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方昊
摘 要:唐代墓志、碑刻數(shù)量巨多,晚唐亦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出土的晚唐墓志數(shù)量已達到300方之多,雖水平不及從前,但從書法史發(fā)展的角度而言,仍有較大的研究價值。本文以公元2000年臨汾市建設路出土的晚唐《賈琛墓志》為研究對象,對墓志內(nèi)容進行梳理,分析其書法來源、風格。筆者選取北魏《張猛龍碑》、虞世南《孔子廟堂碑》、顏真卿《自書告身帖》與《賈琛墓志》從用筆、結體、章法三方面進行比較分析以研究該墓志的書風特點。
關鍵詞:墓志;書法風格;書風對比
中圖分類號:J2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0)06-00-02
唐代書法的發(fā)展,與帝王的重視有很大的關系。當時的墓志使用廣泛,有日本學者在《唐代墓志所在總和目錄》和《全唐文補遺》基礎上整理唐代墓志7125方,在數(shù)量上比歷代墓志有壓倒性優(yōu)勢,且墓志存放墓中,少有風化,志文清晰。新中國成立后,出土的唐代墓志數(shù)量很多,也被收錄成書?!缎轮袊鐾聊怪尽酚涊d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唐代墓志1093方,占有很大的比重。唐代墓志興盛,直到晚唐數(shù)量也高居不下。這時期的墓志大致可分為幾類,或延續(xù)北魏風格,或吸取唐代大家如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顏真卿等人的風格。[1]
一、《賈琛墓志》考述
在晚唐眾多的墓志中,筆者選取了極具代表性的一塊墓志來進行分析研究,即公元2000年臨汾建設路出土的《賈琛墓志》,此墓志是唐憲宗李純時期的作品,筆者在查閱大量資料后,以《三晉石刻大全·堯都區(qū)卷》為結合,得知此墓志的部分信息。此墓志為青石質,有志蓋,作盝頂,額篆書“唐故賈府君墓志之銘”,志石為正方形,邊長五十厘米,厚六厘米,志文為楷書,全文共19行,滿行19-24字不等,共計383字。首題有“故汾州孝義府折沖都尉賈公墓銘并序”,銘文中并未提及撰文者、書丹人姓名。
《賈琛墓志》銘文主要記述了賈琛家族人員以及其各自的仕途發(fā)展,據(jù)《三晉石刻大全·堯都區(qū)卷》記載,其刊刻時間為唐元和八年(813),這與銘文中“故公以八年十二月三日附于穸,禮也”所說一致,得知其準確性。目前此墓志與同一時期出土的墓志共同收藏于臨汾市博物館。
墓志主人名曰賈琛,字元寶,平陽人(今山西臨汾)。其祖父賈敏,品德高尚,修行崇高,為鄉(xiāng)里的人所敬仰,父親賈簡,是前淮陰縣尉,剛正不阿,品行端正,疾惡如仇。祖父和父親二人的端正品行自然影響了賈琛的為人處事,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的賈琛,是一個有勇有謀,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其先后被授予了招武校尉、汾州孝義府折沖都尉。在位期間,并不貪圖榮華富貴,安于為百姓謀福事,安貧樂道,自我調養(yǎng),直至元和三年(808)逝于私舍,終此一生。
二、《賈琛墓志》書法風格分析
唐代書法可以大致分為早、中、晚三個階段,早期是從唐初立國到唐太宗貞觀時期再到唐高宗、武周時期,這時候的書法承接隋代書法的風格,相當于一個準備期;中期從玄宗開元之治、經(jīng)唐肅宗、唐代宗再到唐德宗年間,這一時期間書法發(fā)展蓬勃,涌現(xiàn)了多位楷書大家,如顏真卿、懷素等,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智慧,積極創(chuàng)新,使得唐代書法進入了一個茁壯成長的全盛階段;晚期即為唐德宗以后直到唐結束,這個時期唐代書法在經(jīng)過中期的鼎盛后已經(jīng)開始走向低潮期,但也有柳公權這樣的一流書家出現(xiàn)。晚唐的墓志與此時書法的發(fā)展情況一樣,雖有衰落跡象,但亦有時風,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2]
