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體育類社團“CourseCroisière EDHEC”組織的“商學院航海競技賽”。
以法國為例,這個國家大學社團最大的特點就是,盡管社團“冠名”在一所學校,活動卻往往跨學校組織,而不像其他許多國家那樣“閉門搞活動”。法國大學社團之所以呈現“跨校組合”的鮮明特點,是因為兩大歷史原因所致:首先,法國知識界從文藝復興和所謂“百科全書”時代(17-18世紀)就熱衷組織各種沙龍,沙龍往往由某個德高望重的長者或知名女性出面做東道主,但參與者許多都是年輕的大學生,這些沙龍的鮮明特點,便是志同道合、話題投契,卻不在意參與者是否來自同一所大學;其次,第五共和國時代開始、1968年“五月風暴”后提速的法國大學院系改革,將許多歷史悠久的法國大學“打散重來”,甚至連專業(yè)、師資也大范圍重新“排列組合”,這自然讓本就“院校概念模糊”的法國大學社團變得更加“五湖四海”。
以法國《巴黎人報》2019年評選出的“最佳大學生社團”評比結果為例,排名前6的社團中,僅第四名“Le Petit Tou”(意即“圖盧茲商學院的小圈子”)系來自一所大學(圖盧茲商學院TBS))的半封閉式專屬社團,其余5個都跨?;顒?,其中排名第三的體育類社團“Course Croisière EDHEC”雖“掛靠”北方商學院(EDHEC,即里爾商學院),卻是個參與者覆蓋法國北方165所大專院校的社團,其招牌活動“商學院航海競技賽”(CCF)規(guī)模宏大,預算高達250萬歐元,參與者多達3000人以上,曾為該社團骨干、并擔任過CCF新聞官的德拜瑟因這段不凡的學生社團履歷,畢業(yè)后先是被巴黎市政廳聘用,擔任市政廳副秘書長,2017年5月更升任法國總統(tǒng)府副秘書長,成為法國總統(tǒng)府高級幕僚之一。
法國大學社團的特點是大格局、大手筆,以《巴黎人報》排名榜單為例,排名第一的Les Enfoiros de l'INSA(掛靠法國著名的工程師大學——里昂國立應用科學學院),宗旨是為低收入家庭募集救濟食品,僅2018年1年就捐贈2.3萬歐元現金和1.7萬噸食品;排名第二的Altgliss宗旨是依托格勒諾布爾得天獨厚的冬季體育資源,組織“大學生滑雪世界杯”和“殘疾大學生滑雪世界杯”,以促進殘疾人體育事業(yè),為大學生自主創(chuàng)業(yè)牽線搭橋;前面提到的排名第四的“Le Petit Tou”在市內1600多家中小企業(yè)尋找資源,為該市旅游服務中心和大小旅店每年免費提供13萬份以上的城市指南小冊子;排名第五的Montgolfiades每年匯集30多個熱氣球,在著名的“熱氣球之鄉(xiāng)”孚日放飛,每年宣揚一個事先公布的理念;排名第六的Forum ESTP其核心活動是牽頭組織法國規(guī)模最大的應屆、往屆工程專業(yè)畢業(yè)生雙向招聘會……
UBC雷鳥運動俱樂部。
Montgolfiades社團每年匯集30多個熱氣球,在著名的“熱氣球之鄉(xiāng)”孚日放飛。
看出來了吧,法國的大學社團與其說是“社團”,不如說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組委會”。通常,一個“社團”就專門負責一個核心項目,但這個項目卻往往既接地氣又有實際意義,不僅是校園活動更是校外活動,而且直接與個人前途、社會使命甚至國家大事息息相關。這些社團的項目有大有小,大的年預算幾百萬歐元,光組織者就動輒數百上千人;小的年預算才幾萬歐元,核心組織者不過幾十人(如Altgliss活躍會員僅60多人,Montgolfiades年預算僅2萬歐元),卻足以將一項兼具社會意義與鍛煉價值的活動搞得有聲有色。
出彩的法國大學社團活動牽扯方方面面,所有人脈、關系、手續(xù)都需要社團成員自己去協調;大型活動預算動輒數十萬、數百萬歐元,要維持社團日常運作也需要花錢,而學校方面只能提供極為有限的資源,因此也需要社團自己設法去拉贊助。
