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捷

在大學城附近擺攤賣烤串的大齡小販趙崢，與在校女大學生陳怡產(chǎn)生了感情。當“不對等”的戀情遭到女方家長的強烈反對后，趙崢會如何面對？一樁慘案揭開了沉重的謎底。

誤打誤撞的愛情：小販迎來“高光”時刻

趙崢1986年11月出生在黑龍江省甘南縣一個農(nóng)村家庭。農(nóng)業(yè)技校畢業(yè)后，他獨自去北京闖蕩，學歷低，只能打零工。每月節(jié)衣縮食，還是“月光”。

2014年8月，趙崢離開北京，在河北省廊坊市大學城飲食街擺攤賣烤串，生意不錯。起早貪黑地忙了兩年，他就近買了一套兩居室。他打算再掙點錢，找個差不多的女孩結(jié)婚。

烤串生意越來越忙，不時還要送外賣。2016年春節(jié)后，趙崢把老家的表弟周劍帶來做幫手。

趙崢注意到，有個長相清秀的女大學生不時到他的攤位買烤串，女孩話不多，面色憔悴，每次都是獨來獨往?？粗x去的背影，趙崢總是若有所思。

2016年11月的一天晚上，女孩來了，神情疲憊。她要了30串烤蘑菇，還要了啤酒。趙崢忍不住好奇地追問，得知女孩叫陳怡，河北省石家莊市人，在北京一所211大學廊坊分校讀大二。趙崢見她悶悶不樂，就陪她喝啤酒，還說段子逗她開心。臨走時，他主動加了陳怡的微信。

陳怡連續(xù)20多天沒出現(xiàn)，趙崢心里牽掛，發(fā)微信問：“妹子，還好嗎？”陳怡不回。12月3日凌晨，陳怡發(fā)來了微信：“我整夜睡不著覺。”還說她可能抑郁了。趙崢問：“能跟哥聊聊你的心結(jié)嗎？”

趙崢知曉了陳怡的大致情況。1997年出生的陳怡，父母很早離異。她在擔任中學老師的母親嚴格教育下，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母親期待她考上985名校。2015年高考，陳怡發(fā)揮失常，母親要她復讀，她執(zhí)意填報了現(xiàn)在的學校，氣得母親沒有送她報到。母女冷戰(zhàn)，她苦悶懊喪，漸漸變得抑郁，經(jīng)常整夜無眠，她說：“我每天都想死……”

趙崢勸慰道：“你需要心理疏導，要不，我?guī)闳タ纯窗??！彼€說他當年聽父母的話，報了農(nóng)業(yè)技校，覺得前途渺茫，也整夜睡不著覺;北漂期間，他又因生活困頓，心情沮喪，到回龍觀醫(yī)院被診斷為輕度抑郁，之后接受了半年心理咨詢，才走了出來。趙崢勸她不能拖，愿意出資給陳怡看心理醫(yī)生，甚至陪她去。陳怡說：“謝謝大哥了，我能行?！?/p>

2017年寒假，陳怡回了石家莊。正月初八，陳怡微信趙崢：“哥，我活著真沒意思，哪天得重病死了清凈。”原來，陳怡的母親王景舒要求她備考名校研究生，可陳怡覺得自己病得不輕，根本讀不進書，考上名校絕無可能。王景舒又讓她考公務員，陳怡也不考。但她不敢告訴母親自己有心理問題。母女互不理睬，春節(jié)過得非常難受。陳怡說母親對自己的愛是有條件的，就是要女兒給她爭面子。趙崢勸陳怡鼓足勇氣，向母親坦言“真相”，共同面對，陳怡卻說：“等我好點再說吧?！?/p>

開學后，經(jīng)趙崢多次相勸，陳怡同意看心理醫(yī)生。趙崢每周都要抽時間陪陳怡去北京回龍觀醫(yī)院接受心理咨詢，當天的買賣由周劍打理。

趙崢感覺到了陳怡越來越依賴自己。一次返回廊坊的途中，他向陳怡表白：“我現(xiàn)在只是小攤販，假以時日，一定會做上大老板，給你想要的生活?！标愨挂蕾嗽谮w崢肩膀上表示：“我只要有人真心愛我，關(guān)心我，不需要什么物質(zhì)。”趙崢驚喜不已。

陳怡小自己11歲，又是教師家庭培養(yǎng)的女大學生，無論年齡、身份和家庭背景，趙崢都覺得自己是“高配”了。在他的人生中，這是第一次如此“優(yōu)秀”。

遇阻力束手無策：“高低配”被緊急叫停

2018年5月1日中午，王景舒前來大學城，她趕到女兒的宿舍，沒見到女兒。打電話發(fā)微信，都沒有回應，遂與學院輔導員李妍見面溝通。

王景舒方知，陳怡從大二到大三上學期，時常翹課，翹課的原因據(jù)說是夜晚失眠，白天在宿舍補覺養(yǎng)精神。李妍也聽任課老師說過，2017年11月的一天上午，快到下課時間了，陳怡才去聽課，老師把她擋在了教室外面。當時陳怡非常激動，下午她就去找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傾訴，說自己每周都去醫(yī)院接受心理咨詢的事。

