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格奧爾基耶維奇·帕烏斯托夫斯基
我不記得是哪一位詩人說過:“到處都有詩,連草叢中都有。只要彎下腰去把它撿起來?!?/p>
一天清晨,稀稀拉拉下著雨。大車趕進了一片古老的松樹林。路邊的草叢中有一個白東西。
我跳下車,彎下腰,看到一塊長滿野旋花的木牌,上面有黑漆寫的字。我撥開濕漉漉的花莖,讀到一行幾乎已遺忘的詩:“米哈伊洛夫樹林,在不同的年代,我曾來到你的濃蔭下面。”
“這是什么地方?”我問趕車人。
“是米哈伊洛夫村,”他微微一笑,“從這兒開始就是普希金的土地了。這兒到處都插有這樣的標牌。”
這種木牌,后來我在一些全然想不到的地方也碰上了,在索羅季河邊沒有割過的草地上,在米哈伊洛夫村到特里戈爾村去的路邊沙坡上,在馬列涅茨湖和彼得羅夫湖的岸邊——草叢、石南花叢、干草莓叢中,處處響起純樸的普希金的詩句。聆聽這詩句的只有樹葉、小鳥和天空,蒼白而靦腆的普斯科夫的天空?!霸僖姲?,特里戈爾,在你這兒我多次遇上歡樂?!薄拔铱梢酝妰蓚€湖的蔚藍色湖面。”
有一次我在胡桃林中迷了路。一條依稀可辨的小徑在灌木叢問漸漸消失。莫非那個赤腳小姑娘提了一籃黑果越橘,每星期一次,就在這條小徑上路過。但是在這兒的樹叢中,我也發(fā)現了一塊白牌子,上面有一句錄自普希金致奧西波娃的信中的話:“我能不能買到薩夫基諾村?我真想在這兒造一所小小木屋,置上我的書,在我的好心的老朋友中間過上幾個月?!?/p>
這句話為什么出現在此處,我猜不透。但是那小徑不久就把我引到了薩夫基諾村。只見一片成熟燕麥的麥浪滾滾而來,直達幾所低矮木屋的屋檐下。小村里闃無一人,唯有一條灰眼睛的黑狗從籬笆里面向我吠叫,還有四周小山上粗壯的松樹送來清婉的松濤。
我?guī)缀踝弑槿珖娺^許多令人驚異、神迷的地方,然而無論哪兒也沒有像米哈伊洛夫村一樣,具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抒情的力量。這兒一片荒涼,悄然無聲。高空有幾抹白云。云影在綠色小山上、湖面上、古老公園小徑上緩緩移動。只有蜜蜂嚶嚶吟唱,打破了寂靜。
蜜蜂在普希金和女友安娜-凱恩幽會的椴樹之間高高的小徑上采蜜。椴樹的花已經謝了。樹下一條長椅上,常有一位生性愉快的小個子老婦人坐著看書。她的襯衫領子上別著古老的綠松石別針。老婦人看的是費定的《城與年》。她是安娜·凱恩的孫女,名叫阿格拉婭·佩熱夫斯卡婭,曾是外省的話劇演員。
她記得祖母,很樂意談祖母的事。但她不愛祖母。要愛這么一個已經昏聵、在飯桌上同孫女們爭一塊好肉的百歲老太婆,是很難的。孫女們比祖母力氣大,她們總是把她的好肉搶了過去,祖母因此覺得孫女們太不像話,都氣哭了。
我第一次遇見凱恩的孫女,是在原先長著三棵著名松樹的沙坡上。如今那松樹已經沒有了。早在革命前,有兩棵遭雷劈,還有—棵被濟馬里村—個磨粉工人夜里偷偷鋸走了。
普希金自然保護區(qū)的工作人員決定在老樹原地種三棵新的小松樹。找老樹原地很困難,因為連樹樁都沒有留下。于是請來一些年老的農民,確定老樹生長的地方。
老人們爭論了一整天。結論本該一致,但杰里格拉佐沃村的三個老人持相反意見。好容易把他們說服,他們這才在斜坡上用步子量過來量過去,傍晚時才說:“這兒!就這個地方!可以種了。”
當我在三棵不久前種的小松樹附近遇見凱恩孫女的時候,她正在修理被母牛破壞的籬笆。老太太以自我嘲笑的口吻對我說,她像一只小貓一樣,在普希金這些地方已經住慣了,絕對不可能再去列寧格勒。
本來早該去那兒了。她在列寧格勒的石頭島主持一個小圖書館。她一個人過日子,沒有兒女,也沒有親戚。
“不,不,”她說,“您不用勸我。我一定要到這兒來入土。這些地方我太喜歡了,別的什么地方我都不愿意住。我每天總要想點什么事出來,好推遲行期。您看現在我到各個村子去,記錄老人們說的普希金的事。不過老人也撒謊,”她傷心地補充說,“昨天就有一個人說,普希金曾被請去參加國家最高政權會議,人家問他:跟拿破侖打不打。普希金回答說:‘諸位大人,你們還打什么仗啊,瞧瞧你們的農民一輩子只穿一條褲子。收起這份心吧!”
