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正氣
下過幾次廚,深感其中有統(tǒng)籌法,更有修辭學(xué)。
聞一多說,詩有三美,音樂美、繪畫美、建筑美。菜肴的音樂美聽名稱,繪畫美看配色,建筑美則在刀功與擺盤上顯山露水。
姜絲、蔥花、蒜蓉,像白樂天、張恨水、徐悲鴻,名字都像對仗。陳醋、生抽,猶如陸九淵、仇十洲,近似對偶。
從“番”茄、“胡”椒、“西”芹、“洋”芋中,能發(fā)現(xiàn)我們在飲食文化方面的包容大度,可看出雄渾豪放。雖非我中華原產(chǎn),但其可吃一也,《二十四詩品》里說“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觀花匪禁,吞吐大荒”,大概有那點意思吧。
紅椒、黃花、紫蘇,雖非魚翅熊掌,單論色彩卻不乏華麗之相,仿佛紅墻黃瓦,滿朝朱紫,富貴也。一碗高湯,點綴幾段青翠的香蔥,撒上數(shù)片碧綠的香菜,就像喜兒辮子上的紅頭繩和古龍筆下秦歌刀柄的紅絲巾,更增韻味,會引來老饕,勾出饞蟲。
從菜形來看,蓮藕適合切片,萵筍不妨削絲,做生菜可以不用刀,或剝或撕都行,黃魚、對蝦最好留頭,蟶子、蛤蜊、鮑魚不宜去殼,這樣才能保留原味,而且形態(tài)多樣,有層次感。例如藕片就是圓中多孔,仿佛繪畫里的留白,雕刻中的鏤空,再炒一點切碎的青椒、紅椒蓋上去,它們會從藕孔跌落到藕片之間,似掩非掩,欲見不見,宛若蘇州園林中的漏花窗,同有借景之妙。
做菜比洗碗有意思,就在于它可以是創(chuàng)造性的,配料、程序、切法都是可以創(chuàng)新的。傳說金圣嘆就發(fā)現(xiàn)花生米配豆腐干,吃起來味如核桃或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