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華

荔枝可"止渴、益人顏色、通神、益智、（補腦健身）、治瘰疬。

——《本草綱目》

一

荔枝是嶺南佳果中的精品，它在古今中外都享有相當高的贊譽，千百年來，無數文人墨客，留戀荔枝，寄情荔枝，荔枝已成為一種最時尚最高雅的水果。

二

吃了大半輩子荔枝，只知道荔枝好吃，還不知道荔枝有很多的功效，搜索后方知荔枝營養(yǎng)豐富，含有蛋白質、脂肪、磷、鎧、鐵等成分，是增進健康的佳品。一是荔枝所含豐富的糖分具有補充能量，增加營養(yǎng)的作用，對大腦組織有補養(yǎng)作用，能明顯改善失眠、健忘、神疲等癥；二是有消腫解毒、止血止痛的作用；三是有美容作用，荔枝有豐富的維生素，可促進微細血管的血液循環(huán)，防止雀斑的發(fā)生，令皮膚更加光滑。

確實，嶺南荔枝味美，還有藥用功效，難怪這么多人喜歡它，難怪沒多少人能抵擋住它的誘惑。不只古人楊貴妃喜愛荔枝，現代小哥小妹爺爺奶奶們亦迷荔枝。不但中國人喜歡吃荔枝，連日本人、澳洲人、美國人、歐洲人都嗜荔枝。

一次，一位中國小妹在日本東京逛商場，發(fā)現一個櫥窗被裝飾成庭園模樣，主角是一株小樹，主角當中的主角是兩三枚吊在樹上的紅色果子。中國小妹仔細一看，啊！居然是中國荔枝。荔枝當奇珍，售價亦與珍寶相仿，每三幾顆荔枝用盒隆重藏著，以紅絲裝飾。荔枝在他們眼中是如此珍貴，如果日本人知道中國荔枝食客們的豪吃，一定羨慕不已。

中國商人梁子永把荔枝生意做到新西蘭，雖然這是一個人口少少，羊兒多多的國家，但那年由于中國荔枝的到來，他們吃了8噸糯米糍荔枝，每磅零售價80元港幣。其次，2002年廣東增城掛綠荔枝拍賣會上，一顆不足18.8克的荔枝竟拍出55.5萬元的天價，再次創(chuàng)世界吉尼斯紀錄。這顆荔枝采自增城“西園”掛綠老樹有400多年歷史，每年結果甚少，出售論個賣。其特點是外殼顏色四分微綠六分紅，有條綠線縱貫果身，果肉清脆口有微香，剝去外皮紙包不濕紙，成為了史上最貴水果。

廣東人喜歡吃荔枝，也懂得怎樣吃比較好、比較有益。廣東俗語：一只荔枝三把火，這是傳承用語，提醒人們吃荔枝時不要吃過了，容易上火，假如吃多了上火，可以適當喝點鹽水、吃點咸魚等。吃荔枝還要吃正時的，也是水果成熟期，如糯米糍、桂味、仙婆果荔枝的成熟期在每年的6月22號以后，槐枝（烤荔枝干那種）在每年的7月1號以后。當造期只得12天左右，在這當造期如果不吃，這就是損失，這是南方人吃荔枝的講究。

荔枝樹的主人，喜歡把荔枝樹種在房前屋后、田邊或丘陵小山坡。凡年前沒有抽梢的荔枝樹，年后就會開花。一場春雨以后，就又是荔枝樹開花時，千嬌百媚的荔枝花競相開放，香飄百里。在郊外、在小山坡，在所有的沿江地帶，荔枝樹一片連一片，一山連一山，遠遠望去，荔枝花如雪、如絮，在荔枝綠葉的襯托下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別看荔枝花很多很密，但并不意味它就會結很多的果，決定果仔度過危險期的，還得看農歷四月初八的天氣：假如那天下大雨，荔枝仔就掛不住，大部分會被打落下地而夭折；如果那天陽光燦爛、或沒下雨，盼荔枝豐收就有望了。當地風俗，人們在四月初八那天要買扇子撥（打）“小人”，這個“小人”也包含四月初八那場淫雨。