法國大學生社團活動的贊助通常有以下幾個來源:商家贊助、品牌宣傳收入、校友資助(包括資金和人脈)、家長捐助、學生自己勤工儉學。名牌大學、尤其商科和工程學科的名牌大學,在拉贊助和找人脈方面得天獨厚,因此能夠“打響名頭”的法國大學生社團/社團活動,幾乎清一色為“大學校”,尤以“高商”和“工程師學院”居多,而綜合性大學則相形見絀,這和歐美其它絕大多數國家的學校社團狀況大相徑庭。
法國大學社團的“胃口”大到什么程度?2015年他們慫恿法國大學校聯盟(CGE)向法蘭西行政法院上呈,要求允許“工程師學院”的大學社團自行頒發(fā)碩士文憑。這件事一時間引發(fā)全歐轟動,如果獲準,幾乎意味著沿襲數百年的歐美高等教育體制發(fā)生根本性動搖。所幸行政法院的法官們終于在《教育法》中找到一條“大學學位及證書授予權由國家壟斷”的條款,并如釋重負地據此駁回了CGE的上呈。
加拿大雖然有英語區(qū)和法語區(qū),但在大學教育方面卻更多沿襲了英式的綜合性、學院制特點,大學社團活動通常局限于校內,且以興趣愛好為主,不像法國大學生那樣“身在象牙塔,心向亞非拉”,因此一所大學里往往有數十個甚至更多的學生社團,如規(guī)模很小的魁北克省主教大學,卻是全北美學生社團最多的大學,常年活動的學生社團在100個以上,平均不到30人就有1個。
以曾多次榮獲“北美最佳大學社團”稱號的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UBC)自行車俱樂部為例,這所俱樂部的骨干,都是來自UBC各學院熱愛自行車騎行的大學生,他們定期在社團網站上給定“社團推薦戶外單車騎行路線”,并評定社團成員騎行級別,定期組織自行車團隊活動、集體訓練和比賽。除了“一次性體驗”成員外,正式社團成員參加活動時需根據社團要求著裝、裝備,車輛、裝備、服裝等自備,社團運營經費主要來自團員會費、出售帶有社團LOGO裝備及“周邊”收入等,如果是重大活動和比賽,則需單獨編列預算,并通過收取報名費或出售指定“準入裝備”募集資金。
需要特別提及的是,這種募集社團運營經費的方法,是加拿大式學生社團常用的募款手段(有些省或大學會給一些補貼或幫助,但遠遠不夠用),有大學生曾戲稱這種方式是“自己掏錢買獎杯,然后再發(fā)給自己”,但樂此不疲。
加拿大大學的學生社團往往并不那么“高大上”,有些社團的宗旨赫然就是唱歌跳舞、吃吃喝喝之類,“同鄉(xiāng)會”一類的社團也不乏活動空間。和法國大學生社團“一團一活動”的特點不同,加拿大絕大多數學生社團會定期、不定期舉辦很多活動。
加拿大大學的學生社團最大特點是活躍度差異巨大:有的忙到連軸轉,休息日和假期也有人張羅活動;也有的門可羅雀,甚至社團網站一年半載都不更新。學生社團是否活躍和社團領導、骨干的能力、熱情息息相關,能力不足、熱情不夠,社團的活躍度就可想而知。當然,有時一個社團里能力強、熱情高漲的骨干太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在加拿大許多大學,都發(fā)生過“同性相斥”(同類別社團火并,或某個社團內訌并分裂成多個同類別社團)的“慘劇”。
加拿大大學生社團中也不乏熱衷社會關懷、并對校外人員參與持開放態(tài)度的。如號稱“最獨特的加拿大大學”的麥吉爾大學,就有許多以“包容、開放”著稱的大學生社團。該校蜚聲蒙特利爾的Heart of the City音樂社團,就以“讓所有人聽到我們的歌唱”為宗旨,對校外不同背景、家世、膚色、主張的年輕人兼收并蓄,尤其對弱勢群體成員格外熱情,因為這個社團在上世紀60年代末創(chuàng)立的初衷,就是“讓每一個在社會上彷徨的弱者,通過匯入歌唱行列尋回自己的信心”。
但反其道而行之的、不免讓人聯想到“共濟會”或“校園黑社團”的封閉性學生社團,也絕不是沒有。比如,有濃厚蘇格蘭長老會背景的圣三一學院就是各類封閉性、排外性學生社團的淵藪。如今已是多倫多大學醫(yī)學院一部分的多倫多圣三一學院,就有一個歷史比多倫多大學還悠久的神秘學生社團——Episkopon。
