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詩秀
小時候,白蘿卜上市的時候,不管家中有沒有錢,媽總會買上兩大籮筐蘿卜。她買的蘿卜都是經(jīng)過精挑細選的:不要粗壯的,當然也不要細瘦的,而是要橢圓形的。
蘿卜買回家后,先用水洗干凈。洗時,順便把根須都拔掉。然后,鋪放在太陽底下曬。陽光越炙熱越好,但要注意天氣,一旦烏云密布,或是下雨,就得趕快收起來。爸媽都要去田里干活兒,這份工作就落在我身上。我常拿著借來的漫畫書,坐在門口,一邊看書,一邊看天空。有一次,我看得太入迷,直到飄起了雨才驚覺,幸好蘿卜沒全被淋濕,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到了傍晚,就要把蘿卜收起來,堆放在篾籮里。媽媽吃完晚飯后,就拿把小凳子坐下來,把鹽鋪撒在篾蘿上,然后拿幾根蘿卜,在篾蘿里搓來揉去,來回一二十次,中間還要再撒鹽,接著把這些蘿卜放在早已準備好的大甕里面。再撒鹽,再拿曬過的蘿卜搓揉。同樣,一二十次后再放進大甕里。放五六次后,換成我“粉墨登場”———把腳洗干凈后,伸進大甕里,手扶甕沿,把甕里高低不平的蘿卜踩平。
一到冬天,我的兩只腳的腳后跟就會干裂,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嚴重時甚至痛得沒法兒走路。腌制蘿卜大都在初冬時分,腳踩在沾有鹽巴的蘿卜上,鹽分一下子就滲進裂縫里,那真是“在傷口上撒鹽”,常痛得我齜牙咧嘴。但是看到媽勞累了一整天,還要搓揉蘿卜,我哪敢吭半聲?
第二天早上,甕里的蘿卜還要拿出來進一步晾曬。就這樣,經(jīng)過三四天,每天傍晚的工作如同第一天。我每天也要忍受齜牙咧嘴的痛苦。不過,說也奇怪,每多一天,痛苦就減少一點兒呢!
到了第六天就不用再晾曬了,因為蘿卜已成了菜脯,也就是蘿卜干。這時,媽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玻璃罐,把菜脯分別盛裝到里面,壓得很緊實。一部分分送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其余留下自己食用。
這之后我們的餐桌上經(jīng)常能見到菜脯:拿出一兩根菜脯,洗一洗,切一切,就能直接上桌;切得細細碎碎的加入蛋里,就成為我最愛的菜脯蛋,那一餐的飯鐵定“鍋底朝天”;買些蝦米和菜脯一起炒,也是香噴噴的。不管哪一種做法,它都會是桌上最受歡迎的菜肴。尤其對家境不好、三餐常捉襟見肘的我家來說,菜脯,真是上等佳肴。
媽離世后,我保留了約十根菜脯。那天拿出來一看,已成了“老菜脯”———黑黑的,軟軟的。據(jù)說很有價值,有人想買,我不賣,因為那里面飽含著我對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