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艷
2019年6月22日下午,陽光炙熱,倪文東老師帶領山東金石書法考察組到達位于濟寧市汶上縣的水牛山和寶相寺,并對這里的摩崖石刻作品和碑刻作品進行考察。
水牛山又叫太白山,因李白曾游覽于此地而命名;其形似臥著的水牛,又名臥牛山??疾旖M到達水牛山腳下,所見之山并不高大,也并未如傳說的形似水牛。山體左側(cè)明顯向里凹于右側(cè),如果說右側(cè)山體為未經(jīng)開采的狀貌,那么可以肯定地說,左側(cè)山體沿一平面已經(jīng)被分塊被切割??疾旖M為了上山,先要走一段長約200米的上坡路,而坡路右側(cè),還有一條車輛壓出來的土路,目所能及處,有一石亭。在如此荒涼之處,水牛山如今得以保存且仍有盛名,原因如下:一是歷史原因——南北朝時期,縣城東北三十里的水牛山清涼寺是香火旺盛的文殊菩薩道場,與五臺山清涼寺屬同一時期開山,歷史久遠;二是水牛山所存摩崖石刻作品——北齊《文殊般若碑》和水牛山摩崖石刻等有重要價值。為了加強對文物的保護,《文殊般若碑》已經(jīng)被移至中都博物館,但水牛山摩崖石刻仍留于此地,與石刻右側(cè)石洞一起被鐵柵欄保護起來,觀者要登幾級臺階才能近距離觀看(見圖1)。被刻山體呈垂直狀,且被打磨得很平,石刻作品縱2米左右,橫1.5米左右,右上殘缺一角,切面呈三角形,左下被挖,挖面呈長方形。水牛山摩崖石刻所刻內(nèi)容為一段佛經(jīng)文字,字大近尺,右上因殘缺一角而丟失一字,左下被挖處是否有款尚待查證。
水牛山摩崖石刻所刻文字內(nèi)容為“舍(不存)利佛(弗)汝問云何名佛,云何觀佛者不生不滅,不來不去,非名非相是名為佛。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唯有智者乃能知耳,是名觀佛”,共52字(見下頁圖2)。因為水牛山摩崖石刻無確切紀年,所以前人依據(jù)書寫風格將其定為北齊時期摩崖石刻。山東境內(nèi)其他地方的摩崖石刻作品,如鐵山摩崖石刻、泰山經(jīng)石峪金剛經(jīng)等均屬于此類,均為隸楷相間,字形偏方扁,筆畫圓轉(zhuǎn)厚重,保留蠶頭燕尾,但已有楷書筆畫的傾向。
通過對汶上地區(qū)的水牛山和寶相寺碑石書法遺跡的考察,我們隱約可以看到由北齊佛教發(fā)展的繁盛到隋代佛教發(fā)展的式微。摩崖石刻和碑刻不僅是歷史的見證者、記錄者,更是帶我們認識過去、探索過去的領路者。
寶相寺距離水牛山20多公里,位于汶上縣城西北??疾旖M在寶相寺附近的中都博物館重點考察了《文殊波若碑》和《章仇氏造像碑》(二者為復制品),二者因具有較高的佛教文獻研究價值和書法價值,因而并稱汶上“佛墨雙壁”。其中《文殊波若碑》為北齊年間鑿刻,《章仇氏造像碑》為隋代刊刻,二者碑陽有相似之處,均可看做由上下兩部分構(gòu)成:上部分由造像、標題等構(gòu)成碑額,下部為正文;二者又有明顯不同:盡管北齊與隋相距較近,但書寫風格在繼承的基礎上已趨于變化。
《文殊波若碑》(見圖3、圖4)高2米,寬70厘米,厚15厘米。上部分碑額中間雕刻佛龕,龕中造像為文殊菩薩持跏趺坐,左右兩旁各有一侍者,佛龕兩側(cè)分別為“文殊”和“般若”,字高約15厘米,寬約20厘米;下部分為《文殊般若經(jīng)》正文,共10行,行三十字,共297字,字大約5厘米,文中無紀年,清代孫星衍在《環(huán)宇訪碑錄》中認為北齊末,包世臣在《藝舟雙輯》中定為西晉人書,近代孫方若在《校碑隨筆》中支持隋人書說……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中國書法史——南北朝卷》通過對其風格的分析,定為北齊、北周年間出品。清楊守敬在《平碑記》中評價此碑:“平情而論,原非隸法,出以豐腴,具有靈和之致,不墮寒儉之習耳?!