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霓裳
早知道會遇到這么尷尬的場面,說什么我也不會來。
我坐在槐樹下,從褲兜里掏出口琴,輕輕地吹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吹的是什么調(diào)子,或許,它壓根兒就不是一支曲子。至少,我以前從沒這樣吹過。我只有吹,不停地吹,才能緩解我心中的焦躁與不安……
周一那天,班主任何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說:“羅飛蓬,縣里準(zhǔn)備開展一項‘代理家長——關(guān)愛留守兒童的活動,老師覺得你應(yīng)該參加。代理家長會像你的父母一樣和你談心,幫助你解決生活上和學(xué)習(xí)上的困難……”何老師一臉愧疚,仿佛我的問題是因為她的工作沒有做好一樣。
我聽后心里一陣難過:我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成了留守兒童?哎,真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
這學(xué)期,我被寄養(yǎng)在姑姑家。姑姑家人多,我總想幫她做點兒什么。姑姑在廚房做飯,我?guī)退裏?,她把我推進(jìn)屋里,說:“去去去,把你的書念好比什么都強!”我去哄姑姑的孫子小雨點,那個小家伙一看見我就哭。姑姑說:“他認(rèn)生,除了他爺爺奶奶誰也不跟,他爸媽回來頭幾天,他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用你哄,你快學(xué)習(xí)去吧!”……在姑姑家,我成了名副其實的“書呆子”。
我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堵得透不過氣來。
自從來到這所學(xué)校,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總是年級第一,可我上課不愛回答問題,下課也不愿意與同學(xué)們說話。我能感覺到,同學(xué)們的目光里帶著很多疑問。
有一次,我在廁所聽見幾個男生議論我。有人說,人家是大城市來的,跟咱們不是一個籠子里的鳥兒;有人說,人家全年級第一,哪兒能瞧得上咱們;還有人說,要我說呀,他八成得了抑郁癥……我裝作沒聽見,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可那些聲音就像蜜蜂一樣在我耳邊嗡嗡了很久。
何老師是一位非常負(fù)責(zé)任的老師,她用心愛護(hù)每一個學(xué)生。因為我不愛說話的事兒,她找我談過很多次??傋尯卫蠋煵傩模倚睦飳嵲谶^意不去。
我接過何老師手中的“留守兒童自然情況登記表”,填了起來。在“留守原因”那一欄,我寫的是“父母外出打工”。我不是一個愛說謊的孩子,可是,這次我撒謊了。謊言,有時候就像一層堅硬的殼,可以給一顆脆弱的心靈遮風(fēng)擋雨。
何老師看了后,沒說什么。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點了點頭。
整個晚上,我都沒怎么睡,反反復(fù)復(fù)地想著明天“代理家長認(rèn)領(lǐng)儀式”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做我代理家長的人,直接叫人家媽媽或者爸爸,似乎不太合適;叫叔叔或者阿姨吧,又顯得不太親近……想來想去,我決定先問一下人家的名字,記住對方的名字,也是一種禮貌。我想,對方告訴我名字后,我會重復(fù)一遍,表示我記住了。然后我會說,我叫您“×媽媽(爸爸)”,好嗎?我覺得把“媽媽、爸爸”放在姓氏后面,是最合適不過的叫法了。
何老師說,代理家長們會送給我們一些“見面禮”,比如說書包、筆記本、彩筆什么的。我覺得我也該給代理家長送點兒什么,來表示我的誠意。送什么呢?畫一幅畫吧,有些幼稚了;送張祝福的卡片吧,又沒趕上什么節(jié)日。
臨睡覺前,我征求姑姑的意見。她說:“把園子里的黃瓜帶些去,你就說是咱家大棚的,純綠色食品。”看姑姑一臉認(rèn)真的勁兒,我忍不住笑了。
我躺在炕上,烙煎餅一樣地翻著身子睡不著。
姑姑喜歡看的電視劇播完了,那首熟悉的片尾曲穿過門縫兒,鉆進(jìn)我的耳朵。我想起了我的口琴!對,我可以為代理家長吹口琴,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禮物——《月光下的鳳尾竹》可是我最拿手的曲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坐上了開往縣城的面包車。