除了社團成員,沒人知道這個社團有多少人、領導人是誰,也沒人知道其宗旨是什么,舉辦了哪些活動,甚至人們常常不知道這個社團是否仍然存在和活動(盡管種種跡象表明,它的確是存在并一直在活動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該社團從不發(fā)廣告、募集資金、做義工,也不招新,您想加入它可謂門兒都沒有,但如果他們覺得你很合適,就會有一位“大哥”私下找你聯絡。參加這個社團的人“上不告父母,下不告親友”,但必須參與活動,遵守“規(guī)矩”(盡管外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規(guī)矩”)。
這個社團成立于1858年(比加拿大正式獨立還早了9年),100多年來他們始終這么神秘地與校園若即若離,外界偶爾獲得只鱗片爪的“觀感”,不過是“喜歡燭光聚會”“經常舉行集體閱讀或唱詩活動”“似乎有固定而復雜的儀式”等。一般認為,這些都和蘇格蘭長老會的某些程式一脈相承,在“圣三一時代”和當時的校園還是挺合拍的,但如今“圣三一”已是“世俗性世界名?!薄鄠惗啻髮W的一部分,再容忍這么個神叨叨的學生社團就顯得有些與校園氛圍格格不入,因此校方曾多次打算整頓它,包括試圖迫使它“公開招新”“運轉透明化”,甚至動過“做不到就讓它滾蛋”的念頭,但最終卻都無從下手:這個社團明明存在卻無影無蹤,既沒注冊又不公開,“勒令”該往哪兒送呢?
英國圣安德魯斯大學為了迎接數百名新生,舉辦了“泡沫大戰(zhàn)”,場面熱鬧非凡。
2010年,加拿大著名時事雜志《麥克琳》和發(fā)行量最大的日報《多倫多星報》曾分別刊出著名爭議性文章,稱加拿大名牌大學“過于亞洲化”,其中一條核心抱怨,就是說亞裔學生“讀死書”“不熱衷參加社團活動”。對此許多加拿大大學校長、教授引經據典加以反駁,甚至時任聯邦移民部長也被驚動。他們指出,“亞裔學生并非不熱衷社團活動,而是加拿大大學的許多社團活動對他們不具吸引力?!惫降卣f,相較其他族裔,亞裔學生對加拿大大學各種社團的興趣的確要小得多,許多學生理論上加入了好幾個社團,但活躍度不夠,不少亞裔教育問題專家認為,這和亞裔學生普遍擔心畢業(yè)后在求職時遭遇“隱形種族歧視”有關,因此寧愿將更多時間、精力投入到有助于畢業(yè)后找到好工作的專業(yè)學習。
曾在加拿大公認最具權威的“麥克琳大學排行榜”上多次位列“基礎類大學”第一名的薩克維爾愛立森山大學和北卑詩大學,前面提到的主教大學,創(chuàng)立于1838年、許多專業(yè)在圈內評價很高的阿卡迪亞大學(Acadia University,位于新斯科舍省沃爾夫維爾市,當然,這所大學某些系的自殺率也高居北美大學前列,據說是因為這些系人才濟濟、競爭激烈,令學生壓力大增所致),都比較低調。
“加拿大式低調”的關鍵,是加拿大許多老牌名校往往僻處小城市,或國際化程度不夠,且不少老牌名校是“一招鮮”,特色院系一枝獨秀,其他院系則平平無奇,甚至干脆不設立,而在國際上較有影響的大學排行榜則更側重“綜合類”和“國際化”兩大要素,這就造成加拿大大學總體排名偏低,那些“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且比較“偏科”的老牌大學更是連榜都上不去的古怪現象。
不光國際排行榜如此,更注重“國際性”的加拿大本土大學排行榜“百強榜”,其連年上榜的大學也幾乎都是和國際排行榜雷同的那幾所綜合類大學,如多倫多大學、麥吉爾大學、UBC、西大(西安大略大學)等“偏科小地方”大學難得上榜、即使上榜也排名靠后,至于自嘲是“被國際排行榜遺忘角落”的愛立森山大學,它無巧不巧將校址選在位于新不倫瑞克省和新斯科舍省交界處的薩克維爾小鎮(zhèn),“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自然也就不足為奇。