凱恩的孫女真不知疲倦。我常常遇見她,不是在米哈伊洛夫村,就是在特里戈爾村,抑或在特里戈爾邊上的沃羅尼奇小村,我那時就住在沃羅尼奇小村一所涼爽的空木屋里。她到哪兒都是步行的,不怕下雨、天熱,還起早貪黑。
她講她過去的生活,講著名的外省導演和變成酒鬼的悲劇演員(她的話給人一種印象,似乎舊時只有悲劇演員才是有才華的),最后講起了自己的風流韻事。
“您別以為我就是這么個忙忙碌碌的老太婆,”她說,“我從前可是個陜活、獨立、漂亮的女人。我本來死后可以留下有趣的回憶錄,不過我總是怎么也不想寫。記完老人們的故事,我又要操辦夏天的節(jié)日了。”
夏天的節(jié)日是米哈伊洛夫村每年在普希金的生日舉辦的。數百輛集體農莊的大車,掛上彩帶和瓦爾代產的鈴鐺,紛紛來到索羅季河對岸,普希金公園對面的草地上。草地上生起篝火,跳起環(huán)舞。唱著老歌和新詞:
我們的松樹和湖泊,
如詩如畫,天下難找。
米哈伊洛夫樹林,
我們照管得盡心周到。
本地的鄉(xiāng)民都以同鄉(xiāng)普希金自豪,他們照管自然保護區(qū)不比照管自己的菜園和田地差。
我住在沃羅尼奇小村的特里戈爾公園看守人尼古拉家。女主人整天摔碗碟罵丈夫,因為她恨不能有一個莊稼人,成天成夜守在這個公園,只回家一兩個鐘頭,而且這時候還要派老丈人或者孩子去公園里看守。
有一次尼古拉回家喝茶,還沒來得及脫下帽子,頭發(fā)蓬亂的女主人就從院子沖進來。
“快回公園去,呆子!”她喊道,“我在小河邊洗衣服,瞧見一個列寧格勒來的家伙,直闖進公園去了。可別造孽??!”
“他能干出什么事?”我問道。
尼古拉快步走出門檻。
“什么事不干?”他邊走邊回答?!皠硬粍泳徒o你折斷一根樹枝?!?/p>
不過總算平安無事。那“家伙”原來是著名畫家納坦·阿爾特曼,尼古拉才放下心來。
普希金自然保護區(qū)有三個大公園:米哈伊洛夫公園,特里戈爾公園和彼得羅夫公園。它們彼此之間的區(qū)別,正同它們的主人一樣。
特里戈爾公園陽光充足。不知為什么連在陰天的時候還會給人這種印象。金色的陽光朗朗普照著喜氣迎人的青草,假樹枝葉,索羅季河的陡岸和葉甫蓋尼·奧涅金坐過的長椅。夏日輕煙彌漫的公園深處,有了斑斑點點的陽光,顯得神秘虛幻。這個公園,仿佛是為了家庭過節(jié),好友閑聊,在繁枝茂葉的黑幕之下點上蠟燭跳舞,為了少女歡笑和戲謔地表白愛情而建的。這公園充滿普希金和亞濟科夫的情調。
米哈伊洛夫公園是獨居修道士的棲身之地,不是一個好玩的公園。它是為獨處和沉思而建立的。里面長滿百年云杉,因此有些陰沉,顯得高大、沉寂。公園正在悄悄地變?yōu)橄袼约阂粯雍陚?、古老和荒涼的森林。只有在公園的邊上,古老樹木形成的拱頂下面,長年不散的一片朦朧之中,才突然現出一塊布滿亮閃閃的毛在的空地,和一口靜水的池塘。幾十只小青蛙紛紛跳到池塘中去。
米哈伊洛夫公園的最美之處,是在索羅季河的陡岸和阿林娜·羅季奧諾夫娜奶娘的小房子——普希金時代遺留下來的唯一的房子。這房子是那么小,那么教人冷愛,連登上它的陳舊的臺階都覺得提心吊膽。而站在索羅季河的陡岸上,可以遠眺兩個碧綠的湖,林木蓊郁的小山和我們那永遠樸素端莊、浮云悠然的天空。
彼得羅夫公園里有普希金的祖父,脾氣執(zhí)拗、心情陰郁的漢尼拔的房子。從庫恰諾湖(即彼得羅夫湖)對岸的米哈伊洛夫村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彼得羅夫公園。它陰暗潮濕,長滿牛蒡,一走進去就像到了地窖里一樣。幾匹馬被絆住三條腿,在牛蒡叢中吃草。蕁麻摧殘了野花,每到晚上公園里一片蛙聲。聲音沙啞的寒鴉棲息在黑黝黝的樹木頂部。
