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
孫淑媚進入藥房,越過文麗工位時站下了,媚眼含春地瞟向文麗,嘴里嘻哈著跟文麗打招呼。文麗問她,有事嗎?孫淑媚回說,姐我沒事,我一個混日子的人能有啥事。文麗說,媚媚你別這樣說,中醫(yī)院藥房就咱倆盯班,缺了誰都不行。孫淑媚呵呵了一聲,文姐,就你還看得起我。
孫淑媚自己清楚,關(guān)于她的緋聞在中醫(yī)院滿天飛,靠當(dāng)小三攀附上院長,業(yè)務(wù)能力是不行的,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琢磨男人了,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況別人。只有工作搭檔文姐,拿自己當(dāng)妹妹待,工作上絕對不攀比,干多干少從來不抱怨,這讓孫淑媚非常感動,她經(jīng)常說,文姐,你就是我親姐呀。
文麗見孫淑媚沒有走開的意思,說孫淑媚,沒事就回自己位置上,說不準一會兒就有人來拿藥了。孫淑媚回了句,好的姐,你歇一會兒,半上午就你一個人忙乎,累壞了吧。往自己工位上蹭,孫淑媚貌似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文姐,你家姐夫啥時候回來的?文麗被問得莫名其妙,回答說劉彤沒回來呀,上次回來還是3個月前呢。孫淑媚嗯嗯了兩聲,可能是我認錯人了,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人。
文麗感覺孫淑媚明顯說一半留一半,就追問她,什么像不像的,你看見誰了?孫淑媚往身上套白大褂,雙手從寬大的袖口里伸出來,聚攏在腦后挽頭發(fā)戴帽子,嘴里哼唧著,沒有回答文麗的問話,明顯是心里藏著秘密卻不說,有意隱瞞什么的表情。
文麗著急了,直接問孫淑媚,媚媚你別吞吞吐吐的,什么事情跟我家劉彤牽扯上了,跟姐說說。孫淑媚在工位上坐好,整理桌面的取藥單據(jù),回說真的沒啥事,就是剛才去中心醫(yī)院送藥,看見一個人,那個人長得太像姐夫了。文麗說這不奇怪,中國人這么多,長得連相的人多了去了。
各自忙了一會兒,孫淑媚實在忍不住,溜到文麗身邊。文姐實話跟你說吧,我剛才在中心醫(yī)院遇到的就是劉彤,他身邊跟著個姑娘,卿卿我我的,我正要過去說話,姐夫見我走近,趕緊拽著姑娘躲開了。文姐,我感覺姐夫和那個女孩兒不太正常,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姐夫?
文麗回說,才不問呢,他愿意跟誰就跟誰,有本事他就找。孫淑媚說姐你這么想得開呀,知道你這么大方我早就對姐夫下手了。文麗說你現(xiàn)在動手也不晚,要不要我給你倆牽線搭橋啥的。孫淑媚呵呵了一聲說,那感情好。笑過之后追問文麗,姐你真不在乎呀,這男人可不能慣著,盯緊些沒毛病。文姐,還是打電話查一下崗吧。文麗說,沒事媚媚,我家劉彤他不會亂來的,姐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又磨蹭了一會兒,文麗站起來離開座位,在空地上活動四肢,一手扶著桌角,另一只手握成拳頭一下兩下捶打腰背,嘴里叨咕著,老了老了,干點活兒就腰酸背痛。孫淑媚瞟了一眼文麗的背影,見隨著粉拳的起起落落,被牛仔褲繃緊的翹臀也被帶動著輕顫,就笑了。文姐你還不到三十,正是大好光景,怎么就不中用了呢,此時正是享受樂趣的大好年華呀,就是姐夫經(jīng)常不在身邊,英雄無用武之地,一個大美女真是被辜負了。
文麗攔住孫淑媚的話,媚媚別胡說了,你盯著點兒,我去趟洗手間。進入女廁,文麗沒干什么,想在安靜的空間里獨自待一會兒。文麗搞不清自己是緊張還是激動,只感覺身體微微地顫抖,嘴唇蠕動,有要缺氧的感覺。站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掬滿一捧涼水,把臉埋在雙手里,直到水線順著手指間的縫隙滲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水絲下落在水盆里。感覺貼在手上的臉頰不再發(fā)熱,文麗抬頭看看整裝鏡里的自己,濕漉漉的臉上顏色慘白。
文麗被自己的樣子嚇到了,雙手沒有明確目標地拂過額頭和臉頰,還在胸口處按壓了一會兒,直到下垂時左手碰到了褲兜里的手機。文麗仿佛被燙了一下,手指摸到手機的一瞬間,感覺到指尖的躲避牽引著整個手的抖動如脈沖信號一般,順著胳膊逆流而上,撲通撲通直扎到心窩里。
僵持了一會兒,文麗拿出手機,點開解鎖鍵,猶豫了幾秒鐘,找出標著老公的電話號碼,按了下去。電話接通了,響了十幾聲沒人接。文麗正要放棄,電話里卻傳出了聲音。文麗使用電話有個習(xí)慣,她不喜歡把電話拿在手里貼著耳朵接聽,一般是放在身邊開免提鍵,這也是平常工作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老婆,有事嗎?
