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天羽

“聽說了嗎？姚鵬要來西比市了！”馮滿手里拿著一份《體壇周報》，滿臉興奮地沖進教室。

“姚鵬？”隨著一聲驚呼，馮滿高大的身軀很快淹沒在一大群男孩子的背影之中。隨著“嘩啦”一聲，報紙被撕成了兩半。

馮滿的籃球隊隊友楊淘一把扯過報紙，站到了椅子上，把兩半拼在一起，朗聲念道：“CBA超級巨星姚鵬將前往全國各地開展籃球訓(xùn)練營……”

當(dāng)聽到行程中有“西比市”三個字的時候，所有男生的嘴巴都張成了“O”形，這絕對是他們最接近偶像的一次。楊淘把馮滿拉到了一邊：“滿哥，有辦法拿到門票嗎？”

馮滿一臉得意：“我爸也是姚鵬的鐵粉，他已經(jīng)弄到了兩張門票，我猜他會帶我一起去，你呢？”

楊淘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原以為馮滿會和自己“并肩作戰(zhàn)”，沒想到馮滿已經(jīng)率先達成了“小康”生活。而自己頑固的作家爸爸絕對不會贊助門票的，取而代之的必定是義正辭嚴的不要盲目追星的思想教育。楊淘兩手一攤搖了搖頭。

球星活動歷來票價不菲，楊淘的囊中又特別羞澀，要見姚鵬，只得另想主意。他想過到場館門口堵姚鵬，可奧體中心有三十六個大門，既不知道姚鵬從哪個門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到，這個主意很快遭到了否定。

怎么才能跟馮滿一起去看姚鵬呢？這個問題一直在楊淘的腦海里盤旋。他無精打采地上完了下午的課，放學(xué)后去訓(xùn)練的路上也是耷拉著腦袋。

籃球隊的隊員們在隊長馬文的組織下很快排成一隊。馬教練捧著一杯枸杞茶慢悠悠地從旁邊的辦公室踱出來，他掃了一眼自己的隊員，微微點了點頭表示還算滿意：“今天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姚鵬要來西比市推廣籃球，主辦方讓訓(xùn)練師陸飛明天來我們這里選拔一名同學(xué)去現(xiàn)場參加活動?！?/p>

一句話，聽得隊員們激動不已。楊淘也心花怒放，這樣的機會絕對難得，整個隊里也就身材高大、球技精湛的錢鋒稱得上是他的競爭對手。

馬教練說完就讓大家解散去針對自己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加強訓(xùn)練。馮滿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了門票，把球放到一邊，背著手在球場上巡視。走到正在練投籃的楊淘身邊時，他停了下來：“淘兒，要我說，球隊里就你最有希望和我一起去看姚鵬?！?/p>

“可惜你說了并不算?！闭f話間楊淘手中又拋出了一球，應(yīng)聲入網(wǎng)。

“嘿！好球，真準(zhǔn)，我代表姚鵬邀請你！”

“你代表姚鵬？一邊玩去！”楊淘心里有事，把這個閑人推到了一邊。他順勢朝錢鋒那邊望去，錢鋒正練習(xí)雙手交叉運球，籃球仿佛充滿了磁力一樣，歡樂地蹦跳后，總能穩(wěn)穩(wěn)地回到他的手中。

馮滿偏偏不識相地又湊到了楊淘的身邊：“你是核心后衛(wèi)，時刻把握著球權(quán)，你把球直接送進籃筐，別人怎么跟你爭？”

“擁兵自重”絕不是楊淘的風(fēng)格。他之所以被歷任教練所倚重，憑的是敏銳的判斷力和出色的大局觀，就像他的偶像姚鵬一樣。

馬教練吹響了訓(xùn)練結(jié)束的哨聲，隊員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球館，但楊淘沒走，因為錢鋒也沒走。兩個人足足加練了一個多小時，錢鋒走過來拍了拍大汗淋漓的楊淘：“淘哥，夠拼的！要見CBA級別的訓(xùn)練師，緊張嗎？”

“這有什么可緊張的？他再可怕還能有馬教練可怕？”

“這倒也是！”兩個人相視一笑，但笑容很快就凝固了，他們聽到了馬教練上樓關(guān)燈的腳步聲，很近很近，就趕緊像老鼠一樣溜出了訓(xùn)練館。

楊淘的爸爸是小有名氣的作家，此刻正坐在客廳里看報紙，看著楊淘一身臭汗地從門外走進來，說道：“喲，回來了，未來的籃球巨星！”他向來不支持兒子打籃球，認為學(xué)生應(yīng)該不斷豐富自己的頭腦，而不是花大量時間野蠻體魄。