有一次我從彼得羅夫村回米哈伊洛夫村時,在林中峽谷迷了路。小模在樹根下面潺潺流過,峽谷底上有幾口水光清亮的湖。太陽快要落山。凝靜的空氣微微泛紅,令人覺得炎熱。
我在一個林中空地看見了高空五彩的雷暴。它在米哈伊洛夫村上面騰起,在晚空中擴大,宛若一座中世紀白塔圍繞的巨大城池。它傳來開炮似的沉悶的轟隆聲,接著一陣大風突然刮過空地,在樹叢中平息下來。
真難想象,普希金騎的馬就在這一條條留有樹皮鞋印的普普通通的小路上,在螞蟻窩和虬筋盤結的樹根上,馱著它的沉默不語的主人,輕松地行進。
我常?;叵肽切淞?,湖泊,公園以及天空。那幾乎米哈伊洛夫樹林門是這兒從普希金時代完好留下來的僅有的東西。這兒的大自然沒有遭到任何人的破壞。它保護得很好。自然保護區(qū)需要通電時,就把電線埋在地下,以免立桿子。電線桿子會一下子破壞掉這些荒涼之處的普希金的魅力。
在我住的沃羅尼奇襯,有一座木頭造的破舊的教堂。大家都管它叫小禮拜堂。這座隱隱約約藏在接骨木叢中、房頂生滿毛茸茸黃色苔蘚的教堂,也只能如此稱呼。普希金曾在這教堂里為拜倫舉行過祭禱。
教堂門前的臺階上散落著含有樹脂的松木刨花。教堂旁邊正在建—所學校。
在我住在沃羅尼奇村的那段日子里,駝背神父只有一次頭戴破草帽,邁著歪歪斜斜的步子來到教堂,小心翼翼地把幾根胡桃樹枝做的釣魚竿靠在椴樹上,打開教堂門上沉重的鎖。那天沃羅尼奇村—位百歲老人病故,家人送他到教堂里來舉行葬儀。葬儀完畢,神父又拿起釣魚竿,一瘸一拐地到索羅季河邊去釣圓鰭雅羅魚和鯉魚了。
造學校房子的木匠們看了看他的背影,其中一人說:“神職人員算是沒落了!普希金活著的時候,沃羅尼奇村管小禮拜堂的不是真正的神父,是一個地道的準將。這家伙不是個好東西。難怪普希金給他起個外號叫‘嫩皮狗。再瞧瞧現在這個,完全是個可憐蟲,一頂草帽在草叢上面晃來晃去?!?/p>
“他們那股勢力現在都哪兒去了?”另一個木匠嘟囔說,
“還有他們的絲絨絲綢披掛呢?”
木匠們擦干額頭的汗水,又掄起斧子來砍,香噴噴的新刨花像下雨似的落到地上。
我在特里戈爾公園里有好幾次遇到一個高個子的人。他在偏僻的小路上慢慢走著,不時停在灌木叢之間,久久地細看葉子。有時摘一根草莖,用小放大鏡研究。
有一次在池塘旁邊,靠近奧西波夫家廢墟那個地方,我遇上了一場大雨。這雨來得突然,下得歡快。我躲到—棵椴樹下面,那高個子不急不忙也來到那兒。我們攀談起來。原來他是切列波韋茨來的地理教員。
“您大概不只研究地理,還研究植物吧?”我對他說,“我看您在觀察植物?!?/p>
高個子微微一笑:“不,我只是在這一帶找點什么新東西。我到這兒來已經是第三個夏天了,可是這些地方本來可以搞明白的東西,我連一小部分也沒有搞明白。”
他的聲音很輕,不大愿意說。談話中斷了。
我們第二次相遇,是在馬列涅茨湖岸上,在林木蓊郁的小山腳下。一片松濤聽來有如在夢中。松樹樹冠下面,風過處,微弱的林中光線搖搖晃晃。高個子躺在草地上,用放大鏡看一片松鴉的淺藍色羽毛。我在他身邊坐下,他臉露笑容,講講停停,給我敘述了他留戀米哈伊洛夫村的故事。
“我的父親在沃洛格達的醫(yī)院里當過會計,”他說道,“說起來,他是個可憐的老頭——是個酒鬼,又愛吹牛。就連最窮苦的時候,他還穿漿洗過的胸衣,他為他的出身自豪。他是一個俄羅斯化了的立陶宛貴族后裔。他喝醉酒的時候拼命打我。我家有六個孩子。我們全都住在一個房問里,又臟又亂,經常吵架,受盡委屈,童年遭透了。父親喝多了酒,便念普希金的詩,還號啕大哭。眼淚落到漿洗過的胸衣上,他把胸衣又揉又扯,大喊大叫,說普希金是我們這種窮鬼生活中唯一的一線陽光。普希金的詩他一首也記不全。他只是念起來,哪回也沒有念到頭。這讓我生氣,盡管我那時只有八歲,只會勉強認得印出來的字母。我決心要把普希金的詩念到頭,就來到了市立圖書館。我在那門口站了好久,直到—位女管理員叫我,問我做什么。