(一)沉著穩(wěn)健的用筆
從墓志銘文來看,《賈琛墓志》書寫優(yōu)美,一點一畫之間,都透露出從容和剛毅。以“能”為例,橫畫排布較為嚴謹,沒有鋒芒畢露卻不顯遲鈍,動作委婉含蓄,體現(xiàn)出整個墓志銘總的風范——溫和爾雅。筆者經(jīng)大量對比,認為其與《孔子廟堂碑》《張猛龍碑》在用筆處有著極大的相似性。以“前”為例,《賈琛墓志》橫畫延續(xù)圓潤的風格,豎鉤的轉折處同樣以圓替方,在端莊中顯示出柔韌性,豎畫也采取外拓的形式,加強文字本身的韌性,多一些筋骨之美,像這樣的還有很多,如“用”“自”等。
《賈琛墓志》的橫畫變化多種多樣。用筆較之《孔子廟堂碑》的恬淡寧靜更多靈巧;較之《張猛龍碑》的剛毅,更傾向于開闊疏朗。長橫在一字之中多做主筆,《孔子廟堂碑》的長橫以平和為主,《賈琛墓志》中則變化多端,提按有致,弧度分明,在起筆處多用方筆,略帶隸意,整體上與《張猛龍碑》更為相似。豎畫多以方切入筆,行筆過程中逐漸提筆,尾部出尖,短而促,取法于《張猛龍碑》。撇畫,作為一個字中畫龍點睛的筆畫,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賈琛墓志》以斜切入筆,提尖,出鋒較長,短促而有遒勁之美。在收筆處回鋒,筆勢向上,借以引出下一筆,有行、草書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之勢。嚴謹細微處略遜于《孔子廟堂碑》,多取法于《張猛龍碑》。《賈琛墓志》的斜捺,一波三折的動作較為明顯,粗細變化明顯,少了《孔子廟堂碑》的圓潤飽滿,多了《張猛龍碑》的古拙質樸。平捺棱角分明,方向轉變的動作更為強烈,形態(tài)上與《張猛龍碑》更接近,起筆處多方筆,比之《孔子廟堂碑》的含蓄較為粗獷豪放。[3]
(二)開合有致的結體
此墓志銘之文字結構整體偏長,密而透氣,松而不散,在認真感受之后我們會用坦率、從容、隨遇而安來形容觀后感。以包圍結構“歷” 字為例,本身筆畫較多,不適宜寫的過于松散,“萬”字屬于緊湊型的字,書丹人在處理時兩部分沒有放開很多,兩者在結合過程中,留有一定的布白,以此來中和文字本身所有的緊湊感,在這一點上,與《孔子廟堂碑》中“歷”的處理有相似之處卻不完全相同,《孔子廟堂碑》中的布白并沒有均勻分布,而是分成了幾個部分,上端緊湊而不擁擠,中間利用筆畫的傾斜而留下空間,到下端的豎畫并沒有采取常用的向右傾斜,而是相反的方向,以此來阻擋因空白過多而造成的分離狀態(tài),橫折豎鉤也向外擴展,在外部也形成優(yōu)美的弧線,從而加強了整個狀態(tài)的靈動飄逸。
此墓志銘結體有很多變化,表現(xiàn)為因字成形,布局合理,松緊有度。上下結構的多自然寫長,如“寶”“養(yǎng)”;左右結構的隨意寫扁,如“涇”“押”;均勻結構者則自然寫方,如“尉”“沖”;形態(tài)向外擴張者讓它伸展,如“天”“茂”;形態(tài)內(nèi)斂者讓它收斂,如“曹”“自”。這種因字成形的方式顯示出它并沒有像初唐以來形成的法度森嚴那樣以法為準,這卻體現(xiàn)出它的高明之處,并非因法而守法,這恰好是吸收的魏碑美之所在。欹側又是一個特點。例如橫畫斗行,左低右高,于是加重右邊,把右邊結構寫低以求均等,如“折”、“尉”等字,這種在不平衡中求平衡、在險中求穩(wěn)的辦法還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上下字之間,例如“賢”字。所以盡管筆畫安排得很奇險,并產(chǎn)生了強烈的動態(tài),但重心卻依然穩(wěn)定。還有一個特點是內(nèi)緊外張,從“匣”“榮”這些字中看出,其字心收緊,而筆畫向四面伸張,大大夸張主筆的氣勢,顯得十分舒展,由于形成從字心向外擴散的形態(tài),而讓觀者產(chǎn)生巨大張力的感覺,令人嘆為觀止。
