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有反應延遲癥嗎?喜悅與憂傷來得緩慢,好像笑話講出來要等到第二天才哈哈大笑的樹懶。這次疫情我的反應亦是如此,開始“貓家”一直到3月底我都沒有心理不適,到了小區(qū)出門不限次數(shù)不限人數(shù)多日了,才從心底返出憂傷。站在窗前看著小區(qū)大門出出進進的人,恍若隔世。兩個月不出門了,對于出門這件事情需要重新適應,而宅家生出的那些居家活動,讓我繼續(xù)沉迷其中,比如在客廳和廚房之間練習騎自行車、刷劇、做飯、做各種平時不常做的小食……經(jīng)此大疫,我超想吃甜的壓驚。
那天終于走出小區(qū),到附近的小超市。一冬天吃的草莓都是貴得沒譜的丹東九九,那天卻沒有。地產(chǎn)的草莓用一個大塑料方盒子裝著,大堆貨的架勢,要模樣沒模樣,要顏色沒顏色。幾個月里只在微信里接單的超市大姐說,嘗嘗,另一個味兒,也好吃。便宜,去掉不好的,都比九九便宜一半還多,做草莓醬也合算啊。
經(jīng)不住勸,買了一些,挑出大的好的顏色不錯的給老媽送去,剩下的洗凈放入雪平鍋中加水加糖煮開。水開了,用壓勺不斷地壓,草莓的顏色慢慢變得黯沉,好像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天光。想起日劇《昨日的美食》里的史郎,安靜地站在灶前,耐心地做草莓醬,在煮草莓的時候提醒說,顏色會變不好看的,不要緊的,繼續(xù)煮就是了。
以前做果醬也是很難過這個小關口,多數(shù)果子的顏色都會變得難看,蘋果變黃、橘子變成深黃都好接受,紅紫色的櫻桃變成紫褐的顏色就不太喜歡,那簡直不是好吃食物的顏色。在顏色的命名中有一些是按照實物、季節(jié)等等來的,比如早櫻粉色、牙緋色、魚肚白、鴨屎綠等等。如果討厭一個人不知道可不可以說他或者她有一張櫻桃醬紫褐的臉。
胡思亂想的時候,手一直沒停,邊攪拌邊碾壓,草莓基本碾壓成醬了,但還稀溜溜的。去年買的藕粉還有一些,淡淡的淡粉顏色,這個藕粉粉色卻是很可愛的,據(jù)說只有上好的藕才能澄出這種藕粉。而一般澄藕粉都不會用上好的藕,那種藕粉如果有明顯的粉顏色多半是添加了什么。我總是禁不住忽悠,買的東西總能找出好處來,哪怕這種好處是賣瓜王婆說的。這樣好像沒有什么不好,要在這焦慮的時期找出一點好處安慰自己,否則怎么前行呢。
兩小勺藕粉,用涼水調勻,倒人鍋中繼續(xù)攪拌,草莓醬很快就凝成了透明的果凍樣,顏色也好看了很多。如果沒有藕粉也可以用土豆淀粉,但是顏色就沒有這種透明清亮了。
另一支鍋里煮了兩個玻璃瓶,已經(jīng)煮好,坐在廚房的矮梯子上看手機,等著果醬和玻璃瓶晾涼。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來,手機里還是各國的疫情和經(jīng)濟不好的消息。裝好果醬放入冰箱,這幾天的早餐定是烤面包片了。
前幾年看的日片《小森林》,市子做的那個胡頹子醬也給我深刻的印象,一直在找胡頹子,至今沒有見到一顆胡頹子的實物,當然是一種野果,市子說有酸澀的味道,煮成果醬以后看到市子吃得倒是興味盎然的。
雖然說做果醬不分季節(jié),因為現(xiàn)在的水果也不分季節(jié)上市,我還是喜歡按照季節(jié)的節(jié)拍行進,在某種水果當季的時候做果醬。看看北面陽臺里還有冬天買的蘋果,馬上快放不住了。拿出來切了一些放入果干機做成蘋果干。另外一些做了兩次蘋果派,剩下幾個也做成果醬吧。想到蘋果派中大量的奶油、糖和巧克力,果醬也要加大量的糖,不免為宅家日漸壯實的腰身擔憂。管他呢,如果經(jīng)濟退步,攢點脂肪未必是壞事。
果醬的吃法除了抹面包饅頭片,還可以調原味酸奶,沖成果汁,做意大利面的時候當番茄醬用都行。想起小時候甚至用水果罐頭泡大米飯,那天做好了米飯,挖出一大勺蘋果醬想要澆在上面,終于沒敢下手,畢竟碳水化合物與糖對身體實在是不好。
即使仍然處在疫中,且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過去,仍然期待著在遠處徘徊的春天,以及春天里的醋栗、櫻桃、馬林果、藍莓……有的是果醬要做呢,這樣想想,此時所謂靜好生活的無聊就顯得那么那么的珍貴。
曾經(jīng)覺得奧登的詩《藍調葬禮》是獻給巧克力的情詩:“他曾經(jīng)是我的東,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話語,我的歌吟……”現(xiàn)在覺得這首詩幾乎可以獻給所有你放不下的美食,尤其是果醬。
編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