楊淘聽到爸爸調(diào)侃的話，沒回答，直接回了屋。他知道爸爸絕不會贊助自己追星，妹妹楊杏的經(jīng)濟狀況和自己一樣，更加指望不上。明天的選拔是自己見到姚鵬的唯一機會，參加球星見面會就意味著可能與姚鵬同場競技，甚至被他當(dāng)面指導(dǎo)，這樣的誘惑實在太大了。錢鋒和自己的個人能力不分伯仲，但錢鋒身材更高大，體能更充沛。

全家人都發(fā)現(xiàn)楊淘情緒不高，爸爸問媽媽，媽媽又問楊杏，大家都一頭霧水。只得把楊淘叫到餐桌旁邊，盤問了起來。無奈之下，楊淘將自己明天要參加選拔的事情說了出來。不出所料，爸爸一頓冷嘲熱諷：“見一個球星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發(fā)明青蒿素了嗎？他能像莫言一樣寫出《蛙》嗎？”

“您不能這樣比??！運動員有他自己的價值所在。他們傳遞出的健康、向上、拼搏、不服輸?shù)木?，同樣是我們中學(xué)生所追求和學(xué)習(xí)的！”楊淘盡量保持口氣溫和，但他的辯駁很有力。

“學(xué)習(xí)他們的精神就足夠了，何必非去見上一面才肯罷休呢？莫非吃完雞蛋你還要和母雞會晤嗎？盲目個人崇拜也是中學(xué)生該學(xué)習(xí)和追求的嗎？”在兒子面前，爸爸向來寸土不讓。

楊淘低下頭嘆了口氣，他知道在籃球這件事情上，爸爸實在無法和自己達成共識，只有楊杏偷偷朝他做出了加油的動作。

但爸爸的話一點兒也沒有沖淡楊淘的熱情。吃完雞蛋，看一眼母雞又有何妨？更何況姚鵬不是母雞，沒有一只母雞能像他這樣全球矚目，贏得這么多的粉絲，老爸的類比根本不成立。想到這里，楊淘的熱情又高漲起來。

來了！來了！真的來了！姚鵬的訓(xùn)練師陸飛穿著背心褲衩，背著休閑包，在校長的陪同下走進了球館，球館里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后，陸飛便開始示范球技，一陣嫻熟的運球之后，在籃筐十米開外的地方雙手把球向上一拋，籃球劃出一道弧線，精準(zhǔn)落網(wǎng)。在一陣驚嘆聲中，真正的選拔拉開了序幕。

陸飛一上來就讓球員們分成兩隊，楊淘被分到了藍隊，隊友是馮滿、馬文、錢鋒和李明，實力明顯比對面紅隊高出一大截。中圈跳球的時候，馮滿沖著楊淘一頓擠眉弄眼，示意楊淘別忘了他的建議，不料楊淘卻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比賽一開始，球就落到了楊淘的手里，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埋伏在籃下的錢鋒，順勢將球送出，錢鋒高高躍起，把球送進了籃筐?！昂们?！”陸飛老遠就朝著錢鋒豎起來大拇指。

半場結(jié)束的時候，錢鋒一個人就已經(jīng)得到了十五分，紅方全隊才得了二十分，就得分而言，他毫無疑問是場上最亮眼的球員。趁著休息時間，馮滿偷偷走過去拍了一下楊淘，小聲提醒道：“淘哥，再這樣下去，姚鵬見面會就沒你的份兒了！”

陸飛幾次三番地給錢鋒叫好，楊淘看在眼里急在心頭。至關(guān)重要的下半場開始后，籃球很快落到楊淘手里，他快速推進后第一時間找到了沖在最前面的錢鋒，剛想傳球，但一想到錢鋒已經(jīng)得了那么多分就又把球收了回來。突然聽到裁判一聲哨響，原來楊淘因為猶豫被吹罰了走步違例。隨后好幾次隊友處于空位，楊淘都沒有將球傳出，而是選擇了極為勉強的上籃，最后大部分進攻都沒有打成。馬教練在旁邊已經(jīng)皺緊了眉頭大叫“傳球啊！”，陸飛更是急得直跺腳。

此時，楊淘的心緒已經(jīng)被徹底打亂，低級錯誤頻頻出現(xiàn)，實在是有失校隊水準(zhǔn)。陸飛完全沒有了開始時的興奮勁兒，坐在椅子上連連搖頭，嘴里還念念有詞。

一聲哨響，比賽結(jié)束了，兩隊打成了平手。隊員們圍成了一個圓圈，中間是馬教練和陸飛。馬教練的臉拉得很長，這時候的球館安靜極了，沒有人敢在馬教練生氣的時候隨便說話。

