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藝

1

太陽像個燃燒成金紅色的煤球，把戈壁灘烤得炙熱。爺爺用粗糙的大手挖了個沙坑，阿麗亞把用裙子兜著的雞蛋一個個放進(jìn)去，幾分鐘以后再把雞蛋挖出來，蛋黃就成了傍晚西下的落日一般。

阿麗亞特別喜歡這種烤雞蛋的方式，就像變魔術(shù)，不用水也不用火，雞蛋居然就這么乖乖地熟了。

戈壁上散落著無數(shù)五光十色的小石頭，阿麗亞看到喜歡的就撿起來放進(jìn)口袋。爺爺摸起一把說：“這是女媧補(bǔ)天留下的五彩石，阿麗亞。傳說這石頭有魔法，能幫助人們實現(xiàn)愿望?！?/p>

幾個背包客戴著大檐帽，身體彎成駱駝一樣，仔細(xì)地在地上搜索。他們有時撿起一塊石頭，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有時翻過去看到背面，又失望地嘆口氣把石頭扔了回去。

“他們在干什么，爺爺？”阿麗亞好奇地問。

“撿石頭，好看的石頭可以做成手鐲和項鏈賣錢?！?/p>

阿麗亞正想著什么樣的石頭能做成項鏈時，“大檐帽”們走到爺爺跟前說：“老爹，您家能開伙嗎？我們想吃個飯?！?/p>

爺爺熱情地說可以做抓飯，還有新鮮的哈密瓜。幾個滿臉汗水的漢子聽到“哈密瓜”時喉結(jié)動了動。

哈密瓜被刀刃輕輕一碰就啪地裂開一個大口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飄散在空氣中，和金黃色的抓飯一起被端上了桌。漢子們抓起上面的羊肋條，用手一扯，骨頭就脫離出來。

臨走時，帶頭的大哥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把彩色的石頭送給阿麗亞，“小姑娘，這是葡萄干瑪瑙，拿去做個手鏈吧?！?/p>

不像那些光滑的小石頭，半透明的葡萄干瑪瑙皺皺巴巴，真的像曬干的葡萄干，又有種別樣的美麗。

2

阿麗亞趴在古麗家院子的圍欄上往里望，古麗正坐在葡萄架下入迷地讀一本書。阿麗亞小聲喊：“古麗，古麗！”

古麗抬起頭，大眼睛笑成月牙。她抱歉地告訴阿麗亞家里其他人都出門去大巴扎趕集，她的輪椅壞了，沒辦法幫阿麗亞開門。

古麗是這個小鎮(zhèn)最漂亮的姑娘，見過她的人都稱贊她像個洋娃娃。但美麗似乎是要付出代價的，古麗生下來時，雙腳就和正常孩子不一樣。從小到大，她只能滿眼渴望地看著同齡的孩子踢毽子、跳皮筋，自己卻永遠(yuǎn)被固定在一把舊輪椅上。

一直以來，古麗的媽媽都在痛心疾首地反思自己的過錯。她想一定是自己懷著古麗時吃了片感冒藥，要不就是在摘葡萄時扯到了肚子。古麗的奶奶不喜歡古麗，明里暗里用話敲打古麗媽媽再生一個孩子。

弟弟出世后，全家人的精力和愛似乎都放在了那個健康的男嬰身上。古麗悶悶不樂，她感到自己被忽視，更加沉默地對待父母。媽媽有時問她學(xué)校里的事情，她裝作沒聽見，或是用“還好”來敷衍。

古麗的舊輪椅像個得了哮喘的老人，一轉(zhuǎn)就吱呀吱呀作響。爸爸曾提議給女兒換個新輪椅，但奶奶陰沉著臉一口否決。

“換新輪椅有什么用呢？她依然走不了路?！蹦棠滩豢斓卣f。

所以，那刺耳的吱呀聲一直和古麗形影不離，仿佛是她身體里發(fā)出來的。

阿麗亞手里握著那幾個彩色的葡萄干瑪瑙說：“古麗，你看，好看嗎？幾個叔叔從戈壁灘上撿的，據(jù)說拿到城里可以換錢?！?/p>

古麗探頭看著。和其他從小在戈壁灘上撒歡的孩子們不同，她很少有機(jī)會出去，她的世界又窄又小，那些小石頭在別人眼里司空見慣，可對她卻充滿新奇。

“阿麗亞，送我一塊好不好？”古麗滿眼乞求，“我用麻仁糖跟你換?！?/p>

阿麗亞把小石頭從圍欄底下推了進(jìn)去。她摸摸口袋，還剩一個烤雞蛋，也放在了石頭中間。她過來本就想把小石頭送給古麗。

古麗只有阿麗亞一個朋友。學(xué)校里別的同學(xué)圍在一起做各種游戲，他們尖叫著在操場上玩老鷹抓小雞，角落里的古麗看著那一雙雙奔跑跳躍踩起塵土的腳，一言不發(fā)，大眼睛蓄滿悲傷和寂寥。古麗曾拿出所有的麻仁糖分給同學(xué)，渴求他們能陪自己玩一會兒，但不知誰招呼一句：“去踢球嘍！”大家便歡呼著跑走了，把古麗忘在腦后。

