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澍

王丹鳳在影片《護士日記》中首次在銀幕上飾演新中國醫(yī)務工作者

20 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即開始有反映醫(yī)療戰(zhàn)線題材的故事影片拍攝、上映，并為觀眾所津津樂道。其中，有這樣幾部代表性影片，在探索民族化、藝術化的道路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護士日記》：支邊護士的成長故事

1957 年，一部名為《護士日記》的黑白故事片在全國公映，引起廣大觀眾的密切關注。

該片講述了從上海護士學校畢業(yè)的女青年簡素華，積極響應國家號召，主動到正在建設中的內蒙古包鋼工地接受艱苦鍛煉，經(jīng)過生活的磨煉和愛情波折，終于成長為優(yōu)秀的醫(yī)護人才的故事。

該片的劇本來自于艾明之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浮沉》。小說在《收獲》上發(fā)表后，受到讀者的廣泛好評，艾明之便趁熱打鐵，將其改編為電影劇本。

影片由江南電影制片廠攝制出品，導演陶金帶著主創(chuàng)人員先后到鞍鋼、包鋼、武鋼等鋼鐵基地選外景。在演員的人選上，陶金起初曾考慮讓自己的女兒陶白莉扮演女主人公簡素華，因為她的氣質、外形與角色很接近。但是，在聽說曾共事過的王丹鳳有意出演這一角色后，陶金毫不猶豫地決定約請她。

王丹鳳之前在影片中多扮演舊社會受壓迫、受侮辱的悲劇人物，所以對于塑造朝氣蓬勃的新中國女性形象沒有十足的把握。陶金引導她深入生活，到護士學校學習，到包鋼建筑工地參觀，以加深對人物的理解。王丹鳳飾演的上海女護士，年輕漂亮，心地善良，熱情奔放，坦蕩、大度、堅強，工作積極，認真負責，對社會主義建設充滿熱情、信心和美好的向往。新中國培養(yǎng)出來的女性醫(yī)護人員的美好形象，通過王丹鳳的深情演繹，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故事本身也具有現(xiàn)實意義。它展現(xiàn)了不同人生觀、世界觀的斗爭，展現(xiàn)了青年知識分子自我改造的前進道路，從而產(chǎn)生一種激動人心的力量。簡素華與沈浩如兩個青年形象構成了高尚與卑微、勇敢與怯弱的對比，由此，簡素華的形象顯得格外鮮明。

《情長誼深》：科學家的深情厚誼

《情長誼深》劇照

同年，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的黑白故事片《情長誼深》上映。這是新中國影壇最早一部以科學家為主角的影片，主要反映國家衛(wèi)生局上海微生物研究所所長洪磊光與細菌學家黃蔚文，在研制一種新型的抗生素的過程中所結下的深情厚誼，并贊美了他們在科研上刻苦忘我的精神。該片由徐昌霖編導，舒適、上官云珠、項堃聯(lián)合主演。

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將高級知識分子作為主人公形象，用電影藝術手段加以重點表現(xiàn)，是創(chuàng)作題材中的一次有益的開拓。

劇本的創(chuàng)作并非一帆風順。1953 年，主管文藝工作的夏衍在一次會上專門跟徐昌霖說：“多拍些科學家和醫(yī)生題材的影片?！痹谏钊肷畹幕A上，徐昌霖于1954 年10 月寫出題為《顯微鏡下》的初稿，此后的兩年里雖幾經(jīng)修改，卻一直處于“沒有生氣的、概念化”的狀態(tài)。促使劇本創(chuàng)作取得突破性質進展，是在徐昌霖參與“五花社”這一創(chuàng)作集體之后。

1956 年秋天，為貫徹中央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電影戰(zhàn)線開始體制改革的嘗試和探索，文化部電影局積極推廣“以導演為中心的自由結合、自定任務、自負盈虧”的“三自一中心”方針。上影廠的導演們紛紛自由組合，陳鯉庭、石揮、徐昌霖、白沉、謝晉等經(jīng)常在一起聚會，討論怎樣提高創(chuàng)作。后來廠里召開相關座談會，石揮在匯報時說：毛主席號召我們“百花齊放”，我們五個人結合起來，還談不上百花齊放，就來個五花齊放吧。主持會議的瞿白音仿照當時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叫法，當場風趣地命名為“五花社”。后來“五花社”擴大，增加沈寂、楊華、葉明等人，公推石揮、白沉為正副社長，陳鯉庭為顧問。