陸飛清了清嗓子：“這是一場旗鼓相當(dāng)?shù)那蛸悾銈冸p方各打了半場好球。藍隊在上半場打出了漂亮的進攻，但隨著下半場核心后衛(wèi)的舉棋不定，球的運轉(zhuǎn)陷入了停滯，與之相反的是紅隊不停地進行進攻，他們防守、進攻、再防守、進攻……我看到了他們的耐心、信心以及堅韌不拔的意志，這才是籃球所傳遞的文化精神。最后我宣布明天能夠參加姚鵬見面會的球員是8號馬文?！?/p>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馬文，連馬文自己都不敢相信。看著馬文難以置信的神情，陸飛繼續(xù)補充道：“3號和1號也非常優(yōu)秀，然而3號下半場牢牢把球拿在自己手里，沒有把球分享，整個隊伍的士氣一下子低落了;尤其是1號球員，幾乎已經(jīng)放棄了防守?！币环挵褩钐院湾X鋒說得滿臉通紅，他倆把頭埋在了胸口。在打球這件事兒上，他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般的無地自容。

很快，馮滿也得到了一個噩耗，他爸爸另一張票的歸屬者并不是他，而是一個要好的同事。兩個人還在電話里興致高昂地說姚鵬的車會從24號門通過，因為這恰好是他球衣的號碼。

這下，馮滿和楊淘一樣境遇了，再不復(fù)當(dāng)初背著手的瀟灑模樣。他拉著楊淘重新建立攻守同盟：“周末我們?nèi)?4號門口等他吧？”楊淘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礙于經(jīng)濟條件，他們的選擇并不多。

周六一早，楊淘和馮滿就來到了24號大門口，但門口已經(jīng)人山人海，姚鵬的小轎車從前面開過，人群像潮水一樣擁了過去。而馮滿和楊淘就像兩朵小小的浪花，被人群推到東，推到西。突然，人群稍稍安靜了下來，擴音喇叭里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大家稍安勿躁，活動馬上開始了，請大家盡快入場。活動結(jié)束以后，姚鵬還會在這里和大家見個面，甚至還可能給大家簽名！”

人群很快散開，買了票的人消失在了各個入口處，只剩下楊淘、馮滿和一些沒票的球迷。

馮滿說：“我們絕對是姚鵬最有誠意的球迷了！”楊淘點頭附議。但上午的太陽并沒有因為他們的誠意而手下留情，依舊火辣辣地照在他們臉上，三個小時的漫長等待，讓他們的嘴巴無比干渴。

“我們?nèi)ベI瓶水吧！這么安靜，一點兒結(jié)束的預(yù)兆也沒有！”誰料兩個人剛走了沒幾步，姚鵬就在無數(shù)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門口，等楊淘他們再回頭時已在十幾層人墻之外了。楊淘悔得腸子都青了。

里面的人把身上的球衣拿給姚鵬簽名，還不時傳來陣陣的歡呼聲。楊淘卻什么也看不見，不得已之下，他急中生智，一只手攀上旁邊的路燈，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籃球拋給了姚鵬，朝里面大喊道：“姚鵬，接球！”

出于運動員的本能，姚鵬輕巧地把球接到了手中，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少年，沒有在籃球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卻寫上了一句話：“多想想別人！”姚鵬微微一笑，把球朝著楊淘甩了出去，楊淘沒有想到是，自己居然單手就把球牢牢地接住了。他把上面的句子讀了一遍，以為只是一句關(guān)于多分享的贈言，興奮得手舞足蹈。馮滿也羨慕地把這個球摸了又摸，畢竟上面還帶著偶像的氣息。

西比市電視臺對這次活動進行了專訪，他們請姚鵬來到了演播室，請他談?wù)勥@次活動的感受。姚鵬接過話筒簡單介紹之后，說道：“我在活動結(jié)束時接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傳球，很顯然這位球迷想得到簽名。但他沒有選擇排隊，而是用了一種相當(dāng)危險的方式，我在他的籃球上寫了‘多想想別人！，提醒他無論是球場上還是球場下，都要為別人多多考慮，籃球所代表的不只是一項運動而已！”

一段話說得在客廳里看報紙的楊淘爸爸拍案叫絕：“看看，這才是大師的情懷！他不只是一名籃球運動員，更是一位籃球哲學(xué)家！”

楊淘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籃球，百感交集：“老爸，您怎么評價這位不懂事的小伙子？”

爸爸很快注意到了兒子手里的籃球，沉吟了片刻道：“我想，如果他明白了這句話的道理，在球場上肯定會是一名優(yōu)秀的運動員，球場下也會做一名能為他人考慮的男子漢，這就夠了！”

楊淘又想起了自己在籃球選拔賽上的表現(xiàn)，點了點頭：“是的，只有那樣的男子漢才能成為優(yōu)秀的運動員！”

爸爸瞇著眼，細細打量著兒子，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孺子可教也！看來籃球不光鍛煉了你的體魄，更文明了你的精神！”

楊淘心中頓時釋然了許多。爸爸不輕易表揚別人，但一表揚總能說中要點，看來姚鵬著實是一個優(yōu)質(zhì)的偶像，因為唯有優(yōu)質(zhì)的偶像才能給人帶來正能量。

《東方少年·閱讀與作文》2020年06期內(nèi)容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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