俗語：蟬鳴荔熟，當你聽到蟬子在叫，這八成是荔枝出世了，本地人習慣這樣說，表示廣東人對荔枝到來的一種期盼的心情。荔枝成熟時，十分耀眼，十里之外都能望到，近看，似一枝枝掛著小紅燈籠的枝杈，十分惹人愛；遠看，山山嶺嶺，綠色披紅裝，鮮艷、耀眼。荔枝外形呈圓形、有的呈心型，像五月節(jié)做的香苞桃子形。荔枝外表布滿小疙瘩，摸起來雖有點刺手，但很舒服。剝開果皮，荔枝肉真像晶瑩剔透的瓊漿玉液做的果實，看著舍不得吃，又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去。放進嘴里咀嚼時，果肉甜甘爽口，吞進肚里，全身舒服，我想神仙的感受也不過如此了。正是荔枝當紅時，荔枝壓垮枝頭，讓看果人垂涎欲滴，讓摘果人心醉，讓買果人、賣果人、吃果人同醉。耳邊嗡嗡響的小蜜蜂采完荔枝蜜，也醉倒在荔熟時，大自然不會辜負勤勞的小蜜蜂們。

三

小時候的我們，大概在暑假到來前，心里就盤算著放暑假去外婆家吃荔枝。

我們徒步二十多里，實在走不動時，一抬頭，就望見那滿山紅彤彤的小山坡，快到外婆家了。經過果園，看著那滿山的荔枝樹，那一串串的紅荔枝，就似那一串串紅色珠玉寶石般閃爍奪目，我們快樂地歡呼起來。外婆家的親人們熱情地歡迎我們，外婆抓了兩把米，也沒洗就放進鍋里煮飯給我們吃，他們平時都喝粥。

我們驚呼告訴外婆，米還沒洗呢。

外婆嘴里說沒事沒事，不干不凈吃了沒病，亞妹（即小孩）長大了。讀大學放假回來的舅仔就帶著我們滿山跑，摘荔枝、抓魚。外婆家門前那個荔枝園的荔枝，既是我們的認路標志，也是我們小時候的掛念。我們家小時候生活貧困，荔熟時節(jié)經常去市場撿荔枝核換錢，我家對門就是供銷社，供銷社收購農民的荔枝也收購荔枝核。荔枝出世時，父母就是再沒錢也要買荔枝給我們吃。

有一天晚上12點多，我們幾姐弟都睡著了，被母親搖醒起來吃荔枝。母親說，12點以后摘的荔枝馬上吃最鮮甜。果然，夜半三更吃荔枝，真是比蜜還甜呀。記得我當了林場知青的那一年，有個假日，我回到家，發(fā)現母親不在家，問妹妹，她說去外婆家了。其實我們長大后，就很少專門去外婆家吃荔枝了。我想母親一定會帶荔枝回來。但等不及母親回來我假期滿了，便回了林場。后來聽妹妹說，我前腳走，母親后腳就回來，還帶回很多“仙婆果”荔枝，可甜了。聽說我回了林場，母親臉上頓時堆起烏云，心里難受了很久，這年是荔枝大年，說不定什么時候才又一個大年呢。

我家鄉(xiāng)的一帶是沿江和沿海的地段，沿海人羨慕沿江人有荔枝吃，沿江人羨慕沿海人有馬鮫魚吃。我有個好朋友住在港口大澳的海邊，坐在家里可以望到無邊無際的大海，我經常托人帶荔枝給她，她也經常帶好魚給我。有一次我托人帶去的荔枝竟然被他轉送他未來的丈母娘，害得我朋友望眼欲穿都等不來荔枝，因為她已接到我的電話說托人帶去了荔枝。