本著集思廣益促進創(chuàng)作的宗旨，“五花社”對于已七易其稿的《顯微鏡下》，從主題、人物到結構、情節(jié)等詳加“會診”，大家紛紛提建議、出點子，一致主張不應止于科研問題上革新與保守思想斗爭的表面，而應進一步深入到“珍惜友誼”的社會倫理層次。這使徐昌霖有茅塞頓開之感，在隨后的修改中，始終緊抓一個“情”字，劇名也相應改為《情長誼深》。

《摩雅傣》：少數(shù)民族醫(yī)生的跌宕人生

上海海燕電影制片廠攝制于1960 年的彩色故事片《摩雅傣》，是新中國第一部反映和描寫少數(shù)民族醫(yī)生愛情與工作生活的影片。較之隨后長影廠拍攝的《景頗姑娘》中有關醫(yī)務工作者的情節(jié)而言，這部影片將傣族醫(yī)生的人生遭際，在時代背景和環(huán)境中的變遷中，展現(xiàn)得更加細致和豐富。

影片的主要劇情是傣族青年婦女米汗為反抗頭人老叭的調戲，被誣為“琵琶鬼”而活活燒死。18 年后，她的女兒依萊汗長大成人，與翻了身的青年農(nóng)民巖溫相愛，不料同樣受到老叭迫害，萬念俱灰，投河后被解放軍民族醫(yī)療工作隊救起，后成為新中國傣族的第一代醫(yī)生。

秦怡在影片《摩雅傣》中飾演新中國培養(yǎng)的邊疆少數(shù)民族醫(yī)生

1958 年后，我國的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實行了民主改革，廢除頭人制度?？墒怯捎陂L期的封建愚昧、當?shù)仡^人的殘酷壓榨，再加上匪患還沒有得到徹底的清除，邊疆的形勢還不太穩(wěn)定?！赌ρ糯觥肪褪窃谶@樣的背景下創(chuàng)作拍攝的。擔任該片編劇的趙季康、王公浦夫婦，曾經(jīng)編寫過廣受歡迎的《五朵金花》，長期生活并扎根在云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

這部圍繞一家人兩代不同命運遭際的《摩雅傣》，在表現(xiàn)醫(yī)療人員深入邊寨防疫抗疫方面的同時，也表現(xiàn)了傣族村寨美麗的景色和別具特色的風土人情。

可圈可點的是，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秦怡在片中同時扮演母親米汗與女兒依萊汗兩個人物。由于人物經(jīng)歷的時間跨度大，性格、命運迥異，要演好實屬不易。為此，秦怡特地去采訪曾被打成“琵琶鬼”的受害者，體驗她們內心當時的痛苦和絕望，以扎實的表演功底，將一個遭受舊勢力和封建迷信迫害的勞動婦女形象很好地塑造了出來。更難能可貴的是，扮演女兒依萊汗時，秦怡把傣族女醫(yī)生前后成長的過程演繹得鮮明而立體，將人物性格的柔弱與堅強，特別是與惡勢力斗爭時的勇敢無畏，以及工作和愛情之間的平衡，都拿捏得十分到位。

拍攝時，導演徐韜要求秦怡扮演女兒依萊汗時穿無袖的筒裙，即把肩膀全部露出來，以符合傣族婦女勞動時的形象?？汕剽X得自己形體較為豐滿、臂膀粗壯，與依萊汗的形象有一定的差距，因此堅決不穿筒裙，改以其他動作來彌補自身的不足。

影片中有一段米汗為孩子唱搖籃曲的情節(jié)，秦怡認為自己發(fā)揮得比較好。傣族音樂的感染力很強，她在體驗生活的過程中，聽了也都很感動。由于影片采取現(xiàn)場錄音的方式，所以電影里面的傣族歌，秦怡都會唱。她將母親的慈愛，通過輕聲歌唱，幾近完美地表達出來。

多年以后，筆者通過對秦怡的多次訪談得知，這部影片的拍攝過程異常辛苦艱難。在西雙版納拍外景時，秦怡的雙腿都被小黑蚊咬得傷痕累累，她吃了一點止癢藥卻又產(chǎn)生了過敏，身上到處都起了紅斑、水泡，最嚴重的是由于雙手腫脹得不能彎曲，在拍騎馬戲時，險些掉下馬來。最讓秦怡難忘的還有與巖溫結婚的那場戲。為了拍一個拂曉前的鏡頭，連續(xù)十天，凌晨2 點就得起床準備。雖說當?shù)貙儆跓釒夂?，但初春時節(jié)，晝夜溫差很大。秦怡光腳在沙子地里來回走動時，還是常常感到身上冷、腳上扎，直到黎明到來，這才好受一些。即便如此，因為是結婚場面，臉上還得笑靨如花。但從樣片里看到自己的表演十分松弛自然，秦怡覺得，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更令她欣慰的是，她的表演不但獲得了劇組同行的普遍認可，而且還得到了當?shù)卮鲎迦罕姷氖卓稀?/p>