法國大學的“名校低調”則是另一個“畫風”:名校往往起個“三本式校名”。比如,名字怎么聽怎么低調的巴黎高等師范學院(ENS Paris,即“巴黎高師”),雖然帶了個“高等”,但不懂行的中國人很可能誤以為它是所“二本”的地方院校,實際上“巴黎高師”創(chuàng)建于1794年,不但誕生了數十位榮獲諾貝爾獎和菲爾茨獎的世界知名學者,而且是法國乃至整個歐盟公務員的搖籃,其畢業(yè)生甚至被強制“必須擔任法國或歐盟公務員10年,而后方可自由擇業(yè)”。這所直屬法國教育部的名校不僅文理兼修,還是巴黎大學聯盟的創(chuàng)始學校。
又比如簡稱“高科礦校”的巴黎高等礦業(yè)學校,聽上去是不是挺像一所“定向委培”的行業(yè)自辦大專甚至職高?其實這所大學早在1783年就由后來上了斷頭臺的國王路易十六親自下敕令創(chuàng)辦,是業(yè)內公認、全球培養(yǎng)所謂“通才”工程師的第一流高等學府。
再如“巴黎路橋學院”,由于中國有個“路橋公司”,這所學院常常被中國人誤以為“建筑類二本”,但實際上呢?這所大學始建于1747年,是全球第一座專門培養(yǎng)工程師的大學,它可是法國核心名校聯盟G16+的發(fā)起學校,也是全歐盟師生比例最“夸張”的高校(2019年注冊學生為2000人,正職教師多達450人,這還不包括外聘和兼職的專家教授們),是如假包換“精英中的精英”。
阿卡迪亞大學。
科恩·塔諾季教授是法國杰出物理學家,大學畢業(yè)后來到巴黎高等師范學院深造。因在激光制冷和囚禁原子方面貢獻突出,于1997年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巴黎高等礦業(yè)大學。大學的建筑風格也是傳達教育理念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自然人文學科里,非常注重時時刻刻影響和激發(fā)學生的興趣。
法國之所以出現這種“頂級名校校名‘三本化”的反?!暗驼{”,主要在于前面提到的“大學?!斌w制。和其他歐美國家不同,法國高等教育體系更注重“專業(yè)性”,即便號稱“文理兼修”的巴黎高師和提倡培養(yǎng)“通才”的高科礦校,在辦校和教學中也仍然優(yōu)先強調教學和研究的專業(yè)性、針對性,即在“一專多能”中更偏重“一專”。
加拿大教授是善于“哭窮”的一群人。2005年,一些大學教授曾在《麥克琳》雜志和最大私營電視臺CTV上說“教授教授越教越瘦”,理由是“漲薪太慢”“科研經費不能隨意動用”(他們指出,美國同行可以挪用科研經費做許多事,包括支付自己暑假薪金)和“兼職受限”。2018年,加拿大大學教師協會發(fā)布報告稱,他們調查了多達2606名全國各大學在校教職員工,其中48%受訪者為“獲得滿意生活”在校外兼職,16%受訪者表示“如果不兼職,這點收入根本無法養(yǎng)家糊口”。
但另一些統(tǒng)計和口徑則與這種“越教越瘦”的說法大相徑庭。加拿大統(tǒng)計局2019年6月出臺的一份統(tǒng)計顯示,當年加拿大時薪最高的工作中,“大學教授”高居排行榜第五位,每小時正式薪水高達58.10加元,僅次于專科醫(yī)生(86.75加元)、牙醫(yī)(72.00加元)、石油工程師(62.75加元)和工程經理(58.30加元),整個教育界平均時薪則為33.20加元,即便這個“攤薄”的工資水平,也已逼近加拿大同年的“高薪平均線”(38.16加元,“中薪平均線”和“低薪平均線”則分別為25.45加元和18.41加元)。
更早一些,2012年,美國波士頓學院國際高等教育中心與俄羅斯國立高級經濟學院聯合舉行了針對歐美亞28個國家公立大學教授月薪水平的調查,調查顯示,加拿大公立大學教授平均月薪(當時折合7196美元)高居世界第一,比忝列第二位的意大利同行高出200多美元,更遠高于列第五位的美國大學教授(6054美元)。
