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德國西南部的黑森林自古以來就是個充滿神秘氣息的地方，五花八門的英雄、強盜、神仙、妖怪、領主、騎士和造反農(nóng)民的傳說，成為一代又一代童話、志怪傳奇的素材和靈感來源。

2020年7月，黑森林又有一位被稱作“德國蘭博”的奇人橫空出世，并一度令2500名德國軍警為之疲于奔命。

“木屋行動”

2020年7月12日，德國西南部巴登一符騰堡州奧佩瑙警察局收到一則非同尋常的報警：一名形跡可疑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出沒于阿徹恩附近的黑森林里，疑似攜帶兇器，令人擔心。

警察不敢怠慢，立即出動。他們在黑森林里找到一個外表簡陋但里面生活設施一應俱全的小木屋。木屋里有一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留山羊胡子，穿一身皺巴巴的迷彩服，身邊放著弓箭。警察表明身份后，男子最初顯得很合作，配合著接受盤問和搜查。

但沒過多久，情況驟變：男子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一把手槍和一把尖刀，指向猝不及防的4名警察，勒令他們繳械。

這4名警察原本裝備不錯，穿戴了防彈背心、防割手套和戰(zhàn)斗帽，配備著通訊設備，每人手持一支黑克勒一科赫HKP2000半自動手槍，這種手槍彈匣容量16發(fā)。盡管男子搶走4支手槍，未搶走備用彈匣，但這仍意味著該男子除原有的自備武器外，隨身攜帶了至少64發(fā)子彈。

以一敵四卻“逆襲完勝”的一幕，和美國老電影《第一滴血I》中退伍兵蘭博被小鎮(zhèn)警署欺凌，然后奮起反抗的場景相似，“德國蘭博”“黑森林蘭博”之名由此產(chǎn)生，甚至當?shù)鼐揭踩绱朔Q呼他，盡管一些網(wǎng)友私下議論，該男子的做派，似乎更像中世紀英國俠盜羅賓漢。

早非無名之輩

“黑森林蘭博”成功襲警后便像黑森林傳說中的好漢或妖怪那樣，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但如前所述，在“暴起”之前，此人曾短暫表現(xiàn)得“順從合作”，在此期間4名警察檢查了他的身份證。警察就是警察，槍固然丟了，但身份證檢查的記憶卻沒丟：此人名叫伊夫·埃蒂安·勞施，現(xiàn)年31歲，身高5英尺7英寸（約1.7米），近視。提起勞施，警察可并不陌生。

他原本是當?shù)匾幻ツ竟と耍且粋€小有名氣的“軍械迷”，因隔三差五被發(fā)現(xiàn)違法攜帶違禁武器而被警方所熟知。2009年，他因在普福爾茨海姆被控用弓箭向前女友射擊導致其重傷，被判處三年半有期徒刑，獲釋后先是丟了工作，繼而因為在公寓樓上私設靶場，被房東驅逐，不得不搬到姨媽家居住。在此期間，他曾多次發(fā)表據(jù)稱是“原創(chuàng)”的“大自然宣言”，稱“多和大自然接觸最有好處”，揚言自己將“擺脫一切，融入大自然，以獲得自由”。幾個月前，他離開姨媽家，搬進了那座深處黑森林、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的小木屋，而這座看上去還很新的木屋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修造的，仍是個謎。自那以后，當?shù)厣鐓^(qū)、居民就屢屢被這個行頭像大俠、做派像土匪的“江湖豪杰”所驚擾，直至忍無可忍報了警，但誰也沒想到，居然會因此觸發(fā)“黑森林蘭博事件”。

“官與賊”

從中世紀起，諸侯林立的南德就是個尚武好勇的所在，統(tǒng)治當?shù)氐闹T侯、領主、國王和警察，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居然被“黑森林蘭博”以一敵四一舉繳械，自然驚動了強力部門、地方政府和當?shù)厣鐓^(qū)。

警方最初出動了百余名警察，隨后，數(shù)百名警方“特種干預突擊隊”成員投入搜捕。幾天后，搜捕兵力達到2500余名，包括各警種和軍隊，地面警察配備警犬和熱成像夜視儀，穿戴重達30公斤的全套裝備，空中則出動了數(shù)架警用直升機，日以繼夜地搜捕。

奧佩瑙警察局發(fā)言人希爾格曾表示，勞施“有精神問題”，“有暴力傾向和前科”，“善于使用各種槍械和武器”，因此下令奧佩瑙地區(qū)“暫時禁止任何戶外活動，關閉全部幼兒園和室外游泳池，強烈要求不要搭便車”，并表示將封鎖“周邊全部黑森林區(qū)域”。

