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志強
(上海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0234)
《穆天子傳》文字古樸,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三二認為“其文典則淳古,宛然三代范型,蓋周穆史官所記”[1],以信史目之。但其中已經有“志怪”故事出現(xiàn),如卷五載:“天子遺其靈鼓,乃化為黃蛇?!盵2]282其余以“穆天子”為寫作對象的志怪故事,尚多保留在《列子》《拾遺記》等書中,略作整理如下表。
“穆天子”類志怪故事出處
此外,出現(xiàn)了反映當時機械水平的“機器人”科幻故事,即《列子》之“偃師”傳說:周穆王西征歸來,“道有獻工人名偃師,穆王薦之”,偃師獻上所造之歌舞表演機器人,“巧夫顉其頤,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jié)。千變萬化,惟意所適”。而其內部構造則更為精巧,“皆傅會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王諦料之,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jié)、皮毛、齒發(fā),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會復如初見。王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穆王大為喜悅而贊嘆之[3]170-172。
早期志怪故事寫作中,“穆天子”故事有其自身特色:一是由真實人物及其主要經歷衍生而來;二是圍繞主要人物“穆天子”進行寫作;三是數(shù)量較多,內容較豐富;四是異域色彩明顯。因此,“穆天子”傳說構成早期志怪寫作中一組具有豐富文化內涵的故事集。偃師故事中,出現(xiàn)了以機器人為主角的寫作,機器人的制作有其機械原理或者科學想象,可以說是開中國科幻小說寫作的先河。一直以來,研究者的目光集中在《穆天子傳》上,且以《山海經》和此書作為志怪小說的濫觴。筆者則認為,《穆天子傳》大抵出自史家之手,記載穆天子巡游的經歷,總體上真實可信,是西周發(fā)達史官文化的遺珠,后世史家也多視作帝王“起居注”。散見于各書的“穆天子”故事,盡管寫作上受《穆天子傳》文本、周穆王本人及其經歷影響,但大體上屬“志怪”故事。以重要歷史人物,如漢武帝、唐玄奘等為對象進行志怪、神話等寫作,在后世小說成熟期也占有重要地位,因此對“穆天子”故事成因進行觀察與分析,未嘗不有益于了解志怪、科幻故事發(fā)生、發(fā)展的歷程。
周穆王最與眾不同的舉動,就是經山西出河套巡游西北,其路線即可命名為“穆天子道”或“前絲綢之路”。《穆天子傳》記載,穆王一行在沿路節(jié)點地區(qū)進行祭祀、結盟以及軍事演習等活動。比如詳細記載了在具有內亞文化旋轉門意義的河套地區(qū)與河宗氏部落舉行結盟儀式在內的種種外交活動。河套地區(qū)由西向東輸入內亞文化、技術,由東向西輸出絲綢等商品,農牧文化在此交匯,本地也出產優(yōu)質馬匹,地理位置極端重要。因此周穆王需要確保與河宗氏的聯(lián)盟關系。秦漢以降,河套地區(qū)也常是中原王朝與草原部落激烈爭奪之地。沿線其他節(jié)點地區(qū)皆是如此。為了與西北各部落建立良好外交關系應是穆王西行的主要目的。所謂“前絲綢之路”,是張騫打通“西域”之前的中西交流通道的稱呼,彩陶·玉石文化、青銅·戰(zhàn)車技術等在西漢之前即已由這條通道自西向東輸入。穆天子通過“前絲綢之路”自東向西探索更接近各種文化源頭的草原游牧部落的經歷,是引發(fā)中原人們豐富想象的源泉所在。