“‘要普希金,我粗魯地說。
“‘你要童話嗎?她問。
“‘不,不要童話,要普希金,我固執(zhí)地重復說。
“她給了我厚厚的一卷。我在屋角窗下坐下,打開書,哭了起來。我哭起來,是因為只有在打開了書的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我讀不下去,我還根本不會讀,在這些詩句的后面,藏著一個我喝醉酒的父親為之號啕大哭的誘人的世界。我那時從父親嘴里,只聽熟了兩句普希金的詩:‘我看見那遙遠的彼岸,那南國的神奇的地方,這兩句詩就夠可以讓我想象跟我們不同的另一種生活了。請設想一下,一個孤零零坐了幾十年牢的人,一旦有人為他安排越獄,給他弄來了開牢房門的鑰匙,他走到門邊,門外就有自由,人群,森林,河流,可他突然發(fā)現,他不知道怎樣用這把鑰匙把門鎖打開。薄薄的鐵門之外,就是熱熱鬧鬧的大千世界,但是需要知道一個小小的機關,以便把門鎖打開,越獄的人卻不懂這個機關。他聽見背后有動靜,知道他馬上又會被抓住,以往的一切又會重演,一直到他死為止:又是那牢房天花板下面的骯臟的窗子,大老鼠的臭氣和絕望的情緒。我捧著普希金那一卷作品時,心里所經歷的也差不多就是這樣。女管理員發(fā)現我在哭,走過來收回書,說道:
“‘你怎么啦,孩子?你哭什么呀?你兩手倒捧著書呢!
“她笑起來,我走了。從那時起,我喜歡上了普希金。這不,我來米哈伊洛夫村,已經是第三年了?!?/p>
高個子沉默了。我們在草地上還躺了老半天。在索羅季河拐彎處的草地那兒,隱隱約約傳來牧笛聲。
離米哈伊洛夫村數公里的高高的山岡上,坐落著圣山修道院。普希金埋葬在修道院的墻腳下。修道院周圍是個鎮(zhèn),叫普希金山。
鎮(zhèn)上堆滿了干草。大車日日夜夜在大塊石子路上轟轟隆隆的慢慢行走,往普希金山拉干草。雜貨鋪和小店里傳出包裝用的粗席、熏魚和廉價印花布的氣味。印花布的氣味像木工膠。
唯一的小飯館里不斷發(fā)出茶杯和茶壺的輕微碰擊聲。那兒滿屋子熱氣騰騰直達天花板,在這一片熱氣之中,滿臉汗津津的鄉(xiāng)民和伊萬雷帝時代的年老平民慢條斯理地吃著大片灰色粗面包,喝著茶。這些老人臉上干癟,目光銳利,聲音含糊不清,喉音很重,好像癲狂的修道士,他們從哪兒來的,誰也說不清。但是他們人很多。也許普希金當年在這兒寫《鮑里斯·戈東諾夫》的時候,他們人更多。
要去普希金的墳墓,得穿過荒涼的修道院的院子,再登上風化了的石級。石級一直通到山岡頂上修道院的年久失修的圍墻邊上。在這圍墻根下,陡崖之上,椴樹濃蔭之中,鋪滿發(fā)黃的花瓣的地上,便是普希金的白色墳墓。
墓碑上唯有“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幾個字,周圍空無一人,下面斜坡上大車隆隆,云朵在不高的空中沉思,這便是一切了。這里是一個光輝、焦躁、天才的生命的終點。這里是名聞全人類的墳墓,這里是普希金生前所謂的“可愛的地界”。有一陣陣荒草、樹皮和夏天滯留的氣息。
在這里,在這不時有公雞沙啞啼聲傳來的普普通通的墳墓上,更加顯而易見,普希金是我們第—位人民的詩人。
他葬在長著亞麻和蕁麻的粗陋的沙壤土地上,葬在偏僻的平民百姓的地方。從他墓地的山岡上,可以望見黑壓壓的米哈伊洛夫樹林和遠處的雷暴,那雷暴在水光瀲滟的索羅季湖、薩夫基諾村、特里戈爾村、平平常常而廣袤無邊的田野的上空跳環(huán)舞。而這田野,為他的萬物更新的大地創(chuàng)造寧靜和富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