定一天一個輪班替我,直到我腳傷恢復為止。那一刻,我心中充滿感動,身上裹著的厚厚甲胄已經(jīng)變得薄如蟬翼。
從那天開始,她們不但替我干活,還給我打飯打水甚至洗衣服。這些嬌生慣養(yǎng)的城市孩子,想來都沒有受過這樣的苦累,感激和欣慰之余,我擔心她們堅持不下去。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們沒有一個打退堂鼓。有一天早上醒來,我發(fā)現(xiàn)窗戶上特別明亮,應該是下雪了。坐起身來,才發(fā)現(xiàn)宿舍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我扶著床一步步挪到窗戶邊,看著窗外的雪花漫天飄舞。打開窗戶,凜冽的寒風裹著大片的雪花撲到我的臉上和身上,欣喜之余我打了一個寒戰(zhàn)。這么冷的天,她們一定是都去替我清掃教學樓外面的積雪了,雖然看不到她們,可是我能夠想象得到她們凍得通紅的雙手。我輕輕地關了窗戶坐下來的時候,感覺到臉上已經(jīng)有淚水滑落了下來。
她們回來的時候,歡聲笑語地抬了半桶干凈的雪回來,說是給我解悶用的。我對床的華姐抓了一把雪,塞到我的手里,說讓我這個喜歡讀書寫文的人好好找找靈感。我把這一團晶瑩的潔白深情地握在手里,靜靜地感受著它的溫暖。我很想就這么一直握著,直到心底的暖將雪團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