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孝聽
“夏末秋初,蘇州的天高起來了,云白起來了,水清起來了,風也舒朗起來了,正是‘來了就舍不得走’的最美時節(jié)?!边@是時任江蘇省委常委、蘇州市委書記藍紹敏在調任前寫下的一句感慨。
天堂蘇州,難說再見。在藍紹敏眼中,蘇州是昆曲評彈吳儂軟語的低吟淺唱、是古典園林移步換景的清曠迂回,她是清晨平江路上的自行車鈴、是傍晚漁洋山頂?shù)穆旒t霞,她是長江的奔流不息、太湖的煙波浩渺,她還是都市的廣廈林立、不息的深夜繁燈……”
蘇州有著人間天堂別致的美,不止藍紹敏,人人夢之所向,皆為之向往。
穿越千年江南印象魂牽夢縈
江南人杰地靈、山清水秀,從古到今,“江南”始終代表著美麗富饒的水鄉(xiāng)印象,在不同歷史時期,關于江南的文學意象,層出不窮。
漢代有一首樂府名詩《江南》。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這是一首歌唱江南勞動人民采蓮時愉快情景的民歌,描繪出一幅江南采蓮時的優(yōu)美意境。
時光向后穿梭400年,來到唐代,詩人白居易正向你介紹著江南的種種美好。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這首《憶江南·江南好》是白居易67歲時寫下的。
青年時期的白居易曾擔任過杭州和蘇州兩地的刺史,并游歷過江南。在卸任回到洛陽的十二年后,回憶起蘇杭美景依舊是滿心柔軟,雖然已是千里之外,但還是時時念著江南的水、江南的人、江南的春天,于是便妙筆生輝,寫下了第一首《憶江南·江南好》。此后,仿佛打開了記憶的潘多拉,又做《憶江南·憶》二、三首。
其中第三首詩描繪的便是蘇州。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
詩人以美妙的詩筆,簡潔地勾勒出蘇州的旖旎風情,表達了作者對蘇州的憶念與向往。
此后詞雖收束,而余情搖漾,凌空遠去……心中的思念不能終止。江南是詩人揮之不去的記憶,魂牽夢縈。
想必未來的歐陽修是被白居易的詩吸引到江南的,要不然他的《望江南/憶江南》中又怎會留下那般美好的江南記憶呢?
江南柳,花柳兩個柔?;ㄆ鋾r黏酒盞,柳條低處拂人頭。各自是風流。
江南月,如鏡復如鉤。似鏡不侵紅粉面,似鉤不掛畫簾頭。長是照離愁。
轉眼來到清朝,吳錫麒的《少年游·江南三月聽鶯天》,滿是煙花三月下江南的向往。
江南三月聽鶯天,買酒莫論錢。晚筍余花,綠陰青子,春老夕陽前。欲尋舊夢前溪去,過了柳三眠。桑徑人稀,吳蠶才動,寒倚一梯煙。
穿越千年,江南印象令多少文豪魂牽夢縈。
粉墻黛瓦四季輪替用顏色記憶生活
城市是一塊調色盤,不同的城市有屬于自己不同的顏色。如果說南京是黛的深沉,北京是金的貴氣,武漢是紅的熱烈,南昌是青的隱逸。那蘇州呢?這顆江南水鄉(xiāng)的明珠,在陽光下應該折射出怎樣的色彩?
蘇州著名作家范小青在她的《蘇州人》里這樣描述:“從前,有一個人在路上走著走著,他就走到蘇州小巷這里來了。他站在小巷的這一頭,朝著小巷的那一頭張望。噢,這就是蘇州小巷,是拿光滑靈透的鵝卵石砌出一條很狹窄很狹窄的街來,像古裝戲里的長長細細的水袖,柔柔的,也有的時候有點彎,這彎,就彎得很有韻味,叫你一眼望不到邊,感覺很深,很深?!?/p>
不禁讓人想象出這樣一幅畫面:石板街道,粉墻黛瓦,游客熙熙攘攘,沿街商鋪販賣著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河中的小船里傳來船娘動人的歌唱聲,街巷拐角處的煤爐上正燒著一吊子水,老爺叔、老阿婆坐在家門口的藤編椅子上扇著扇子“嘎山湖”……
蘇州是什么顏色的?有人說是粉墻黛瓦的灰白,滲透著嫵媚舒緩的嫣紅。似乎挺有道理,乍一看,蘇州的城市色彩是以灰白為主調的,干凈素雅。而實際上,四季輪替,蘇州的春、夏、秋、冬又是色彩斑斕的,你可以領略全然不同的城市風光。
好多外地人對蘇州的印象是彩色的,四季輪替明顯,在這里,可以用顏色記憶生活。
新加坡人Shawn Wee說:“如果我哪天不在蘇州了,也會記得蘇州的顏色。新加坡四季幾乎沒有差別,她永遠只有一種顏色,綠色。而蘇州是彩色的,不管是黑夜還是白天,無論是建筑還是隔離帶里面的花都是彩色的。就連氣溫相似的春秋,也完全是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季節(jié)會有不同的花盛開?!?/p>
于蘇州人而言,春天是一定要去香雪海賞梅的;夏天可以到拙政園賞荷;秋天滿地金黃的定慧寺巷和道前街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的,對了,還有天平山那漫山遍野的紅楓;至于冬天,當粉墻黛瓦被銀裝素裹時,園林拐角處,一只臘梅出墻來,這才是冬天該有的腔調嘛!