沒事,我上班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掛了吧,我忙著呢。
文麗說不出話來,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嗽得撕心裂肺。電話里劉彤的聲音又接上了,感覺到語氣有些著急。
老婆你怎么啦,咳得這么厲害。
沒事老公,有點感冒了。
注意點兒,多喝熱水。
嗯。老公,你在工地嗎?
在呀,我不在工地還能去哪兒。
你沒回市里?
啊,那個啥,我正在回市里的路上,回總部開會報賬。老婆,我中午回家,想吃你做的紅燒肉了。
文麗摁了手機,去主管領(lǐng)導(dǎo)那里請假。副院長老秦正巧在,正用小玻璃棒一圈一圈地細心攪拌咖啡,還沒喝到嘴里。身體不舒服,請半天假?老秦把目光從咖啡轉(zhuǎn)向文麗,一臉不太相信,似乎還有些不高興的意思。
在秦院長懷疑目光的審視下,文麗語氣有些生硬,院長我必須得回去,我丈夫劉彤中午就到家,今天正趕上我的排卵期,我們得回去執(zhí)行造人計劃,您知道,我都三十了,一直懷不上,婆婆對我意見很大,照這樣下去恐怕婚姻不保,我著急呀。
秦副院長抿一小口咖啡,目光斜視著文麗,好像在找文麗的破綻,或許是對文麗請假的緣由有所懷疑。秦副院長問文麗,有患者來拿藥呢?你可是咱醫(yī)院的主任藥劑師,不在崗位盯著怕不行吧。
對于秦副院長的疑問,文麗覺得挺可笑。文麗回答秦副院長說,放心吧院長,還有孫淑媚呢。秦副院長說,孫淑媚馬馬虎虎的,整天就知道鼓搗手機,都拿錯好幾回藥了,真不知道你不在她會搞出什么亂子來。媚媚工作沒問題,您不用擔(dān)心。我這事兒您務(wù)必得幫忙,對于我來說,這是當(dāng)前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我耽誤不起呀。
文麗扔下這句話就跑了。秦副院長發(fā)了半天愣,感覺一向柔弱的文麗今天這是怎么了,說話口無遮攔的,太不像話了,咋就那么急不可待,就不能忍耐一下等到下班?
文麗沒法不急。文麗自己的打算是一定要先于劉彤回到家里,有好多事情是需要提前準備的。比如先得把家里徹底清掃一遍,老公進門就得給他一個溫馨的印象,以干凈整潔的家居環(huán)境迎接丈夫回家。再有頂頂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得收拾準備一下,這是關(guān)系到子孫后代的頭等大事,務(wù)必要認真對待。
文麗花了好長時間清理自己,自己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被仔細地清洗,最后還噴上了香水。文麗對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甚至有些得意。她感嘆著自己這些年花在身體上的工夫終究算沒有白費,付出后的回報是顯而易見的,緊致光滑的肌膚,全身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前凸后翹的身材,處處散發(fā)著迷人的魅力。文麗的臉上始終掛著自信的微笑。
還有一件事文麗也必須完成,就是準備一桌豐盛的午餐。不要說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必須滿足男人胃的廢話,人是鐵飯是鋼的樸素道理文麗還是懂的,必須得讓男人吃飽吃好,在饑餓狀態(tài)下劉彤是沒法完成任務(wù)的,在這點上文麗比誰都清楚,所以不敢有絲毫敷衍,吃的喝的補的,一應(yīng)俱全,極盡周到細致。
忙到近中午,終于萬事備齊,就等老公進門了。劉彤卻打來電話,說回不來了,大領(lǐng)導(dǎo)要去視察工地,陪大領(lǐng)導(dǎo)直接回工地了,對不起呀老婆。文麗說不回就不回吧,畢竟工作要緊。放下電話,文麗感覺有點懵,一個人在房間里待不住,想干點什么吧,又覺得實在無事可干,房間里已經(jīng)一塵不染了,再動哪兒里反倒是畫蛇添足。文麗感覺壓抑得上不來氣,想與其這樣悶著,不如干脆去上班吧。
文麗從家里出來,先是沿著大街往前走,偶爾進入某家店鋪里,沒過幾分鐘又出來,手里也沒有多出東西,身上依舊是上班隨身的挎包,顯然只是進去瞅瞅,什么也沒買。文麗沿街游蕩,走走停停。大街盡頭是長途汽車站,文麗走累了,坐在站前廣場大理石隔離墩上休息。已經(jīng)是十月初了,空氣中的風(fēng)有了些許涼意,附近銀杏樹的葉子早已變成金黃色,樹上一半的葉子被風(fēng)中的小手撕扯下來,先是鋪排在樹下,之后就借著風(fēng)飄灑開來,劃過地面嘩啦嘩啦地響。
有灰塵飄起來飛進了文麗眼睛里。文麗被刺激得流眼淚,摸出紙巾擦拭,眼淚竟連成了片,多得涂抹不及。文麗進入車站,找到洗手間清洗眼睛,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眼角紅紅的,仿佛剛剛哭過。
