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王憶的創(chuàng)作似乎邁入了井噴期,她在出版詩集《在靜寂里逆生長》、散文集《在輪椅上奔跑》與長篇小說《冬日焰火》之后,又不斷在《鐘山》《雨花》等文學雜志上發(fā)表新作,而短篇小說《乘風破浪女騎手》,讀來更是令人無限感慨,覺得有話要說。
外賣騎手,在大小都市,幾乎是一夜之間,鋪天蓋地,遍布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尤其是在中等以上城市,成為一道五彩斑斕令人炫目的風景。這一社會群體的猛然崛起,有社會分工迅速嬗變的強烈推動,有網絡普及大數(shù)據(jù)介入的推波助瀾,有社會分層不斷演化的內在邏輯,有生活如一張大網的無遠弗屆。但作為寫作者,更為關注的則是這一群體的構成,這一群體的日常,這一群體的喜怒哀樂,這一群體的情緒起伏,和這一群體的所思所想?!冻孙L破浪女騎手》選取的不是身健如飛的精干小伙,不是憨厚老實的進城打工仔,也不是求職不順暫做兼職的剛剛步入社會的新銳兒郎,它講述的是一位帶著四歲小女兒的年輕女性在都市送外賣的故事。這樣的選材,自然會給人以種種懸念與猜想:這對母女如此披星戴月餐風露宿,會發(fā)生怎樣的故事?會遇到怎樣的難題?又會有什么樣的結局?
小說沒有一驚一乍,沒有故弄玄虛,它在這樣的短小篇幅之內,緊貼著小說中的人物,大多用小女孩琪琪的視角,以工筆細描的功夫,寫羅莎這對母女的日常生活狀態(tài)。從早上起來的簡單洗漱、隨便早餐,到戴上頭盔,騎上電動車,多了一個“小藍帽”,就開始了一天緊張忙碌的“乘風破浪”,細致入微的家常畫面,彼此提醒的母女相依,在看似平淡如常的近乎散文化的敘述中,小說的情節(jié)緩緩展開,讓讀者的神經繃了起來,這對母女會遇到什么樣的訂單?訂單的主人又會是怎樣的人?小說引導著讀者,首先見識了一位頭發(fā)凌亂身穿睡衣的邋遢卻不失幽默的中年男人,緊接著是冒雨幫人去超市采購水果與五花肉,遇到的則是一位已經不能出門的遲暮老人,也是一位特別計較而夾生的老婆婆,此次外賣,忙乎半晌,因為遲到超時,并無收益。因為有琪琪的緣故,小說作者如此告訴讀者:羅莎最初也只在固定的范圍內接單,可是一時間久了,她又覺得這樣的配送范圍太有局限性,每天最多只能接十幾份訂單,就算每單按最多六七塊錢算,一天做完也不過才掙到百十來塊錢,更何況按距離遠近算來,有些運送費僅僅只有幾塊錢。讀者的疑問又來了,羅莎為何不送女兒去幼兒園呢?卻原來,琪琪不同于正常的小孩:羅莎當然想過白天把孩子送去幼兒園,但是這孩子從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她老是想再等等,等孩子大一些,懂事一些再送去學校。琪琪“好像也跟著羅莎習慣了這樣不規(guī)律的生活,只管被她牽著‘上躥下跳來回奔波。然而讓羅莎覺得對女兒糾結和愧疚的是,孩子有哮喘病事實上并不適宜跟著她如此折騰。而如果不帶著她,又能把她放哪兒呢?”
生活就這樣繼續(xù)著,“戴上藍頭盔,騎上電瓶車,羅莎做的是當下比較熱門的行業(yè)藍騎手,外賣小哥”“這不僅在外賣小哥當中鶴立雞群,電瓶車的前踏板上還附帶了一個‘小藍帽,這就更是一道鮮艷的風景。她就是這樣每天帶著女兒在城市走街串巷般‘游蕩”。琪琪在羅莎送外賣的間隙,自己也開始了學習成長,“琪琪漸漸和羅莎有了更好的配合,羅莎去送外賣,她就乖乖地坐在車上看看漫畫書”。而小說中的高潮是琪琪的走失,雖然是虛驚一場,但羅莎的失態(tài)反應,琪琪的驚恐萬狀,無不借助于逼真的細節(jié)來表現(xiàn)著這對母女在蒼茫都市浩瀚人海中,相依為命的辛酸艱難不屈人生。
小說作者在敘述故事中,也簡單交代了羅莎的丈夫到海外務工以及最終送琪琪去讀了幼兒園,開始了在一座城市里新的人生旅程。而羅莎為何選擇成為一位“女騎手”?作者解釋道:“羅莎成為一名女騎手是偶然的,幾年前她與琪琪爸結婚后,就辭去了一份很理想的工作,那時候的她一心想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琪琪爸必然也是優(yōu)秀的,但是太優(yōu)秀的人性格也是孤傲的。明明有一份理想多薪的職業(yè),往往就在一時沖動下放棄了前程似錦的事業(yè)……”有點反悔,有點沖動,但是不要緊,回望過去,來日方長,還是要面對生活,無所畏懼,乘風破浪,繼續(xù)前行。
王憶說,她喜歡張愛玲,也喜歡歐·亨利,她借助于家人的呵護,坐在小小的輪椅之上,用自己的耳朵與眼睛,更用自己敏感浩瀚的心靈,來觀察體悟這個世界的繽紛,以一個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建構著自己的文學世界,這樣的為王憶所擁有的空間,春色無限,不可方物。
欄目責編:馬慧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