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述軍

這里是一片廣袤的熱帶草原。正是干旱季節(jié)，草原只有枯黃的色彩，顯得缺少生機。動物不像雨季時那樣活躍，除了捕食，它們更喜歡安靜地休息。幾個月滴雨未降，草原上的河已經斷流，只剩下幾個渾濁的水坑。而這幾個水坑，便成了動物們維持生命的水源，每天都會有很多動物聚集到這里飲水。

水，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渾濁。很多動物向遠處遷徙，它們必須去尋找水源和食物。羚羊巴拉兄弟從沒想過離開這片熟悉的草原，再困難也要頑強地生存下去。每天能吃上一些枯澀的草葉，喝幾口渾濁的水，它們便堅信可以等到雨季的到來。只要雨季一到，草原就是另一番景象，它們就能歡快、矯健地跳躍、奔跑。羚羊，是草原上的精靈。沒有它們，草原就會顯得寂寞。

太陽把最火熱的光投射在草原上，地面都發(fā)燙了。除了幾棵大樹下斑駁的陰影，羚羊簡直無處可躲。然而那些樹蔭往往會被獅子占領，它們不敢靠近。巴拉兄弟盡量保持體力，不跳躍，不奔跑，走路慢騰騰的，但是它們時刻保持著警惕。它們知道，不定在哪棵樹后，或是哪片草叢里，就有幾頭獅子在盯著它們，等待著發(fā)動攻擊的時機。

還好，連續(xù)幾天都是安全的，連獅子的影子都沒看到。今天，它們需要找水喝。它們站到一個高高的土坡上，看到遠遠的地方有個白色的亮點，那肯定是個水坑。只是，想到達那個水坑，需要穿越一條公路。

公路很寬，從草原上穿過去。巴拉兄弟不知道公路有多長，只知道上面經常飛馳著汽車。在它們看來，每輛汽車都是龐然大物，呼嘯而過時，都讓它們感到畏懼。所以，它們很少靠近那條公路。

可是今天，為了能滋潤干渴難耐的喉嚨，它們必須穿過公路。

“咩咩?！卑屠泻羲牡艿埽馑际钦f，“走吧。”

兩只羚羊下了土坡，奔著公路的方向去了。它們的腳步很輕，修長的四肢顯得輕盈。除了它們自己，誰也不知道那四條細長的腿從未放松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因為它們要隨時彈跳起來，飛奔起來。

公路上很安靜，偶爾駛過幾輛車。巴拉兄弟看準時機，跳上公路。光滑的路面上閃著陽光，亮亮的，有些刺眼。

“咩咩，咩咩?！卑屠袔茁?，告訴弟弟別停留，然后小跑著到了公路另一側。

“咩咩?！钡艿芑貞瑓s在公路上停下了。也許是出于好奇，它把頭抬得高高的，向遠處眺望。公路在草原上延伸，沒有盡頭。

就在這時，一輛小型卡車飛馳而來。

“咩咩！咩咩！”巴拉驚恐地提醒弟弟趕緊躲避。

巴拉的弟弟正看得出神，突然聽見轟鳴聲，回頭一看，小卡車已經到自己身后了。它頓時驚慌失措，胡亂地蹦跳，希望避開高速行駛的卡車?？墒?，已經晚了?；蛘哒f，如果它保持不動，卡車司機也許能從它身邊繞過去。它這么一亂跳，卡車司機也慌了?？ㄜ囎笥覔u晃著，“砰”的一聲撞上了羚羊。

那個瞬間，巴拉感覺卡車就像撞到了自己身上?？粗艿鼙蛔诧w出去，重重摔到路邊，它幾乎傻了，想大叫幾聲，聲音卻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叫不出來。愣了一會兒之后，它才發(fā)瘋似的跑過去，兩條前腿跪在地上，用頭使勁拱著弟弟，嘴里不住地“咩咩”叫著。

可是，巴拉的弟弟沒有站起來，只是微微睜開眼睛，無神地看著它，嘴里的“咩咩”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然后，它又緩緩地閉上眼。

卡車司機走下車來看看這只羚羊，見它已經死了，嘆口氣說了句“可惜”，又上了卡車。

巴拉很想沖上去，用它鋒利的角把司機截住。可是司機有什么錯呢？是它們闖入公路，只能怨自己了。但看著卡車離開時，巴拉還是心懷怨恨，恍惚間，它記住了那輛車牌號碼是NF879的灰白色卡車。

悲哀籠罩著巴拉，孤獨占據(jù)它的心靈。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它真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但作為草原上的精靈，哪怕只剩下一只羚羊，它也會繼續(xù)跳躍、奔跑。草原，不能沒有羚羊的身影。

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巴拉才平復情緒。而此時，大草原的雨季已經來了。第一場大雨過后，草原開始復蘇，枯黃被綠色替代。

那天傍晚，巴拉剛剛吃飽，想休息一會兒。就在這時，它聽到了動靜。它立刻警覺起來，豎起耳朵，四條腿隨時準備跳躍奔跑。

巴拉一回頭，猛然發(fā)現(xiàn)幾十米外的草叢里有兩頭獅子，正伺機對它發(fā)動攻擊。巴拉意識到危險來臨，心里猛地一顫。不由多想，它蹄子蹬地，一下就跳出幾米遠，繼而奔跑起來。

兩頭獅子見羚羊發(fā)現(xiàn)了它們，就不再埋伏，閃電般追擊上去。

如果是兩頭獅子，巴拉并不太害怕，它有能力甩開它們。羚羊的速度極快，還可以瞬間來個大轉彎，一般的動物在飛奔時是做不到的。但是巴拉也知道，獅子從不會單獨捕獵，而是成群地、有埋伏地圍追堵截。這次也不例外，巴拉很快就發(fā)現(xiàn)還有幾頭獅子正從旁邊包抄過來。

巴拉奔跑著，躲避著，感覺越來越吃力。左邊、右邊和后邊都有獅子追趕，它只能向前跑。而前面，就是那條曾奪去了弟弟生命的公路。它別無選擇，只能越過路溝，躥上公路。

獅子越來越近，可能一個飛撲，就撲到巴拉的后背上。巴拉沒有喘息的機會，它已經呼吸急促、四肢無力了，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危急時刻，巴拉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輛卡車，它拼命奔過去?？ㄜ囁緳C似乎也注意到了車后的情況，減了車速。巴拉飛躍著，在離卡車七八米的距離時，它使出渾身力氣一躍而起，竟然跳進了卡車的后車斗里。落入車斗的那一刻，它癱軟得像泥一樣，根本站不起來了。也就在那一刻，一頭獅子撲向了它，如果再晚一秒鐘，它就會成為獅群的晚餐。望著羚羊跳進卡車逃走了，獅子們停下來，沮喪地叫著。

卡車跑了一陣停了下來。司機下了車，看看車里的羚羊，笑著說：“沒想到今天我救了一只羚羊。下來吧，這里很安全。”

巴拉抬頭瞧瞧，四周很安靜。它跳下車，“咩咩”叫了幾下，對司機表示感謝。

“好了，趕緊走吧，別停留在公路上，很危險的?！彼緳C望著茫茫草原。

“咩咩，咩咩?！卑屠p輕叫著，忽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它害怕這條公路，趕緊跑了下去。

卡車也啟動了。巴拉下意識地盯著那輛逐漸遠去的卡車，車身是灰白色的，車牌號碼是NF879。它的心猛然顫抖了一下，然后轉身跑進夕陽下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