售票大廳里人很多,差不多每個窗口都有排隊買票的旅客。文麗被進站的隊伍裹挾著,感覺自己也沒買票,就上了去青巖的客車。好像乘務(wù)員跟她說不用站內(nèi)買票,直接上車自己找位置坐好,客車開出站后再統(tǒng)一收錢。坐下沒多久文麗就睡著了,一直到了青巖都沒有醒。文麗是被乘務(wù)員叫下車的,在青巖車站門口,文麗總算清醒了,她招手叫了一輛摩的,一番討價還價之后,講好了三十元錢送到翁水河電站工地。文麗隱約聽劉彤說過,去他們電站工地,在青巖站下車后,還要打摩的跑一個小時的山路呢。
文麗的到來,劉彤根本沒有想到。大門口的保安把文麗送到項目部,在項目經(jīng)理室,文麗見到了劉彤。劉彤正和一個女孩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弄啥。文麗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劉彤猛站起來,丟開手里的東西,說你咋來了?我中午剛到工地,你下午就攆過來,家里出事了?文麗說家里啥事也沒有,我一個人悶了,來你們工地看看,我還沒看見過水電站工地是啥樣子呢。
看不出來劉彤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劉彤只是一連聲地跟文麗說,你來干啥嘛,工地亂哄哄的有啥好看的。文麗不知道怎么回答劉彤,站在屋地中間,有點不知所措。那個挺好看的女生,趕緊從劉彤身邊躲開,從辦公桌后面轉(zhuǎn)出來,像是對劉彤也像是對文麗說話,是嫂子吧,歡迎來工地玩,我通知食堂去,晚上多加幾個菜,必須要好好慶祝一下呀。
文麗瞟一眼身邊一閃而過的身影,視線跟著人家的背影追出去,心里就有些不踏實了。這女子夠漂亮呀,性感妖嬈的身材,透著強烈的青春氣息,被牛仔褲包裹起來的臀部隨著腳步律動著,簡直是勾引人的節(jié)奏。囁嚅了好一會兒,文麗終究是沒有忍耐住,問劉彤說,剛才那個女孩兒是干啥的?
你說小何呀,剛分來的大學(xué)生,叫何蓮,是辦公室的資料員。辦公室的資料員不在辦公室好生待著,往你身邊湊合啥,我還以為是你的貼身女秘書呢。劉彤就笑,說老婆你多慮了,就你老公這磕磣樣,沒人看得上,人家是來送資料的,我正簽字呢你就撞上了,放心吧,啥事也沒有。再說了,我是項目經(jīng)理,整天忙得腳打后腦勺,有八百雙眼睛盯著,你以為我是公司老總呀,身邊有女秘書陪著。
但是給文麗的感覺,似乎不像劉彤說的那樣簡單。文麗越發(fā)感覺到,劉彤和這個叫何蓮的女子有些不單純,他們之間有故事。自從文麗到來,視線內(nèi)就一直有何蓮的身影,她忙前忙后,給人的感覺像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在盡地主之誼。
晚飯是何蓮張羅的,弄了一大桌子菜。讓文麗奇怪的是,桌面上竟然有自己每餐必不可少的焯水芹菜涼拌香干絲,這是自己堅持多年的減肥菜,何蓮是如何知道的?淮山藥紅燒排骨、臘肉炒紫菜苔、豆豉回鍋肉這幾個菜,都是劉彤愛吃的,也是文麗的拿手菜,這次都擺到桌上來了。這讓文麗沒有辦法不多想,如果不是劉彤透露的,如果不是和劉彤非常熟悉,不是生活在一起,劉彤和自己這些生活上的習(xí)慣,別人怎么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再說了那得親密到什么程度呀,沒事能隨便跟人家談?wù)撟约豪掀诺南埠谩?/p>
吃飯時,何蓮和他們坐一桌吃,挨著她和劉彤。文麗感到很不自在,飯菜吃到嘴里難以下咽,嘴里好像有塊嚼不爛的豬肚皮,卡在喉嚨里上不來下不去吐不凈,黏黏糊糊,膩膩歪歪,難受死了。劉彤倒是興致高昂,喝了一杯白酒,不時與過來向文麗問候的同事們敬酒。文麗能感覺到,劉彤同事們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讓他們坐下來一塊兒吃,沒有幾個和他們坐到一個飯桌上來,就是坐過來的也隔開兩三個位置,面對一大桌子菜,感覺特別尷尬。
在項目經(jīng)理辦公室,頂棚的文件柜隔離出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有一張大床,有劉彤的洗漱用品,簡易衣柜里是劉彤的衣服。文麗拉開衣柜的拉鏈,打算給劉彤收拾一下,算是給自己找點事做。
剛才文麗吃了小半碗飯就跑出來了,推脫說自己在減肥,硬是把何蓮塞在手里的飯碗扣到了飯桌上。弄得劉彤生氣了,說文麗你這是干什么,不吃就不吃嘛,干嘛糟蹋糧食。聽劉彤這樣說,文麗都想笑了,才不管死后的事呢,擺脫開眼前的惡心,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