在加拿大人口最多的省份安大略省,11所主要高校,研究型大學教授平均年薪為17.4萬加元,相當于社會平均工資水平的3.4倍,和美國(3.5倍)相近;副教授平均年薪相當于社會平均工資水平2.7倍,遠高于美國(1.9倍)的水平。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該省副教授平均年薪相當于同專業(yè)正教授的80%,遠高于美國(公立67%,私立65%)的水準。
有研究顯示,加拿大不同省份大學教授、副教授收入水平相差不大,正教授平均年薪(2019年)為174495加元,副教授年薪相當于教授年薪的75%-80%,助教年薪相當于教授年薪的60%-64%。2005年,加拿大比較熱門的生物專業(yè),大學教授平均年薪為73802加元,終身副教授為59939加元,助教為49473加元;而1985年,加拿大懷雅遜大學同一專業(yè)正教授起薪為48573加元,工作15年以上的資深教授每年可掙94000加元左右。由此可見,近15年是加拿大教授和其他大學教職員工收入增長最快的年份。
至于“科研經費不得像美國同行那樣隨意挪用補貼暑假薪水”,則更讓不少知情者感到“教授教授,臉皮太厚”:美國教授按慣例每年只發(fā)9個月薪水,這才有了“把科研經費部分當作‘養(yǎng)廉銀挪用”這一不成文慣例(因為美國教授暑假是不發(fā)薪水的);而加拿大則不然,不論正教授、副教授或助教,每年都是發(fā)足12個月的薪金(有的大學還會額外加發(fā)1-2個月薪水作為獎金),簡單說,您都拿了暑假薪水,還想什么外快?
但“越教越瘦論”也并非純屬向隅虛構。CAUT指出,在加拿大各大學中,有相當比例的教工是所謂“臨時工”,即與學校簽訂短期雇傭合同的“講師”。和中國大學里“講師”職稱高于“助教”不同,加拿大大學里的“短期講師”并不在編,每隔4個月就需要重新申請工作,倘不被續(xù)聘就會立即丟掉飯碗。很多大學的“短期講師”為數眾多,因為這些人惟恐丟掉工作,對教學和科研都十分努力,且不會特別計較額外工作。這樣一來,名義上還過得去的時薪實際上被攤薄,因為諸如備課、批作業(yè)、和學生談話等往往都被苛刻的校方列為“非工作時間”,加上“短期講師”不可能全日制工作,他們每個月實際到手的收入自然不會太多。
這樣的“大學臨時工”是否是個別現象?不是。由于各大學經費不斷縮水,自2005-2015年,加拿大“合同制短期講師”數量增加了79%,其中許多“短期講師”工作不滿2年就被“炒掉”,而那些有幸每隔4個月就被續(xù)聘一次的“臨時工”,則不得不長期地、年復一年地忍受“越教越瘦”境地。CAUT調查中,一位自稱叫博斯、受聘于UBC的“短期講師”,竟連續(xù)做“大學臨時工”達19年之久。
那么就不能想辦法“轉正”么?“轉正”誰都想,但實話說,在加拿大要想進入“大學正式工”行列可著實不容易:一名新畢業(yè)的博士進入大學工作后,要首先擔任6年助教,6年后需通過嚴格考核,不合格者只能離開高校,去實務部門或級別較低的“COLLEGE”謀職;合格者將晉升終身副教授,考核標準為在全球指定專業(yè)學術刊物上發(fā)表一定數量論文(一類刊物2篇,或一類1篇、二類2-3篇),這些學術刊物均經專業(yè)委員會嚴格篩選、分類,很難鉆什么空子。終身副教授晉升教授的門檻自然更高得多。
如果法國的大學教授聽到加拿大同行“哭窮”,估計咬人的心思都有。
法國大學教職員工收入漲幅,自進入歐元時代以來幾可忽略不計,以占壓倒性優(yōu)勢的公立大學為例,工資由法國教育部“一刀切”制訂標準,教職人員直接和官方簽約,加薪則基本“不看表現看年限”,因此幾乎和“大鍋飯”無異。