穆天子本人經歷具有強烈的傳奇色彩。周穆王即位時,周人定鼎中原已有百年。周人本就崛起于西北,又與戎羌等部落聯(lián)合打敗了商紂,因此與西北草原游牧部落無論軍事、文化還是利益上都有密切聯(lián)系。繼而周人憑借軍事武力的優(yōu)勢、特殊的政治智慧,逐漸成為諸夏的“共主”。對中原的統(tǒng)治穩(wěn)固之后,進而經營江漢,意圖拓殖南方。穆王時代,南方楚國、徐國等實力強大,開拓殖民遇到了阻礙,穆王之父昭王即死在征伐楚國的戰(zhàn)爭中。周人的發(fā)源地在西北,當其把重心放在中原和南方后,原來的位置由犬戎取代,犬戎占據了中西交通要道上的戰(zhàn)略地帶。周王朝出于對戰(zhàn)略“生命線”的維護,也必然發(fā)動對犬戎的戰(zhàn)爭以及重新經營西北。
穆王是頗有雄心的君王,史稱其“世法文、武之遠績”[7],對此做出的對策是先打敗犬戎,然后大舉西巡,重新鞏固與原來克商盟友戎羌等部落的關系。但由于諸戎所在的西方地理上相對于諸夏的獨特性,使穆王西巡本身即充滿神奇色彩,再加上西巡路線本就是各種文化、技術的傳播通道,后人再加以夸張、想象、渲染,就構成了志怪寫作的想象力來源。從《穆天子傳》可知,西行的神奇色彩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一)沿途與各種大大小小的部族交往,意義相當于當時最高統(tǒng)治者——“天子”——沿交通要道頻繁、大規(guī)模出訪國外君主,且彼此間互相尊重,經常彬彬有禮地互贈禮品,體現(xiàn)了極高的政治文明。西王母可能是西方實力較強部落首領,與穆天子分庭抗禮,賦詩贈答,展現(xiàn)了極具高貴、優(yōu)雅風度的首領形象?!拔魍跄浮痹谌值议g的稱號可能類似于“天子”在中原的稱呼,“天子”是中原的共主,“西王母”極有可能是戎狄的共主。文本中穆王和西王母似乎都很樂意在基于平等的前提下彼此接受,以及至今還在西北地區(qū)廣泛流傳的西王母傳說,均能驗證這一推測。西王母在后世演變成神仙類的人物,是文人訴諸想象的一個樣本,普通人很難接觸到“天子”,更難接觸到距離遙遠且途中充滿艱險的異域統(tǒng)治者,之后的“天子”也不再有親自出訪異域的意愿。后世文士更具有下意識的樸素的“賤夷狄”心理,很難想象還有“人”可以與“天子”平起平坐,除非是神仙或奇人異士之類,漸漸神而化之,于是西王母成為擁有不死之藥、豹尾虎齒、騰云駕霧的神仙級人物。
(二)《穆天子傳》卷一有一段對西行的總結和回顧,其中來回路程,“各行兼數(shù),三萬有五千里”[2]237。路途漫長遙遠,高山、大河、沙漠接連不斷,西王母即感嘆穆天子行程之不易,歌曰:“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能復來。”[2]161而穆王卻自信三年后即可重返,自信的因素當然包括交通工具的升級換代?!赌绿熳觽鳌窞槟峦躐{車的“八駿”,來源大概是西行節(jié)點之一的河套地區(qū)的統(tǒng)治部族河宗氏所獻之馬[8],穆王乘坐八駿之車,加上駕車的是造夫這樣的專業(yè)人員,輕易可以“馳驅千里”,并非不可思議。
由于中西交通線經常堵塞,良種馬輸入不易,但作為戰(zhàn)略資源,統(tǒng)治者往往不計代價地爭奪良馬資源地。后世好奇之士同樣大多無從涉足優(yōu)質馬匹出產地,于是在河套地區(qū)可能屬于尋常的“八駿”在想象中卻夸張地變成八匹神馬?!妒斑z記》中,八駿或閃閃發(fā)光,或長有翅膀,宛若不食人間煙火。唐太宗等也是“八駿”的粉絲,特意給自己的每匹好馬都起一個名字。自宋、齊以后,八駿也成為美術創(chuàng)作的重要對象,柳宗元言:“后之好事者為之圖,宋、齊以下傳之。觀其狀甚怪,咸若騫若翔,若龍鳳麒麟,若螳螂然。其書尤不經,世多有?!盵9]其實都是發(fā)揮想象力的產物。
(三)穆天子西行除獲“八駿”外,還采集優(yōu)良花草、農作物種子向中原移植。更讓穆王重視的乃是“西膜”玉石資源,穆王隊伍在群玉之山開采玉石,一次即“載玉萬只”(《穆天子傳》卷二)。黑水之阿有采石之山,出產玉器,穆王不惜停留一月,進行采石鑄器活動(《穆天子傳》卷四)。穆王大量采集玉石,除說明周王朝有制作各種玉器、禮器的現(xiàn)實需要外,也說明“前絲綢之路”在更久以前就曾大量、持續(xù)地輸入玉石及玉器制作技術。穆王采金的心理動機可能并非一時起意,作為帝王,應深知玉石的真正來源地,或者西行之前即已為采金的目的做了充分準備。從《穆天子傳》記述來看,采獲各種玉石后,其內心充滿了志滿意得的快感。這些珍貴資源連同產地同樣能夠引發(fā)文士的無窮想象。故“切玉刀”“火浣布”“長明燈”“夜光杯”等寶物傳說,多以穆天子為主人公,應是作者合情合理地精心選擇,因為能吸引“天子”不辭勞苦前往求取的,定是中原難得一見的不凡之物。