每當我吃著荔枝，心里不免思念起我尊敬的父母親，他們在生時最喜歡吃荔枝了，父親臨去世那年，我狠了狠心用小半個月的工資買了兩斤“桂味”給他吃，因為我們一慣都吃“小和山（槐枝）″，“桂味″是極少吃的，誰知那年竟是父親最后一次吃荔枝，想到這里，荔枝雖甜，我的心里卻很酸很苦。

四

母親嫁到平山后，經常掛念著生活貧困的農村娘家，掛念著我的瞎眼外婆。她每次回去都要留點錢給我舅母，叫她時不時買碗粉條給外婆吃。母親沒工作跟著我奶奶學了竹篾編織，編織洗鍋掃賣換點小錢，她每天5點起床，到河邊挑水、洗衣服，做早飯。10點以后，街市開始熱鬧，她就販點荔枝挑著在街上賣，以賺點零錢回娘家時不至于兩手空空。母親顧及我們姐弟都是讀書郎，盡量不在學生多的地方賣。

一次，我放學回家，碰見母親在街邊擺著兩簍荔枝，她將扁擔放地上墊著坐，沒人來買就打瞌睡。見狀，我頓時心里像被錐子刺著般地痛！我知道母親很累，當年才35歲的她顯得是那么蒼老，身體消瘦，兩眼凹下去，我眼淚蒙住了雙眼。我不忍叫醒她，又怕荔枝被人拿，便站一旁默默地看著?；秀敝心赣H以為有人買荔枝，忽然醒來，她看見一個戴紅領巾、扎辮子打蝴蝶結的美少女站在一旁，有點尷尬地對我笑了笑。母親知道我長成大姑娘了，她這樣在這里叫賣會讓女兒沒臉見同學，才選擇在這冷清的地方賣。當時我暗下決心，要發(fā)奮讀書，長大賺錢養(yǎng)母親，要讓母親享福。荔枝是一種嬌貴的水果，最多存放兩天。母親每次看著滿筐的荔枝就要爛掉了還舍不得吃一個，到我們有滿筐上等荔枝帶回家時，母親卻嘗不到了。每當吃荔枝的季節(jié)，我都會回想到這一幕，心里就滴血，母親沒有享到福。我苦命的母親！

五

上世紀90年代左右，當地荔枝不多，品種也不多，大多是槐枝，價錢比較貴，連槐枝都要五六塊錢一斤，桂味、糯米糍則要十幾元一斤，買一斤荔枝就去了半個月的工資，盡管這樣，荔枝當造時，是一定要買的。農民從種果中發(fā)現了商機，紛紛種果，且品種大多是桂味、糯米糍。五年以后，荔枝陸續(xù)掛果，且價錢也沒原來的貴了。我在縣農委工作見過吃過很多荔枝，卻分不出荔枝的品種，都一樣的紅色，見紅的、個大的就買。有一次我買荔枝送朋友，給賣荔枝的小販掉了包，上面放大的鮮紅的仙婆果，下面藏槐枝果。結果送了朋友，你說朋友是怪我呢還是怪賣荔枝的小販？同事笑我，在農委工作連荔枝品種都分不出？是的，有點可笑，我自己說自己。荔枝品種很難識別，但我不相信學不會，后來，在市場買荔枝時、在討價還價中，我終于學會識別荔枝的品種。

桂味荔枝外表有黑痣，小疙瘩摸起來較為刺手，細核、肉質爽脆、清甜、有桂花香味；糯米糍形狀像心形，小核，外表小疙瘩平滑不刺手，肉質清甜水分較多；槐枝（別名小和山）也甜，但水分多，甜中稍帶點酸，多半用來加工荔枝干，便于儲藏，用于出口；還有很酸的槐枝，一般都沒人要的；其次仙婆果個比較大，果皮帶有黑痣，肉有點像桂味，略帶點蜂蜜的味道，也十分鮮甜。

現在市面上水果品種早就不單一了，高檔水果更是琳瑯滿目，但荔枝在我的心目中依然占主要地位。

不知不覺中，荔枝已成為了我心中的圣果。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