法國公立大學教職員工分講師、教授兩級,其中講師分普通講師和高級講師(hors-classe)兩檔。普通講師起薪2102歐元/月(稅后為1711歐元),工作時限滿后可以升級,一共9檔,升到最高檔工資需連續(xù)工作21年零6個月,月薪為3801歐元(稅后3094歐元)。也就是說,如果一直是普通講師,工作20年之后薪水還不能翻番。高級講師起薪3047歐元/月(稅后為2479歐元),工作時限滿后可升級,名義上一共6檔,實際上第6級又分A1、A2、A3,因此其實是8檔。升到最高檔工資需連續(xù)工作11年,月薪為4459歐元(稅后為3629歐元)。
教授被分為二級、一級、杰出級3個等級。二級教授起薪、最高薪水都和高級講師一模一樣,甚至也同樣分為“真8檔假6檔”,只是從起薪升到最高薪僅需要8年半,比高級講師少2年半。一級教授理論上只分3檔,但第二檔有B1-B3、第三檔有C1-C3各3個小檔,所以實際上總計有7檔。最低檔起薪為3801歐元(稅后為3094歐元),升到最高檔工資需連續(xù)工作8年,月薪為5390歐元(稅后4386歐元)。
杰出級教授名義上只分2檔,其實細分為D1-D3、E1-E2共5個小檔。最低檔起薪為5390歐元(稅后為4386歐元)。杰出級教授升檔為“選升”,最高檔月薪為6112歐元(稅后4974歐元)。事實上在法國大學體系內,“杰出級教授”數量如鳳毛麟角,且即便獲評“杰出級”,也很少能得到升檔(尤其從D檔升E檔更是難上加難)。
除了這些“死工資”,大多數法國大學教職員工還能獲得為數多少不等、有無也“隨緣”的津貼,如“安家費”“住房補貼”等,許多是一次性或不定期的。教學方面的外快稍微固定一些:如果超時補課,每小時能拿到40-60歐元(看學校);教學科研津貼基本上每個教職員工都有,一般相當于1個月工資;正副教授都有研究任務,出差可報銷差旅費,可在其它大學兼職,每月額外收入1000-3000歐元不等;如果獲得參加官方研究項目的資格,還能得到一些額外的收入。但法國公立大學所有教職員工都是在編公務員,除了在其它大學、智庫之類“受批準兼職”外,是不能隨便搞“創(chuàng)收”的,有些“大學?!鄙踔吝B教授炒股都要限制。
站在講臺或者課桌上,已成為西方教育過程中教師的某項“必殺技”,這種做法本身就非??幔?帶有表演色彩,可以吸引學生的注意力,成為整個課堂的高光時刻。
法國大學教授的收入水平剛剛略微超過象征富裕國家的經合組織(OECD)同行業(yè)收入平均中位線(2018年),且加薪頻率、幅度都不大,正如一些法國教職員工所自嘲的:“我們的收入實在不令人羨慕?!?/p>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第五共和國自上世紀70年代初以來推行“教改”,將大學普遍公有化、教職員工全面公務員化,且推行“大合同”(公立大學教職員工統(tǒng)一和官方、而非各大學簽訂勞動合同),令教職員工、甚至教職員工工會,都在很大程度上喪失了和“資方”討價還價的能力和資格——因為這個“資方”實在太龐大了。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法國大學教職員工干得也著實太少了點兒。眾所周知,法蘭西民族從來都是個熱愛休息的民族,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喜劇電影《解放軍占領巴黎》里,巴黎工人在每周只工作2天的情況下還要發(fā)動斗爭,希望每周減少1天工時的細節(jié)雖然是調侃,但也多少折射出法國人真的不那么熱愛工作。即便以法國人的標準,教授和講師們的工作時間也是太少了:2014年《論壇報》數據顯示,法國大學教授、講師平均全年課時量僅192小時,當時法國普通企事業(yè)單位的工作時長為每周35小時(已經是全球最少了),以此標準,法國的教授、講師每年其實只工作了不到6周,也就是差不多1個半月的樣子。干1個半月不到的活兒,卻拿了13個月的薪水,還有什么窮好哭喲!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