王景舒錯愕不已，她慚愧地低頭嘆息道：“我撲在教學上，對女兒關(guān)心得實在太少了。”她還告訴輔導員，自從陳怡上了大學，她就遵循女兒高中時的約定，不再督促她的學業(yè)，完全讓她自己做主，萬萬沒想到女兒高考的挫敗，對她打擊這么大。

李妍告訴王景舒，陳怡有兩門專業(yè)課的考試成績掛過科，失去了明年的保研資格。李妍說：“不過，陳怡在這學期的狀態(tài)很好，從沒有缺課，還積極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蓖蹙笆孢@才松了口氣，她請李妍共同做陳怡的思想工作，準備2019年考研。

王景舒找到陳怡的室友，室友告訴她，陳怡平時喜歡獨處，不怎么與同學交往，有時看見陳怡帶些烤蘑菇回來，好像她很喜歡吃烤串。王景舒當即向室友打聽了學校附近燒烤攤的位置。

下午4時，王景舒在飲食街找女兒，遠遠看見一個年輕小伙推著小吃車走近，陳怡和另一個30多歲模樣的小伙緊隨其后，并肩而行，手里還拎著紅色的塑料桶。王景舒不由詫異，藏在不遠處觀望。

小吃車停下來后，陳怡幫著擺好桌椅，兩個小伙動作麻利地做好了準備工作。王景舒想，女兒會不會利用業(yè)余時間勤工儉學？畢竟去醫(yī)院心理咨詢，價格比較貴，她每個月只給1500元生活費，但女兒從來沒有開口額外要錢。她正在自責時，卻看見那個年齡稍大的男子摟住了女兒的肩膀。王景舒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忍不住快步?jīng)_向燒烤攤，猛喝一聲：“你是什么人？敢對我女兒耍流氓？”趙崢愣了數(shù)秒，招呼道：“阿姨……”王景舒滿臉怒氣：“誰是你阿姨？”

媽媽從天而降，陳怡也傻眼了。她的臉漲得通紅，憋了好久才說：“媽，他叫趙崢，我的男朋友?！蓖蹙笆鏆獾脺喩戆l(fā)抖，指著趙崢連珠炮地問：“就憑他？一個小攤販，也配做你男朋友？這就是你的眼光？”她又轉(zhuǎn)向趙崢問：“你多大歲數(shù)了？哪里人？父母干啥的？”趙崢張口結(jié)舌，如實報上了自己的年齡、籍貫和父母的身份。

王景舒更火了，說趙崢配不上她的女兒，倆人不能在一起。趙崢辯白：“阿姨，我們是真感情，我是在陪她看病的過程中愛上她的?！蓖蹙笆鎽嵟卣f：“誰有?。磕悴庞胁∧?！”還非要拉著趙崢到派出所說清楚。

圍觀的學生越聚越多，陳怡突然說：“媽，別鬧了！我去死了算了！”說完便瘋了般地向西北方向跑去。趙崢大喊一聲：“不好！學校那邊有河。”他推開王景舒，撒腿去追陳怡。

王景舒也追了幾十米，卻跑不動了。情急之下，她打110報警說：“大學城的小攤販耍流氓，我女兒有生命危險！”警車迅速趕到，民警找到了陳怡和趙崢，將三人帶到派出所做筆錄。

根據(jù)陳怡和趙崢的分別陳述，民警認為王景舒報警與事實不符，勸母女倆好好溝通。民警單獨問趙崢有何打算，趙崢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沒打算……”民警反問道：“既然你沒打算，跟人家大學生談什么戀愛?。亢煤觅u你的烤串吧，別打小姑娘的主意了?！?/p>

當晚，王景舒把女兒帶到自己入住的旅館，好言好語相勸道：“你是大學生，這個農(nóng)村小攤販哪點配得上你？”她要女兒立即與趙崢一刀兩斷。陳怡頂撞道：“小攤販怎么了？他愛我就夠了。再說，他是有上進心的，很多成功的人，當初不也出身低嗎？”陳怡還告訴母親，是趙崢幫自己度過了心理最黯淡的日子。王景舒說這是兩碼事，之后，眼淚止不住地流，說自己為了培養(yǎng)她，沒有再婚，都是為了她好，如果她執(zhí)意跟趙崢戀愛，自己也不想活了……陳怡只好向母親保證，再也不與趙崢戀愛了。

玻璃心碎了一地：愛情佳話驚變慘案

趙崢從派出所出來，讓周劍陪他喝酒。他唉聲嘆氣：“完了，完了。”周劍說：“陳怡的媽媽不了解情況，只要你向她表明誠意，這事也有回旋余地?！壁w崢氣呼呼地說：“你懂啥，她媽媽分明是看不起我，城里人有啥了不起？我不能咽下這口氣。”