“穆天子”傳說可以說是人類早期工業(yè)文明的投影。如前文所說,通過“前絲綢之路”,中西文明早已有過頻繁的交流,其中輸入與傳播的途徑大致是由西向東。婦好墓的發(fā)掘,出土了許多來自新疆的和田玉[10]。證明先周時期,已經存在一條自西向東輸入玉石的通道。玉石輸入過程中,相關工人及加工技術也應同時輸入。戰(zhàn)車,殷商憑借其威震四夷,“小邦周”依仗其滅掉前主人“大邑商”⑤,周人戰(zhàn)車技術之所以比殷商更加先進,應得力于處在中西交通的樞紐位置,從而可以更快速、更完整地接受來自西亞的技術輸入⑥。另外,在中原取得輝煌成就的殷周青銅文明,青銅鑄造技術種種也很有可能由西亞經“前絲綢之路”傳入中原⑦。
早期各種文明由西亞向中原傳播的過程,大體不是直接輸入,而是根據地理位置的遠近,總體遵循由近及遠層層遞進的差序傳播順序?!敖z綢之路”以由東向西輸入的主要商品“絲綢”命名,反過來由西向東輸入馬匹、玉器、青銅等,相應也可稱為“天馬之路”“玉石之路”“青銅之路”等。穆天子大舉西行,意味著要重新打通這條中西交通的要道,只要通道仍掌握在周人手里,最新技術尤其是關乎戰(zhàn)略資源的輸入就至少不會受到阻礙。
“絲綢之路”的東段,曾經遍布“滿天星斗”的文明聚落;最東端,也即中原所在地,是這個宛若綴滿明珠傳播帶上的最后一顆。也就是說,西亞經歐亞大草原依次傳播的技術與文明,尾端的中原往往滯后于前端地區(qū)。這就使早期東方人,不能不對多有“高科技產品”的神秘域外充滿想象。特別是華夷競爭變得激烈之后,華夏-夷狄邊界形成,逐漸形成對立、對抗多于融合、交流的格局,使中西本來必不可少的接觸變得更加困難,周穆王這樣的主動探索與積極引進技術的行為就變得很少見了。但很少見不表示完全沒有。當中原衰落,新一輪蠻夷入關,又會帶來西方最新技術。比如五胡十六國時期,從中原人角度來看固然是亂世大分裂時代,但從蠻夷的角度來看,卻是人才和技術從“絲綢之路”大量涌入中原的時代。
巧合的是,五胡十六國時期也出現(xiàn)一個“科幻”故事寫作的高潮,《高僧傳·神異》類中保存有以佛圖澄為代表的從西域進入中原的僧人們的神通廣大故事,這些故事應該是此時西方的醫(yī)學、工業(yè)技術在中原的投影。“佛圖澄”類科幻故事和“穆天子”類故事相似,再次驗證了“科幻”寫作的熱潮誕生于中外交流暢通無礙時期的猜想。在后世好奇者眼中,因穆王曾經置身于或者更接近于技術發(fā)源地,故賦予其高級技術接觸者的角色,而故事發(fā)生地,要么是“西極之國”,要么是返還時“未及中國”時的遭遇,進一步指示了與“前絲綢之路”的密切關系。
“偃師故事”中,“機器人”代表對西方機械技術的想象。故事發(fā)生在穆王西行返程的路上,“工人”由沿途部落進獻,是一款與真人模樣無別的舞蹈娛樂型“機器人”。域外人往往給人悍勇、野蠻的印象,如果制造出更加先進的戰(zhàn)爭攻伐利器,倒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精巧的技術用于娛樂的目的,那么,這背后整體的技術發(fā)明以及商業(yè)氛圍,就不難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中西交通線上,可能早已失落的文明,卻反映在中國早期科幻小說中。而通過對小說的解讀,又可以讓人換一種眼光重新看待曾經的時代。從這個角度看,“偃師故事”是時代和作者互相贈送給對方的禮物。