(三)疏密相間的章法
作為書法的三要素之一,章法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所謂章法,通俗來說也就是創(chuàng)作中的謀篇布局。劉熙載有云:“書之章法有大小,小如一字幾數(shù)字,大如一行及數(shù)行、一幅及數(shù)幅,皆須有相避相形,相互相應之妙”。這樣看來,章法就包括字與字之間的關系、行與行之間的關系以及全篇的關系。一幅精妙的書法作品中,出神入化的用筆、舒適得體的結體是構成書法作品的基礎和前提,而錯落有致的章法就是它的靈魂。我們在學書過程中,經(jīng)過大量的臨摹以后就可以開始進行創(chuàng)作了,而創(chuàng)作除了要發(fā)揮掌握好的用筆結體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為文字謀劃空間,使之連字成行、以行成篇,這樣才算是掌握了創(chuàng)作的要領。
章法作為傳統(tǒng)書寫方式的特殊形式,是我國古代特有的處理方法,不同于我們現(xiàn)在的橫式書寫。一般的作品包括正文、落款、鈴印三部分,這三部分地相互獨立又連成一個整體。而對墓志和碑刻來說,有很多都只有正文部分,如筆者研究的《賈琛墓志》就是如此。眾所周知,唐代書法最是重視法度,而這篇墓志在章法的安排上并不是唐代標準的一字一格的寫法,橫成行,豎成列,在這里似乎并說不通。我們都知道,楷如立,楷書的書寫多以端莊為準,但這篇墓志不以規(guī)整為追求,上下錯落,活潑靈動,就像我們聆聽音樂時的節(jié)奏旋律。這在尚法的唐代無疑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舉動,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出處,虞世南的《孔子廟堂碑》也是這樣處理的,也有顏真卿《自書告身帖》的先例,想必書丹人也有所借鑒。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它的高明之處,部分字也出現(xiàn)牽絲連帶,這樣處理的字組難免會讓觀者聯(lián)想到行草書,簡單而不乏意味,在守法的過程中增加了些許生動,不會突兀,給人以變通。它在楷書中把靈動的因素運用地如此純熟,想必書丹人的書法造詣也定是卓越超群的。
三、結束語
楷書在從萌芽到發(fā)展純熟經(jīng)歷了各種風格的變化,作為楷書的發(fā)展高潮期的北朝碑刻和唐代楷書,前者有《張玄墓志》《張猛龍碑》等出色作品,唐代更是出現(xiàn)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等諸位楷書大家。晚唐亦是如此,雖撰文、書丹者多非名人書家,但大都受到時風影響,仍能反映出當時的書法風貌。《賈琛墓志》既吸收了北魏《張猛龍碑》中的率性方硬,又采取了虞世南《孔子廟堂碑》中的柔和法度,使其相對于唐楷又更靈活生動,而所表現(xiàn)出來得粗狂豪放與嚴謹精密兩種風格的融合,正是我們所需要學習借鑒的地方。不墨守成規(guī),方能展現(xiàn)出乎意料的效果。
參考文獻:
[1]劉澤民.三晉石刻大全·堯都區(qū)卷[M].太原:三晉出版社,2011.
[2]黃簡.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4.
[3]王冠.地方志人物傳記資料叢刊西北卷[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