蓖ㄟ^觀察,此碑形態(tài)和筆法已經(jīng)脫離隸書較遠,從碑刻本身來看,其用筆圓潤,雖已有楷書之轉(zhuǎn)折提按,亦與圓厚之捺腳共存,個別字如“無”字第二橫起筆處多加一豎向筆畫,“邊”字、“量”字為異寫字,“安”字為篆書寫法等,其余無大異處。值得一提的是,單就碑額文字中的捺腳而言,似乎為多筆寫就,因為末端有明顯分叉,《中國書法史——南北朝卷》作者劉濤認為這種情況是由于“書寫者書法水平不高,不具有書寫擘窠大字的能力,又刻意模仿鄰近的鐵山、尖山、葛山的大字隸書刻經(jīng)”,結(jié)果是“怪模怪樣”。筆者認為這種說法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如果我們綜合整塊碑來看,碑文并未出現(xiàn)像碑額之分叉捺腳的情況,且二者風格統(tǒng)一,似為一人所書。那么僅碑額出現(xiàn)分叉捺腳我們不妨做嘗試性推斷,即書寫者和刻工并非一人,書者先將碑額大字筆畫中心位置定下來,而由刻工去擴充外部輪廓;或者刻工根據(jù)刻石經(jīng)驗,首先用三筆來確定筆畫中心、筆畫輪廓,加快刻石進度,最后刻完卻忘記將捺腳整合圓曲;再者或是書寫者用的書寫工具本身分叉,而刻工書法水平低,以為這是字本身的形態(tài),不知連屬。據(jù)資料知,《文殊波若碑》碑側(cè)亦有文字,雖漫漶不清,可見其多記載羊氏家族情況,字體大小不等,書寫風格自由爛漫,較之正文活潑生動。歷代對《文殊波若碑》的評價較多,清康有為在《廣藝舟雙輯》中將《文殊般若碑》列入妙品“《般若碑》與《南康簡王》《始興忠武》四碑比肩,真可為四瀆通流于后世矣”。包世臣在《論書十二絕》中說:“朱楊張賈是梁中、勃海滎陽勢紹鐘、更有貞民鐫‘般若’,便齊李蔡起三峰。”又注:“實古今第一,真書石本也。”
《章仇氏造像碑》(見圖5、圖6)又叫《章仇禹生造經(jīng)像碑》,章仇為復姓,現(xiàn)用者很少,世居于任城,石碑的后面有像主“章仇旿娘”,故該碑又叫《章仇氏造像碑》。此碑為隋開皇九年十二月七日立于今山東省汶上縣劉樓鄉(xiāng)辛海村三官廟,明代時已經(jīng)斷為兩塊,后又斷,現(xiàn)存三塊已經(jīng)合璧,且中部仍有一塊尚未找到原石。書體在隸楷之間,字形偏方扁,為北齊體勢,點畫楷化,提頓爽利,是北齊之偏隸化轉(zhuǎn)為隋代之偏楷化的代表。據(jù)觀察,筆畫的起筆和折筆處大多數(shù)為方切,撇捺也多為尖收,只少數(shù)字如“有”完全保留隸書寫法,“大”字等形態(tài)保留了北齊的寫法,而起筆處也加入了楷書筆意。
據(jù)侯旭東《<敬福經(jīng)>雜考》分析,《章仇氏造像碑》的原文應該是《敬福經(jīng)》的前身《囑累經(jīng)》,全稱為《如來在金棺囑累清凈莊嚴敬福經(jīng)》,又名《佛在金棺上囑累經(jīng)》,該經(jīng)是“當時當?shù)亓餍械脑摻?jīng)的全文”。由于碑尚未完整,且下部文字損毀嚴重,尚不能將所有文字釋譯。
《章仇氏造像碑》正文共17行,每行40余字,其中第11行中部略擁擠,“受吾(約制/是佛真)子”的“子”字后空一字,“得福無量”的“量”字后空一字外,其余各行較為平均。讓人不解的是,石碑中部碑文有縱向界格,且界格長短不一,而上面和下面卻沒有界格,不知如何解釋?!墩鲁鹗显煜癖返谋姆从吵鲆韵挛妩c:一是當時造像造經(jīng)的主體為三類人:第一類是不孝、不善之人,第二類是善男子、善女人等經(jīng)主、像主,第三類則是匠手;二是所造經(jīng)像者既有受佛約束的“真佛子”,又有“濫取匠手”者,這種匠手多“不識法相”,非禮佛之人;三是造經(jīng)、造像現(xiàn)象極多;四是,造經(jīng)造像得福多少在于“精誠敬心”;五是佛法漸趨沒落,《章仇氏造像碑》欲以刻《佛在金棺上囑累經(jīng)》的方式來警醒后人。這些對于我們了解隋代的造像刻經(jīng)情況或有幫助。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書法系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