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冒智化（藏族）

夜

那一塊失了火的石頭

滾進一片淋濕的森林里

點著了極黑的夜

一群失去眼睛的螢火蟲

抱著那塊石頭

唱著即將來臨的光的聲音

那些小小的物體

一個個在我的血液里

像泡沫一樣熄滅之后

我會看見什么

寂靜、孤傲的薔薇

還是從未離開的

時間或者

避開太陽的一場雨

找回那塊石頭的

一個時間點

巨石曲

這里的石頭在動

是我在十幾年前埋在這里的時間

有時我在沙發(fā)上

也能想起從這里走向寂靜的八個人

他叫米拉日巴

他在這個無法施展眼力的山溝里

走得越來越快

有時像一只飛鳥

在我的心頭上吃著陽光

他披穿白布

有時露著臀部

和那些無法改變的人作對

如果你沒有一點毅力

你就立馬忘記

你的碗里剩下的一塊肉

甚至你還會忘記

他是從一個殺手的身體里

變成了一個，無法

撕破的光

藍(lán)色線

給一塊白布做個木框

涂上一斤石灰

從烈火中撿幾個木炭

繪制幾條線，掛在

大昭寺的墻壁上

我沒有找到佛祖的頭發(fā)

卻找到了一個湖泊

佛不在牛皮船里

賣佛像的信徒，和

幾個吃素的屠夫一起

在宇妥橋下

尋找石頭的眼睛

我的佛在廚房里打坐

看著夜的窗口

夜色沒有露面

在那一塊布上

撿到了一顆綠松石

煉成染料

給大街小巷

畫個眼睛

開 窗

把窗戶打開，讓風(fēng)滑進來

秋天的落葉，不再顫抖

太陽底下有一塊黑石之墓

把它擺在陽光下，多接生幾個孩子

從嬰兒的哭聲里叫出一條河

水伸出手，可以觸到大海

再黑的夜，沒有時間切斷水的來回

把快樂的血脈都接生出來

時間的臉再洗凈一次

用風(fēng)帶來的誦經(jīng)聲，最好

是一尊石佛的聲音

這樣他不會在乎我的存在

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在城市地下的水里尋找著一片森林

想把心里的這塊冰藏起

讓經(jīng)過那里的人看看我的樣子

再回到原點，讓陽光

從那片森林里把我擠出來

放生到大海里。借

一條魚的骨頭讓我再生

以后誰進過那片森林，遇見一朵花

她從前咬傷了我的眼睛

狠狠咬斷過我的心骨

那時的我，只想用她的呼吸

焊接我孤傲的思念

今夜我要把所有的過去

灌進一瓶酒里，開著窗戶

痛飲大半個自己

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

不認(rèn)識夢的人

日子集

大地的氣體中吸收的時間

在我的體內(nèi)變成了一滴淚

你把我搬到夜的體內(nèi)

時間并不能把走私的貨物

帶進夢里說給別人

在夜里要調(diào)整好睡眠的深度

夜來時，要警惕

怕攻擊者領(lǐng)取成功的指標(biāo)后

把我裝在紙上的飛機中

飛到更厚的夜里

我一天吃著五種藥

如同五種理念的國家和地區(qū)

我在自己的心間，也能

走向世界各地

因為每一粒藥中

藏著大地的根

一句屬于死亡的話

在未來的路口下車

又上了我的車

帶我去救災(zāi)一盆死水

把我的心泡進去

讓我吃我的影子

突然，我懼怕

那些停止呼吸的日子

死水中腐朽之后

把我拉出來

說：

“你有病”

撒哈拉

幾年前我托朋友從撒哈拉沙漠

拿了點沙石。她把頭發(fā)當(dāng)作沙袋

把撒哈拉的紅色的海帶回來

如今那一小瓶沙漠在我的書房里

寂靜時，我能聽見海浪從這里走過

因為曾經(jīng)那里是一片大海

有過魚的記憶。每一根長在海底的草

都變成了時間的骨頭

從此在世界的盡頭有了這個墓地

那是一片愛情的海，是天堂的幻想

是一片看不見的死海

淹死了風(fēng)，淹死了黑夜

除了光，那里沒有生機存在著

至今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滴水

所有走過撒哈拉的沙漠人

都在沙漏中把哭聲調(diào)成靜音

穿著所有情侶的婚紗

在這一片迷人的墓地里

拍過一張向往天堂的瞬間

但，身穿火紅的那片天的

一位孤傲的詩人看見了

藏在撒哈拉沙漠底下的冰海里

藏著天堂的荒謬

我現(xiàn)在只想把她的背影

勒成一朵蓮花

埋在那里，等待

一個活著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