第二天早晨，趙崢懶得起床，反復回想著昨天發(fā)生的情景。周劍催他吃早飯，他都沒有搭理。上午10時許，趙崢收到陳怡的微信，當他看完微信的內(nèi)容后，氣得把手機屏都摔破了。

微信是王景舒用陳怡的手機發(fā)來的。王景舒說：“昨天情急之下處置失當，這給你以及我的女兒都造成了不好的影響，特此表示歉意?！?/p>

王景舒還說，作為母親，她非常感謝趙崢給陳怡的心理支持。但是，幫助與愛情是兩回事，陳怡少不經(jīng)事，還不懂什么是愛情。如果繼續(xù)糾纏，她絕不會讓他在大學城干下去。還說，陳怡已經(jīng)明確表態(tài)不再與他往來。并通過微信轉(zhuǎn)賬，轉(zhuǎn)來了趙崢為女兒代付的心理咨詢費和車費，說只多不少。

周劍在臥室門口撿起了屏幕已經(jīng)破碎的手機，不解地問：“哥，陳怡媽媽找你，你正好跟她說說啊！”趙崢罵道：“你懂個屁！她威脅我，又把錢轉(zhuǎn)給我，不就是逼我跟她女兒分手嗎？”趙崢說，這個錢堅決不收，這輩子非陳怡不娶，一定要出出這口惡氣。

趙崢24小時未接收轉(zhuǎn)賬，錢被退回。王景舒急著要趕回學校上課，臨行時，她再次通過女兒的微信發(fā)起轉(zhuǎn)賬，并給趙崢留言說，這筆錢你一定要收下，陳怡已經(jīng)開始準備年底考研，請不要再打擾她了。趙崢不予理睬。

2018年5月6日，趙崢終于等來了陳怡的電話。陳怡說：“你把錢收下吧，不要讓我為難?！壁w崢馬上提出了見面要求，陳怡答應了。

兩人約在大學城附近的餐廳見面。陳怡說母親要看收錢的截圖。趙崢收了錢，說：“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是我?guī)湍愎餐鎸Α，F(xiàn)在，我對你動了真心，如果真的失去你，我肯定也活不成。”陳怡流著淚說：“你別這樣……我從來沒有因為你的職業(yè)和家庭嫌棄過你，可我媽養(yǎng)大我也不容易，我真的很為難。”趙崢說：“你媽就是勢利眼，我們繼續(xù)處吧，暫時瞞著她?！壁w崢告訴陳怡，他想再賺些錢就轉(zhuǎn)行，等他當了大老板，開著豪車上門求親，到那時，他不信她媽媽不答應。陳怡未置可否。

2018年十一長假，王景舒沒有提前通知，再次來學?？搓愨Y(jié)果未找到。原來，趙崢帶著陳怡到哈爾濱去玩了。王景舒打電話給女兒時，趙崢正坐在陳怡的身旁，他聽到王景舒在電話里的怒吼聲。一直等到兩人回來，王景舒逼著陳怡當面向趙崢表示一刀兩斷才肯回去。趙崢假意接受。

11月28日凌晨，公安機關(guān)接到周劍的報警，迅速出警至某快捷酒店1003房間。趙崢將房間門打開，稱其將女友陳怡掐死在床上。

據(jù)趙崢供述，王景舒回去后，陳怡推說考研沒有與他見面。11月26日是自己的生日，陳怡答應一起慶生。中午，兩人吃完飯在快捷酒店休息。陳怡說，她無法違抗母親的意思，只能與他分手。趙崢說如果不能在一起，就死給陳怡看。他提議與陳怡一起自殺，說先掐死她，自己隨后自殺。陳怡眨了下眼睛，趙崢以為她同意了，便將陳怡摁在床上，掐住其脖子，直至其嘴唇發(fā)紫，口中吐血。

之后，他用隨身攜帶的刀割腕自殺，暈了過去。次日天剛亮，趙崢醒后發(fā)現(xiàn)，陳怡身體已冰涼僵硬。他再次嘗試自殺未果。27日晚，他發(fā)短信告訴周劍，周劍勸他報警自首，直到警察將他抓獲。

2019年12月，廊坊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趙崢無期徒刑。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做了技術(shù)性處理。）

[編后]現(xiàn)代婚戀已呈現(xiàn)出越來越多元化的趨勢，看似“不般配的愛情”可能越來越多，也不是絕無可能成就婚姻。趙崢這段“高低配”戀情遭到陳怡母親的激烈反對后，他本可選擇放手，也可以積極爭取女孩母親的理解支持，或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上иw崢并不具備與之匹配的心理準備和承受能力，當夢想幻滅，他竟選擇了極端的方式。愿本案給戀愛中的人們以警醒！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