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沙
大學同學蘭草在微信上說,你知道嗎,宇晴和她老公阿成離婚了。宇晴也是我們的同學,許多年未見面,卻依然記得她的樣子,清秀的眉眼,白齒微露的笑容,裊裊婷婷的身姿。這年月,看慣了各種狗血劇情,聽夠了各種奇葩故事,誰和誰一拍兩散,相忘于江湖,都不會讓人詫異,可一想到是宇晴和阿成,卻莫名地感慨。
上大學那會兒,從軍訓開始,兩人就好得如膠似漆。宇晴是優(yōu)等生,愛上晚自習,社會學系的阿成像個書童一樣,幫著占位,幫著買宵夜,拎包打傘,沿著鋪滿梧桐樹影的校園道路,把宇晴送回女生樓,整整四年,風雨無阻。阿成買了一袋桃子,也要拿專用牙刷一個個刷掉桃子上的毛,洗干凈,再送給宇晴吃,惹得女生宿舍里集體羨慕嫉妒恨。
可是誰承想,就是這樣的一對,舉案齊眉地模范了十多年,最終還是分了。
畢業(yè)那年,同學們大江南北,各奔前程,基本都到了社會上摸爬滾打,宇晴和阿成卻留在了武漢的母校,順風順水地就到了教授級別,忽而歐洲訪學,忽而美國開會,春風滿面,前程似錦。據(jù)說,正是宇晴在德國斯圖加特大學做訪問學者那段時間出的事。阿成應邀上門幫他們系的單身女輔導員修水龍頭,修好了水龍頭,女輔導員又請阿成吃飯,接著有人送了阿成兩張音樂會的票,于是一來二去,就走到了一起。而且,女輔導員珠胎暗結,腹大日顯,到了必須決斷孩子要不要的時候。由于疫情,宇晴費了些周折才從德國歸來,原本想著渡盡劫波,與阿成的重逢會多么溫馨,她卻察覺了他的尷尬,不久就發(fā)現(xiàn)了他與女輔導員的事情。宇晴也不哭鬧,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向系里辭了職,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消失無蹤。有人說她從武昌搬去了漢口,有人說她去了別的城市,都沒有得到證實。宇晴和阿成一直沒生孩子,這倒讓離婚變得非常簡單,因簡單而有另外的一種殘酷。
這是今年7月的事情。其時豪雨連天,洪水暴漲,連東湖的綠道都淹了水,人心也浮動起來。想想去年7月,我們還在班群里信誓旦旦地相約,要在今年7月來個15周年同學會,帶不帶家眷自便,但本人必須到場。我們決定哪都不去,就回母校,在宿舍樓前拍拍照,發(fā)發(fā)呆,在偌大的校園里四處走走,聊聊當年的八卦。
宇晴與阿成的事觸發(fā)了蘭草的舊傷。她早年也曾遇上過一位長頭發(fā)的詩人,與他轟轟烈烈地戀愛,結婚,再離婚,死去活來。之后這些年,她一直單著,她笑稱她的愛已經(jīng)用完,再無余額。
蘭草是教育培訓方面的行家,數(shù)日前曾來深圳考察一周。她看好深圳的教育市場,跟我從宏觀聊到微觀,最后卻決定,還是再等等吧,我有點看不清人生了,尤其是在天下多事的2020年。
她說,也不知道宇晴現(xiàn)在在哪里,她也不跟大家聯(lián)系,我有點想她了。你想想,兩個陌生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用最好的年華搭建一座童話城堡,可城堡說塌就塌了,你要用多少年,才能掙扎著從廢墟里走出來。人這一生,真沒有什么是確定的。
我當然知道她想說什么,每天影響著我們的,不光是宇晴和阿成,還有疫情和洪水,還有新聞里的各種災難和紛擾。我不是個悲觀的人,但也沒辦法給蘭草一個光明向上的答案,只好在微信上回她:你又何必非得知道一個確定的未來,重要的是,假如明天就會死,我們要如何過完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