該片上映后，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秦怡和影迷見面的時候，大家都不叫她的名字，而是直接叫她“依萊汗”，讓她感到十分親切。

然而，對于這部佳作，秦怡也是留有一些遺憾的。她說：“1955 年以后，電影界受到‘極左’思潮的影響，一些程式化、臉譜化的陳舊模式在表演領域死灰復燃，個人的藝術創(chuàng)作自然也被無形地遏制住了。像米汗從森林里偷偷跑回家看丈夫和孩子時，我根據(jù)自己的體會，用無言的面部表情和緊緊地擁抱丈夫這個動作，把多日以來對他們的深切思念，一氣呵成地表達了出來。最終，導演卻以表演過頭為由，在成片時將這段給剪掉了。演員充滿激情、恰到火候的表演，在電影中都沒有得到展現(xiàn)，真是一輩子的遺憾?！?/p>

《春滿人間》《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弟兄》：來源于生活的人間真情

1959 年，國慶十周年，電影界也像其他各條戰(zhàn)線一樣，從當年眾多優(yōu)秀影片中，集中選出35 部新片舉辦展映月，并精挑細選出18 部獻禮片重點推出。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拍攝的彩色故事片《春滿人間》就是其中的一部反映現(xiàn)實生活的力作。

根據(jù)紀實報道改編而成的《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弟兄》，通過電影、話劇、連環(huán)畫等不同文藝形式的廣泛傳播，曾經(jīng)在全國風靡一時

影片改編自上海華東醫(yī)院搶救煉鋼工人邱才康的真實故事。影片描寫的是，上海鋼鐵廠煉鋼車間突然發(fā)生重大生產(chǎn)事故，工人丁大剛為保護煉鋼爐，不顧個人安危，在搶救中遭鋼水燒成重傷，被送進醫(yī)院急救。醫(yī)院緊急動員，由醫(yī)院黨委書記方群掛帥、外科主任范紀康主持會診，聽取醫(yī)務專家診治意見。有位教授引證歐美國家醫(yī)療文獻資料，強調病人燒傷面積過大過重，認為已無法治療。面對醫(yī)治過程的重重困難，范主任也流露出畏難怕?lián)熑蔚那榫w。方群察覺出醫(yī)務專家們存在崇洋保守思想，在堅持全力搶救的前提下，鼓勵醫(yī)務人員端正思想、不畏艱難、救死扶傷。在搶救過程中，丁大剛在醫(yī)務人員的幫助下，戰(zhàn)勝多次病情突變的危險。社會各界人士踴躍為丁大剛獻血植皮，不料正當大家慶幸病人化險為夷的時候，丁大剛的右腿突然遭受綠膿桿菌的嚴重感染，病情急劇惡化。范主任為保住病人生命，力主鋸腿。方群支持其他持反對意見的醫(yī)務人員，想方設法與相關科研單位取得聯(lián)系，并在最短時間內培養(yǎng)噬菌體，消滅綠膿桿菌，終于使丁大剛起死回生并保住了右腿。經(jīng)過院方的精心治療，這位獲得全國勞動獎章的先進模范重返煉鋼崗位，也收獲了經(jīng)得起生活磨難和生死考驗的真摯愛情。

在資深導演?；〉慕y(tǒng)籌下，通過著名表演藝術家白楊、白穆、衛(wèi)禹平、王丹鳳、上官云珠、馮笑、朱莎等人的精彩演繹，這部故事片張弛有度，充滿戲劇波折，在同類現(xiàn)實主義和醫(yī)療衛(wèi)生戰(zhàn)線題材中一枝獨秀。

1960年，北京電影制片廠趕拍了藝術性紀錄片《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弟兄》，作為重點影片隆重公映。謝添、陳方千擔任導演，田方、崔嵬、謝添、張平、于洋、秦文、趙聯(lián)等北影廠的著名演員齊上陣，出演影片中的不同角色。

該片題材來源于20 世紀60 年代王石、房樹民兩位記者合作撰寫的一篇通訊報道，最初發(fā)表于《中國青年報》。故事發(fā)生在1960 年，春節(jié)剛過，山西省平陸縣有61 位民工集體食物中毒，生命垂危。當?shù)蒯t(yī)院在危急關頭，用電話連線全國各地醫(yī)療部門，終于找到了解藥。但當時交通不便，藥品不能及時送達，當?shù)卣銏蟾鎳鴦赵?，中央領導當即下令，動用部隊運-5 運輸機，將藥品及時空投到事發(fā)地點，61 名民工兄弟因此得救。這篇通訊以新聞寫作的范文入選了中學課本，整整影響了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