在蘇州,能如此感受四季,是何等的幸福。
精致雅韻有派頭的蘇式生活
從弄堂里說著吳儂軟語的老蘇州人,到高樓里統(tǒng)一操著普通話的新蘇州人,時代的變遷,多元文化的融合,蘇州人的語言習慣也在發(fā)生著改變。外來人口的涌入,許多老蘇州不得不跟著說起了普通話,但語言只是表現(xiàn)形式,刻在蘇州人骨子里的蘇式基因又豈是時間能夠輕易抹去的呢?有派頭的蘇式生活,流露在蘇州人的小日子里。
攥著玻璃杯,蹬上28吋載重的鳳凰牌自行車,住在吳江平望南大街上的老李又像往常一樣,幾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地出門了。在逼仄的弄堂里左拐右拐,來到平安茶館門口慢悠悠地坐下,時鐘指向了凌晨三點差十分。蘇州人喜歡喝茶,老蘇州更是喜歡上茶館喝茶,大家管這叫“孵”茶館,點上一杯碧螺春,四平八穩(wěn),老母雞孵蛋似的,很多茶客一生陶醉于此。
茶客老于告訴記者,在盤門一帶,抗戰(zhàn)前的鼎盛時期,據(jù)說有十幾家茶館,每天生意興隆。茶客都是附近的居民,有的人凌晨兩點半就出門喝茶了,到了五六點鐘,茶館里已是人聲鼎沸。老于打趣道:“茶館具有哲學思想: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
雖然時代變遷,消失的茶館越來越多,但老蘇州“孵”茶館的習慣不會消逝,畢竟,茶館對他們來說,已不僅僅是喝杯茶那么簡單了。
除了喝茶,對于蘇州人來說,吃早飯也考究得很。據(jù)老蘇州稱,蘇州人不在家吃早飯,習慣出門吃點心。一碗蘇式頭湯面,配上現(xiàn)炒澆頭,絕對稱得上蘇州人的點心標配?!皩挏€是緊湯,硬面還是軟面……”蘇州人的精致體現(xiàn)在這些細枝末節(jié)里。
喝完茶,吃好早飯,去大公園溜達一圈,《庵堂認母》、《珍珠塔》……學著評彈演員的腔調哼起小調,嘮嘮嗑,逗逗鳥,蘇式生活的閑適一覽無遺;下午肚皮餓了,吃些蟹殼黃、湯包、生煎當點心;晚飯后,聽曲喝茶、蕩馬路,興致高點的還可以去滄浪亭看一場《浮生六記》的實景演出,體驗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和文化遺產(chǎn)的碰撞。
蘇州人的這一天,可謂妙哉。
一期一會
在江南賞味四季時令
對待吃,蘇州人是認真的。
秋風起,蟹腳癢。金秋九月,丹桂飄香,又到了吃大閘蟹的季節(jié)。合適的時間做合乎時宜的事情,早已成為蘇州人的一種生活習慣。
臺灣人Jerry和Judy在蘇州把生活過成了詩?!疤K州四季輪替明顯、節(jié)令食材如期而至,我們靠味蕾想起時間。時令水果和蔬菜接踵而來。我們之前回臺北,大家在餐桌上提起今天立秋了,我們第一反應就是不就又可以吃大閘蟹了嘛!”對于Jerry和Judy來說,大閘蟹是蘇州秋天該吃的東西,這是一種伴隨著節(jié)氣的儀式感。
事實上,Jerry和Judy只是在蘇州生活的萬千個體的縮影,例如每年六月,江南適逢梅雨季節(jié),正是各類孢子繁殖的好時節(jié),老蘇州們各顯身手,開始制作各式霉醬,待到夏天吃不進飯時候當一道開胃小菜;到了夏季,必定會約上好友一起去同德興吃一碗酒釀白湯底的楓鎮(zhèn)大肉面,這是蘇州人生活里的儀式感,也是對時令的尊重;寒冬臘月,圍爐涮一鍋羊肉,“肉精一點,白菜多一點”,食客和店主早已形成默契……
“不時不食”是蘇幫菜最重要的信條,意思就是什么季節(jié)吃什么東西,對時令的把控容不得半點馬虎。
“春季荸薺夏時藕,秋末茨菰冬芹菜,三到十月茭白鮮,水生四季有蔬菜?!泵耖g不僅有“時令詩”,還有“美食日歷”:一月臘八粥、桂花糖年糕;二月腌篤鮮;三月碧螺春、螺螄、青團;四月馬蘭頭、枸杞頭、菜花甲魚;五月蠶豆、莼菜;六月炒肉餡團子、六月黃(大閘蟹的一種)、酒釀白湯底楓鎮(zhèn)大肉面;七月黃鱔、酸梅湯、荷葉粉蒸肉;八月雞頭米、綠豆湯;九月桂花糖芋艿、肉月餅;十月大閘蟹、糖炒栗子;十一月稻草扎肉;十二月藏書羊肉、冬釀酒。
與時令食材的“一期一會”,是蘇州人的對美食的考究,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也是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