宗教宣傳因素應該是“穆天子”故事寫作的現(xiàn)實原因。魏晉六朝時,志怪小說寫作達到高峰,學術研究者不得不對其做出理論解釋。比較能達到一致的理論成果就是《隋書·經籍志》總結的:“(雜傳)推其本源,蓋亦史官之末事也?!盵11]這大體上也是歐陽修以前史家的基本看法。盡管孔子強調“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但從流傳的孔子各種故事中,其本人就是一位博聞強識、疏通知遠的人物。逮至魏晉六朝,在思想較開放、信仰較包容的環(huán)境下,一方面“志怪”寫作數(shù)量迅速增長,一方面不斷由郭璞、蕭繹等提供理論支持。這種“志怪”理論的闡釋導致了一個非常微妙的結果,一方面妨礙了志怪文體的獨立性,不能得到現(xiàn)代“文學”意義上的獨立地位;但另一方面使志怪寫作附驥史書,從另一個角度得到一定的尊重。蕭繹在《金樓子》卷五《志怪篇十二》中對志怪的看法是:“夫耳目之外,無有怪者,余以為不然也?!?奇怪而實有者)諒以多矣?!盵12]89“穆天子”志怪、科幻故事中的“偃師故事”“西極化人”故事也收錄在《金樓子·志怪篇》中[12]90,大概蕭繹認為這兩個故事在現(xiàn)實中未必不會發(fā)生,屬于奇怪而實有的真實事件?!爸竟帧蹦恕笆饭僦┦隆闭?,對于志怪故事的寫作和保存都有很大的影響,故也可以從這個方面解釋“穆天子”故事寫作和流傳的原因。但過于強調“志怪”的記史作用,也使“志怪”產生的其他因素湮沒不彰,宗教因素即是其一。
大概犬戎滅亡西周后,華夷邊界意識愈加鮮明而強烈;華夏內部,道術分裂,產生百家之言(《莊子·天下》),儒、道其顯學也。但“(孔子)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實用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說,俱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無所光大,而又有散亡?!盵13]。儒家有意放棄的東西,卻在道家發(fā)揚光大,“志怪”成為道家傳播思想的一大工具?!稘h書·藝文志》著錄道家作品“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14]1731。著錄“舍人事而任鬼神”[14]1735的陰陽家作品“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14]1734。小說類也有道家方術人士寫作的《虞初周說》等內容。其可見之書如《莊》《列》者,多寓言故事,則可大概推知其他道教、陰陽、小說家作品中也應保存大量寓言創(chuàng)作。而道家也并非為“文學”的目的虛構故事、創(chuàng)作寓言,而是借以宣傳道家思想?!肚f子·寓言》云:“寓言十九,藉外論之。”《注疏》云:“言出于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薄笆跃判耪?,為假托外人論說之也?!盵15]948因此,道家采用寓言式寫作而非直接進行思想宣傳,有傳播策略上的考慮,除更容易使人相信外,還能使人更易產生興趣。反過來也可以推論,道家寫作者選擇哪個現(xiàn)實人物作為主角,也一定程度能證明人物的重要性與影響力。
從這個角度看《列子》中的“穆天子”故事寫作,似乎頗能給人以啟示?!读凶印芬粫欠駷榍f子以前的道家人物列子所作,其書是全偽書還是部分偽書,目前還是無法定讞的疑案。但《列子》為道家人物創(chuàng)作,用來表達道家思想的意圖則大體可以斷定。以“穆天子”故事為例,“穆天子”與“化人”同游神仙世界,“自失者三月而復”[3]90,由此決意西游求仙。在作者眼中,“求仙”構成穆天子西游的最大動機,雖然欣賞其“能窮當身之樂”,不過仍然遺憾其“猶百年乃徂”[3]94,因此其寫作目的就很明顯了,作者是借天子追求神仙之樂來宣傳神仙思想。“偃師故事”出自《列子·湯問篇》,雖然也可以作為獨立的故事,但其實是與其他故事組成一個整體,通過譬喻宣揚道家主張的只要用心精微至誠,就能到達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神明”的境界。
