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奕
一只小獸攜帶著自己的島嶼和藍天向我走來,它每天不斷地舔舐蹄子上的鹽粒,才能幫自己找到大海的味道。
我輕易就能把自己困在房間里,而它不是,它知道房門千萬次的打開方式,每一個方式都讓自己出發(fā)。
它在房間能辨別戶外的風向和氣流,感知同類奔跑的姿勢和聲音,它們的性別和味道,喘息的次數(shù),途經(jīng)哪些樹木和高樓。
它漆黑的眼睛并不深邃,常常把我的影子映在那里,所有的目的都是監(jiān)視我這個半夜變成嚙齒類動物的人,和黑夜一樣跟隨著我,然后和我一起享用美食。
它把所有的牙齒藏在胡蘿卜里,然后一起脆脆地吃掉。胡蘿卜通常藏了好多懸念,需要廚房的門始終打開,塑料袋永遠是敞開的,最好我永遠都不在,吃了沒洗的胡蘿卜永遠不會生病。
這只小獸對雪無限著迷,把自己的一切都藏在雪里,然后每個細胞都在撒野,六角形的花勝過此生遇見的所有芬芳。
它喜歡靠在我的身邊,慢慢像液體和光芒滲進我的世界,把一萬個春天都打開供我享用。
它的眉毛像兩個逗號,調(diào)皮得上下起伏,猜測和思考,還有期盼和發(fā)呆,比秋天更多的紛紛揚揚的色彩和表情。
世界因為一場雪而安靜,而它的哈欠讓我的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單純的困意,入眠突然像棉花一樣柔軟。
甜通常讓它的每個味蕾都敏感而渴望,一個充滿探險刺激的旅途,到處是可以??康恼九疲`食是唯一的危險。
它是一個永遠不可能管控自己的小獸。它的毛發(fā)可以抵達任何一個角落,那是它對你依賴的標簽。
我把我的姓氏給它,它就是我的孩子,我憂郁的海里,每天喚我晨起的太陽。它讓我安心地愛它,它的周身都是絲絲發(fā)亮的星束。
它有一個紅帽子,戴上它,它是一個愛都無法繞過的中心。像一個俏皮可愛的大大的軀體,膽子小小的自己。
當它偶爾有些懵懂,不再用牙齒對抗世界,每天都是柔順的春風得意,驚訝它的長大悄無聲息,瞬間就桃紅柳綠了。
當它的掌心向你傳遞溫暖,牽手在冰天雪地也有融融暖意。
我在自己的花房里種植櫻草,它在用牙齒清理自己蹄子上那些不諳世事的痕跡。
它的耳朵光滑柔軟如綢緞,大到呼喊聲,小到針尖落地,都能捕捉到,但所有關于吃的詞語隨叫隨到,哪怕世界顛倒。
它鐘愛的玩具是綠色的飛盤,時光的割草機牙齒怎么也割不斷。把慘叫雞的嘴撕得更大,讓聲音傳得更高遠,更空曠,尖叫的喉嚨圍繞著月球的環(huán)形山。
它基因里最愛的骨頭,有多少意想不到的到達,就有多少次通往骨髓的咀嚼。骨頭是它白天唯一私自的出逃。
在它的世界里天空都是潔白的云朵,一粒粒帶著甜味劑的爆米花,輕易就能俘獲它的心,它的口水是暴露它心思的密碼。
它叼著我的拖鞋迎我進門,和我換風塵仆仆的皮鞋,像一個固執(zhí)可笑的小仆人告訴我:快來換換吧!歇歇你疲憊的肉身!
它對窗外有聲的事物,帶著不停地懷想。它渴望奔跑,渴望陽光,渴望濕漉漉的泥土把它潔白的蹄子弄臟。渴望遇見雨雪,哪怕它能在一場暴雨里跌倒。
它喜歡自己叼著牽繩,做自己的主人。在草地里迷失自己的嗅覺,在樹林里像一個不明物體穿梭。
它喜歡水果里果糖的甜蜜,喜歡各種維生素的酸溜溜的體驗。
喜歡夏天艷麗的桃子,喜歡秋天外皮粗糙的雪梨,喜歡冬天能噴出香氛的橘子。
它曾和一只螃蟹有過無數(shù)次角斗,它對飛來飛去的昆蟲一次次地捕捉,均以失敗而告終,似乎自己也長上了透明而善飛翔的翅膀,它是從蝴蝶的體內(nèi)不停地出走的自己。
它身上的咸腥和大海相通,多少條河流從它身上流過。遇見海,遇見自己,遇見自己的祖先,那段捕魚的傳奇。
它第一次走進大海,令它窒息和惶恐,我是它身邊唯一的岸,像海浪不斷地撲向我。
魚肉總是讓它渴望吞咽,貝類是它心心念念的食物,像可供饕餮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