而當?shù)厣鐓^(qū)則人心惶惶，流言蜚語不斷：有人言之鑿鑿，稱勞施是“退伍特種兵”，但隨后警方證實他“從未當過兵”，精通槍械和弓箭“純屬自學成才”;黑森林當?shù)貓蠹垺栋偷菆蟆吩爸槿恕北?，稱“黑森林蘭博”善于野外生存，能長期不吃不喝，“吃蟲子和野生植物充饑是家常便飯”，“沒東西吃喝點生水也能熬很多天”，這讓膽小的居民擔驚受怕。但也有居住在黑森林邊緣地帶的居民繪聲繪色地在網(wǎng)絡社交平臺上描述，一個疑似“黑森林蘭博”的“半野人”連日來每每于月黑風高之際高調(diào)來去，偷竊他們菜地里的菜糊口。

無論如何，這片黑森林地形復雜，人煙稀少，面積卻達860公頃之巨，巴登一符騰堡警察局長倫特曾喟嘆“黑森林就是勞施的家”，奧佩瑙市長蓋瑟則在長達六天五夜的搜捕過程中不止一次懷疑，“森林這么大，拉大網(wǎng)封鎖能封住嗎”？

勞施的母親在接受《巴登在線》采訪時稱，“黑森林蘭博”7月8日和她一起喝過咖啡，“當時他看上去完全是個正常人”。當局已經(jīng)在擔心，“黑森林蘭博”遲遲不能落網(wǎng)，將給當?shù)厣鐓^(qū)造成長期恐慌，并影Ⅱ向到本就被疫情弄得非常慘淡的當?shù)芈糜螛I(yè)。

對于這種擔心，勞施的母親不以為然，她堅持認為“我兒子人畜無害”，稱“警察應該收兵撤隊，然后勞施自己就會從黑森林里走出來”。

落網(wǎng)了局

正當武裝到牙齒的兩千多名軍警空地協(xié)同日夜忙活之際，兩名“黑森林群眾”，其中一位是郵差，另一位據(jù)說是“路人甲”找到警察，聲稱“在聯(lián)邦28號公路附近疑似發(fā)現(xiàn)嫌犯蹤跡”。

軍警急忙整隊前往，很快在距離奧佩瑙一拉姆斯巴徹市中心2.5公里的黑森林邊緣，發(fā)現(xiàn)了“黑森林蘭博”。據(jù)說被發(fā)現(xiàn)時，他正坐在離一個農(nóng)場和一家小餐館不遠、毗鄰聯(lián)邦28號公路一個長滿灌木的斜坡上，面前放著搶來的那4把手槍，還有一把斧子和一些文件、地圖之類的東西。軍警一擁而上，雙方展開了短暫而激烈的搏斗，最終“黑森林蘭博”被開槍擊傷，當場拿下，一名警察也在肉搏中被“黑森林蘭博”用斧子砍成輕傷。

或許因為“黑森林蘭博”事件太大，警察在將他擊傷抓獲后，并未循慣例先將他送往醫(yī)院，再申請逮捕令，而是直接把他塞進警車拉回了警察局拘留，并在第二天以“嚴重掠奪性勒索”的罪名正式簽發(fā)了逮捕令。

當然，該做的醫(yī)療措施還是不能少的，警方發(fā)言人稱，被拘留的勞施先被抽血，然后還接受了精神測試，目的自然是想知道他在拘捕時是否服用了麻醉劑或毒品，否則何以如此“能打”，以及是否如此前警方所言，“患有精神類疾病”。

截至目前，警方并未披露任何后續(xù)細節(jié)。如果當?shù)貦z方?jīng)Q定以“嚴重掠奪性勒索”罪名起訴勞施，他將面臨5至15年的有期徒刑。

“黑森林蘭博“落網(wǎng)后，如釋重負的奧佩瑙市長蓋瑟表示，“很高興我們這地方的噩夢終于結束了”。但真的結束了嗎？

如前所述，“黑森林蘭博”早已是“舞刀弄槍”的累犯，甚至還差點出過人命。但他此前所受刑罰并不重，且當局、司法部門、警方和社會對他既無必要救濟，也無更多關注，任由這位怎么看都危險。最終也的確弄出危險的“好漢”惹出一場持續(xù)六天五夜、耗費不菲公費稅款的“全武行”鬧劇來。

此外，雖說二戰(zhàn)后德國對戰(zhàn)爭罪行進行了徹底清算和深刻反思，如今的黑森林居住著愛好和平的居民，但刑事犯罪和社區(qū)危險依然存在，正如一位當?shù)鼐W(wǎng)友所評述的，“就連白雪公主也會在黑森林里三次遇險”，維護治安、震懾犯罪的能力終究是不可或缺的，此次從被“黑森林蘭博”羞辱性“一打四”，到2500名軍警跌跌撞撞、事倍功半的“拉大網(wǎng)”，這一不可或缺的能力，是否也不太能令當?shù)鼐用癜簿痈哒砟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