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紅亮
出門的時候,他的妻子總是在重復(fù)那兩個問題:“你去哪兒?。磕悴还芪伊藛??”
他有些煩。結(jié)婚八年了。當(dāng)初他那么貧窮,要不是她的娘家答應(yīng)給安排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怎么會有今天的姻緣呢?現(xiàn)在想來,婚姻都是相互利用。她圖他的美色,他圖她家的錢財,僅此而已。就連孩子都是跟她娘家姓。然而,改變發(fā)生在結(jié)婚的第三年,孩子還小的時候。那次她患了重感冒,不去醫(yī)院,偏偏去看一個什么中醫(yī)老太太,吃了幾服沒譜的藥之后,便成了現(xiàn)在呆呆癡癡的樣子。只要他一出門,她就問他:“你去哪兒?。磕悴还芪伊藛??”
他真的有些煩了。五年了,他有些感到生不如死。要不是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夏冰,生活便失去了意義。
“我去掙錢?!彼麑ζ拮诱f??粗竦拇笱劬?,他有些無奈。
但他今天不是去掙錢,他是去見夏冰。
夏末時節(jié),一切都充滿了蓬勃的氣息??諝馐俏岬模骺斓年柟鉃⒘藵M滿一地。街上的人海車流在他身邊歡快地流過,就像小時候他玩兒的那一串串風(fēng)鈴發(fā)出的聲音。他來到了城市東郊的花間酒店,那是一片占地很大很大的花園式酒店,充滿了鮮花的清香、綠植的翠色,還有無盡的夏天的芬芳。大大的空間里,又有一間間小小的花屋雅舍,布置得清幽而別致。
此時,她就坐在他的旁邊。幾縷斑駁的光線透過搖曳的樹影,輕吻著她圓潤的臉。他有些沖動在內(nèi)心跳躍著,總想貼近她一些,再近一些。誰沒有沖動過呢?那是屬于年輕,屬于活力,屬于正值壯年的他和她應(yīng)有的本性。可每一次,當(dāng)他緊緊地抱緊她的那一刻,他的腦海里總是響起那兩句熟悉的話:“你去哪兒???你不管我了嗎?”那聲音像他身后的影子,又像夏天里永遠(yuǎn)揮不走的蚊子。
她理了一下額頭的秀發(fā),抿了一口她帶來的紅酒,說:“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呢?!?/p>
“我知道?!彼f。他的手指輕輕地抬起酒杯,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杯中的紅酒,又轉(zhuǎn)向她:“我會很快給你答復(fù)的。你老公那兒怎么樣了?”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賭。他把一切都輸光了。如果不是我拼了命,他也會把我輸給別人?,F(xiàn)在,他去他該去的地方了。我這生活怎么會這樣呢?”
“萬般皆是命,半點(diǎn)兒不由人。我不也一樣嗎?”他說。
“你信佛了?”她問。
“沒有。”他猛地喝一口,身體被紅酒刺激得有點(diǎn)兒熱了,他淡淡地說,“如果不是當(dāng)初的窮,或者是我的貪吧,也不會淪落到此?!?/p>
“看來,我們還是有點(diǎn)兒同病相憐?!彼π?,豐潤的臉上帶著一些惆悵。她掃視著被鮮花裝點(diǎn)的這個竹屋雅間,說:“要是能多待一會兒,該有多好!”
她輕輕依在他的肩上。他感覺到了她誘人的氣息、她有些涼意的皮膚,還有她的動人的心跳。
“我該走了。”他說。
“你能再待一會兒嗎?”她問。
“再待一會兒,我們也不會發(fā)生什么。”他有些激動。第一次,他這么近地感受一個陌生女人的氣息。
“你這人,沒有一點(diǎn)兒勇氣。”她怨怨地說了一句,“明天我要回老家了?!?/p>
“是嗎?”他問,“你有老家,可我沒有啊!”
夜色像水一樣流淌了下來。他走進(jìn)家門,仍聽到了那兩句:“你去哪兒?。磕悴还芪伊藛??”
“我去哪兒你管得著嗎?!”他突然大吼一聲,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八年了,在她家低眉順眼的日子他受夠了。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騎上自行車,趕往城東的汽車站。好遠(yuǎn)好遠(yuǎn)的路,他的自行車中途爆了胎,他也不管不顧。他只是喘著氣,用力向前蹬著。他知道,她要趕早晨的第一班車回老家去,很遠(yuǎn)的老家。
電話響了。他急急忙忙地按了接聽鍵:“夏冰,你等一下,我還有十分鐘就到車站了?!?/p>
她笑笑:“不用了,我已經(jīng)上車了?;厝ズ煤谜疹櫮憷掀虐?!她也是女人,也不容易,下半輩子還指著你呢!”
他說:“我決定了,找你去。”
她說:“我上車?yán)?,今后還是別聯(lián)系為好。就當(dāng)我是今年的夏天吧!夏天快過完了?!?/p>
他有些木然地停在馬路上,無奈地站在那里問自己:“為什么我忘了打車呢?興許那樣更快一些,興許那樣就追上夏冰的第一班車了。”
“你去哪兒???你不管我了嗎?”一進(jìn)家門,他又聽到了那兩句熟悉的話語。
[責(zé)任編輯 晨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