全校共選出三名留守兒童參加活動,除了我,還有一個一年級的和一個二年級的,帶隊的是何老師。
大約半個小時后,面包車停在了一家賓館的院子里。我們的面包車旁,還有幾輛相似的車子。何老師說,大家都是從各個鄉(xiāng)鎮(zhèn)過來的。賓館門口和院子四周,有許多碗口粗的槐樹,枝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抖動,仿佛在和我們打招呼。
活動在賓館的一樓大廳舉行,大廳內(nèi)擺放著很多圓桌,每張桌子中間都放著一個方形的竹編花籃,里面插滿了鮮花。有紅色康乃馨、黃色太陽花、綠色洋桔梗?;ǖ闹車胖AЪ?、彩帶和心形卡片,還有帶名字的座位牌。每個座位牌上都寫著兩個名字,就像這樣:宋毅軍——羅飛蓬。
沒錯,羅飛蓬就是我。不過,我對“宋毅軍”這個名字多少有點兒失望。在我大腦的“數(shù)據(jù)庫”里,這個名字一定是“宋爸爸”;但因從小缺少母愛,我從心底希望是“宋媽媽”來照顧我。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我的右邊坐著一位阿姨,阿姨的右邊坐著一個小男生,接著是一位叔叔、一個小女生……我的眼睛沿著圓桌的弧線劃了一個圓,回到左手邊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座位是空著的。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椅子,歪著腦袋把每張桌子都掃視了一遍,有兩個發(fā)現(xiàn):一是只有我的代理家長沒有來;二是今天來參加活動的留守兒童,從個頭來看,應(yīng)該都是低年級的。是啊,高年級的學(xué)生早該獨立了,為什么還要別人“代理”呢?“宋爸爸”該不會是看到了我填的“留守兒童自然情況登記表”,不想認(rèn)領(lǐng)我了吧?我的心里有很多疑惑。
時間到了,主持人阿姨開始宣布“代理家長認(rèn)領(lǐng)儀式”活動過程:第一個環(huán)節(jié)“花兒代表我的心”——留守兒童給代理家長獻(xiàn)花;第二個環(huán)節(jié)“親親小禮物”——代理家長給留守兒童贈送禮物;第三個環(huán)節(jié)“我們聊一聊”——代理家長和留守兒童談心;第四個環(huán)節(jié)“我們都是好孩子”——留守兒童表演節(jié)目;第五個環(huán)節(jié)“拍攝全家?!薄覀兌际且患胰?。
主持人阿姨宣讀完活動程序,播放了輕音樂《感恩的心》,并說道:“同學(xué)們,請用你們靈巧的雙手,為你們的爸爸媽媽扎一束鮮花,并在愛心卡片上寫上你們想說的話……”
同學(xué)們七手八腳地扎起花來。有的代理家長擔(dān)心孩子做不好,便動手幫忙;有的在旁邊做口頭指導(dǎo);還有的呢,既不說也不做,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可我的座位旁邊還是空的,我的代理家長還沒有到。
“飛蓬,你先把花束扎好,工作人員正在聯(lián)系宋叔叔呢!”何老師貼在我耳邊說,“我先去準(zhǔn)備表演節(jié)目的事兒,一會兒就過來!”
“羅飛蓬同學(xué),你選幾枝花,我來幫你包?!迸赃叺陌⒁陶f。
“這塊玻璃紙,包三到四枝花正合適?!睂γ娴氖迨逭f。
“用‘太陽花吧,陽光、積極、向上……”離我較遠(yuǎn)的一位阿姨把三枝太陽花送到了我面前。
“我來幫你拉彩帶!”那個包了六枝花的小女生伸手拿起了我面前的彩帶。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從心里涌到了眼眶。
突然,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jìn)來。他環(huán)視了一下整個大廳,朝我這邊走來。我想:他應(yīng)該就是代理我的“宋爸爸”。
我的眼睛跟著他的腳步向前移動,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還沒等他走到我身邊,我就站了起來。我想,我應(yīng)該有禮貌地迎接一下我的宋爸爸。眼鏡叔叔看了我一眼,笑著朝前面的攝像機走去。原來,他是電視臺的記者。整個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挨我坐的阿姨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坐下。
我的臉熱辣辣的。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等不來宋爸爸,那參加這個活動還有什么意義呢?