因此,《列子》“穆天子”故事的作者應該是早期道家人物,從創(chuàng)作水平而論,作者還應該具有極高的“文學”素養(yǎng)?!澳绿熳印惫适率堑兰覕?shù)量龐大“志怪”故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把“志怪”與道家聯(lián)系起來講,似乎可以解釋“志怪”故事發(fā)達的原因。把“志怪”看成“史官之末事”,是站在儒家角度尋找其存在合法性;但如果站在宗教思想的角度觀察“志怪”,道家在著作中寫作數(shù)量龐大的“志怪”,則既有合理性又有現(xiàn)實性。最后,道家選擇通過“前絲綢之路”接觸、探索西方文明的周穆王為主角,顯然是為迎合當時讀者對異域文明頗感興趣的閱讀心理。
有必要說明的是,本文使用的是廣泛意義上的“志怪”一詞,《莊子·逍遙游》云:“齊諧者,志怪者也?!盵15]4莊子引用“鵬”的故事可以視為“志怪”,則自創(chuàng)種種光怪陸離之寓言,也不妨皆視為“志怪”。以此相推,則漢及以前之道教、陰陽、小說家著作中,“志怪”故事數(shù)量就已經非常龐大。
回到“穆天子”故事,其既有一定的數(shù)量,也有其自身的特點,甚至產生出以“機器人”為主角的中國文學史上最早的科幻小說,其成因頗有探究價值。其寫作成因大致有三個方面:一是穆天子本人及真實經歷就具有傳奇性;二是穆天子”傳說可以說是早期工業(yè)文明在東方的投影;三是“穆天子”傳說適宜融入道家作品以宣傳其思想。無論何種成因,又均與“前絲綢之路”密切相關。同時,對“穆天子”故事成因的分析,似乎也能對“志怪”故事理論合理性提供一個解釋的角度。
【 注 釋 】
①“容成公者,自稱黃帝師,見于周穆王。能善補導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養(yǎng)氣者也。發(fā)白更黑,齒落更生,事與老子同,亦云,老子師也。”見王叔岷(撰):《列仙傳校箋》,中華書局,2007年,第14頁。
②“周穆王迎意而子居靈卑之宮,訪以至道,后欲以為司徒,意而子愀然不悅,奮身化作玄鳥,飛入云中,故后人呼玄鳥為‘意而’?!币姟端膸烊珪婺繀矔纷硬恳欢枴冬構钟浫怼罚R魯書社,1995年,第69頁。
③“穆王田,有黑鳥若鳩,翩飛而跱于衡,御者斃之以策,馬佚,不克止之,躓于乘,傷帝左股?!币奫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卷十四注引《古文周書》,第628頁。
④“《圖經》云:穆天子藏異書于大酉山、小酉山之中。”見[清]錢牧齋(著)、何義門(評注):《唐詩鼓吹評注》,河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09頁。
⑤《尚書·書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紂王)受戰(zhàn)于牧野?!币奫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之《尚書正義》,中華書局,1980年,第182頁。周人相對于殷商,雖然掌握戰(zhàn)車技術的時間稍落后,但是到商周之戰(zhàn),周人戰(zhàn)車規(guī)模、先進程度上應該超過了殷商。
⑥“一條路線是常常被人們提到的,由西亞經北高加索進入草原地帶,由烏拉爾山脈以南進入西西伯利亞平原,再由阿爾泰山脈以北進入外貝加爾地區(qū),然后南下,經蒙古草原至長城一帶,最后進入華北平原?!硪粭l可能的途徑是,由兩河流域經伊朗、阿富汗、天山山脈南麓進入新疆,再由羌人聚居的甘肅、青?;蛴蓛让晒胖形鞑拷洉x北、陜北傳入中原地區(qū)。”見王?。骸渡檀R車淵源蠡測》,收入李伯謙(編):《商文化論集》,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402頁。
⑦關于青銅技術傳播路線的研究,可以參考以下論文:安志敏《試論中國的早期銅器》,《考古》,1993年第12期;《塔里木盆地及其周圍的青銅文化遺存》,《考古》,1996年第12期;易華《青銅之路:上古西東文化交流概說》,湯惠生(主編)《東亞古物》A卷,文物出版社,2004年;劉學堂、李文瑛《中國早期青銅文化的起源及其相關問題新探》,《藏學學刊》,第3輯(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