我三步并作兩步,出了賓館的大門。
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院子南端的槐樹下。
我靠著樹干坐了下來,閉上眼睛使勁兒地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地呼了出來……
天晴得像一頁淡藍(lán)色的紙,幾朵薄薄的云朵像被太陽曬化了的雪糕,渲染成一幅清涼涼的水墨畫。茂盛的槐樹冠像一把綠色的大傘,把我罩在下面。每一片槐樹葉都泛著墨綠色的光,那一抹抹光像一雙雙眼睛,穿透我的衣服,照著我那顆濕漉漉的心。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喜歡吹口琴。我的琴音輕柔地滑過耳畔,如春風(fēng)漫過綠色的田野;漸漸地,聲音弱了下去,像朋友間的呢喃細(xì)語;轉(zhuǎn)而,又清亮起來,像雨滴清洗著植物的葉片……
吹口琴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說,音樂是一個人心情的按摩師。我對爸爸的說法深信不疑。心情好的時候,我會吹些喜歡的歌曲,像《青春夢想》《蝸?!?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按下大腦暫停鍵,任嘴唇在口琴上隨意游走。
之前,我所就讀的學(xué)校是市里最好的小學(xué)。爸爸在一家軟件公司做會計,每天駕車送我上下學(xué)。媽媽在我上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爸爸說,媽媽跟著她的夢想去了遠(yuǎn)方。一個人追求自己的夢想沒有錯,我不怪她。不久前,爸爸上班的軟件公司出了問題,他受到牽連,進(jìn)了監(jiān)獄。這些情況,早在姑姑送我來學(xué)校時,就跟何老師介紹得清清楚楚。
以前爸爸平常除了正常上班和出差,拒絕了外面的許多應(yīng)酬,把大部分時間都留給了我。他陪我去體育館打籃球,和我切磋口琴吹奏技巧,教我做美食……哎,也不知道爸爸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我問姑姑:“爸爸什么時候能出來?”姑姑說:“用不了多久……”可一轉(zhuǎn)身,她就偷偷抹眼淚。
從來到姑姑家的那天起,我就不怎么愛說話了。何老師一直想幫我趕走心里的陰霾,那些熱心的叔叔阿姨們都想幫助我,我怎么能辜負(fù)他們呢?
宋爸爸也許是路上遇到了什么著急的事情……想到這兒,我站起身,把口琴揣進(jìn)兜里,準(zhǔn)備回去了。
沒走幾步,一連串的叫喊聲撲面而來:“羅飛蓬!”“羅飛蓬!”“看,在那邊!”
何老師的身后,呼啦啦地跟著一群人。跑在前面的是和我一起來的兩個小伙伴,后面的是參加活動的弟弟妹妹和叔叔阿姨們。
“羅飛蓬,我們來做你的代理家長!”“我做你的爸爸!”“我做你的媽媽!”
“哥哥!”“哥哥!”那些弟弟妹妹們一股腦地把我圍了起來,很親切地喊我“哥哥”,仿佛我是他們的親哥哥一樣。
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每一雙眼睛,都像槐樹葉上的光芒一樣溫暖、明亮。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飛蓬,所有的叔叔阿姨都愿意做你的代理家長,你們都是這個大家庭的孩子!”主持人阿姨掏出面巾紙,幫我擦掉了眼淚。
“各位,請后撤幾步,站到槐樹下。孩子們可以站著、蹲著,也可以坐著……對,緊湊些!”不知什么時候,攝像叔叔支好了照相機。
大家按照攝像叔叔的指揮,整齊地站到一起,準(zhǔn)備照一張合照。
“一二三,茄子!”攝像叔叔喊道。
“等等我!等等我!”這時,一個身穿藍(lán)色連衣裙的阿姨跑了過來,她的額頭和鼻尖滲出了一層細(xì)汗。
“我是宋毅軍,是羅飛蓬同學(xué)的代理媽媽?!彼龤獯跤醯卣f,“在來的路上,我碰到一個走丟的小女孩,就趕緊把她送到派出所了。我想打電話通知一下你們,結(jié)果一看手機卻沒電了,太對不住了……”說著,她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黑色的長方形小盒子。
“宋女士,這位就是羅飛蓬同學(xué)。”主持人阿姨指著我說。
“宋爸爸……”還沒等我把“好”字說出來,我的弟弟妹妹們就笑開了。我朝他們做了個鬼臉,他們笑得更夸張了。
“真不好意思,之前我和飛蓬介紹您時,把您說成了‘宋叔叔呢!”何老師笑著說。
“不認(rèn)識我的人,一看名字都以為我是男的呢!哈哈,沒關(guān)系的。我之前了解到飛蓬喜歡吹口琴,就提前去樂器店買了一個,送給你!”宋媽媽把小盒子塞到我手里。
“謝謝宋媽媽!”我很鄭重地給宋媽媽鞠了一個躬。
宋媽媽攬著我的肩膀,站到了我的左邊;何老師拉著我的手,站到了我的右邊;同校的兩個小伙伴,蹲在了我的前面……
“一二三,茄子!”攝像叔叔連續(xù)按了三下快門,我們被收進(jìn)了“全家福”里。
我打開長方形小盒子,取出宋媽媽送給我的口琴,吹了起來。我要把我的禮物送給我的宋媽媽,送給槐樹下的每一個人。不過,我吹的不是《月光下的鳳尾竹》,而是《感恩的心》——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
琴音像清澈的泉水敲打著綠葉,一路奔跑,跑進(jìn)了教室,跑回了姑姑家……
《東方少年·閱讀與作文》2020年09期內(nèi)容提要
《貓?zhí)焓埂贰杼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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