阿麗亞走過去，拿出紅繩，對古麗說：“咱們玩挑繩游戲吧！”

從此，陪伴古麗的除了輪椅的吱呀聲，還有頭發(fā)卷卷的阿麗亞。

阿麗亞臨走前答應(yīng)古麗明天再來找她，如果古麗的輪椅修好了，她就讓爺爺推著她去戈壁灘烤雞蛋。這個承諾讓古麗內(nèi)心充滿快樂。

3

可古麗的輪椅要修好卻沒那么容易，爸爸低頭敲敲打打了一會兒，無奈地?fù)u搖頭，“車軸銹了，先湊合用吧，古麗，等葡萄豐收了就給你換個新輪椅。”

古麗沒吭聲，她想奶奶說得對，新輪椅有什么用呢，自己不還是站不起來。于是搖搖頭說：“爸爸，不要浪費(fèi)錢了?！?/p>

爸爸深深嘆了口氣，撫摸著古麗的頭說：“等爸爸掙夠錢，就帶你去省城找大夫，據(jù)說一個手術(shù)就可以治好，你一定可以站起來的。”

古麗勉強(qiáng)做出一個笑臉，爸爸年復(fù)一年地對她做出這樣的承諾，但從沒有實現(xiàn)過。去年爸爸曾去了省城一趟，他包里塞了好幾個馕，還扛了一口袋大棗，一周后回來時，爸爸把馕吃完了，大棗還剩一小半。古麗隱約聽爸爸在里屋和媽媽小聲嘀咕：“唉，太貴了，可能還要等兩年……”

古麗才知道，爸爸去省城給古麗找大夫，他白天奔走于各個醫(yī)院，晚上就坐在馬路牙子上把大棗擺在面前賣，餓了就啃一塊馕。古麗想，原來家里人并沒有忘了自己。她對自己曾經(jīng)暗暗埋怨父母忽視自己感到羞愧。

第二天，當(dāng)阿麗亞再去敲古麗的門時，古麗一臉難過地說：“我去不了了，對不起，阿麗亞?！?/p>

之后的很多天里阿麗亞都沒有露面，古麗寂寞地守在院子里，望著遠(yuǎn)山上的云彩不停變幻。她時而想自己要是片云就好了，無憂無慮，無所約束，想飄到哪兒就飄到哪兒，想變成什么形狀就變成什么形狀;時而又想，自己好像一棵樹，只能一動不動，阿麗亞一定不想跟自己玩了，誰會想和一棵樹做朋友呢？

4

阿麗亞坐在去鎮(zhèn)上大巴扎的汽車上，書包沉甸甸的，里面全是她從戈壁灘上撿來的小石頭。那幾天阿麗亞天天纏著爺爺帶她去鎮(zhèn)上的大巴扎賣石頭，爺爺被磨得沒辦法，只好帶著孫女坐上了車。他不停給滿懷希望的阿麗亞潑冷水：“要是石頭賣不出去，你可不要哭鼻子啊，阿麗亞?！?/p>

阿麗亞想，怎么會賣不出去呢？這可是她精挑細(xì)選出來的小石頭。

但和爺爺預(yù)料的一樣，阿麗亞小小的攤位前無人問津。爺爺端著碗奶茶看旁邊幾個大叔下棋，阿麗亞充滿期待地望著行人的一雙雙腳，心里默默祈禱有一雙腳能停在自己面前。

有人停下來好奇地問：“小姑娘，你在賣石頭嗎？”

阿麗亞熱情地回答：“都是我撿的，好看的小石頭，挑幾個吧，叔叔?！?/p>

那人笑著搖搖頭，“小姑娘，你的石頭不值錢的?！蹦莻€人說了好多阿麗亞聽不懂的詞語，什么“透光性”“玉華”“密度”。阿麗亞指著一塊石頭說：“看，這個像只小馬?！?/p>

那人哈哈笑著走了。爺爺朝她投來一瞥，似乎在說：“看，我說對了吧。”

但是來大巴扎也不是一無所獲，阿麗亞中午吃到了碗一樣大的烤包子，小心地把烤得酥脆的包子皮揭開后，滿滿的羊肉塊冒著熱氣，香氣撲鼻。

阿麗亞每天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去戈壁灘，四處搜羅她覺得好看的石頭，然后纏著爺爺帶她到集市上去賣，爺爺搞不明白阿麗亞小小的腦袋里裝的是什么，他無奈地問孫女：“阿麗亞你賣石頭做什么？是想買新裙子嗎？還是看到哪個同學(xué)背了新書包？”

阿麗亞抿嘴一笑，這是她埋在心中的愿望，聽說愿望沒有實現(xiàn)的時候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爺爺算了筆賬，公交車一張票要兩塊錢，一天就是八塊錢。看爺爺猶豫，阿麗亞腦筋一轉(zhuǎn)，興高采烈地說：“爺爺，葡萄干要曬好了，你可以用三輪車?yán)咸迅稍賻е胰ゴ蟀驮?！?/p>

就這樣，爺爺開著電動三輪車，阿麗亞在車后坐在兩筐葡萄干和核桃上，一路顛簸又去了大巴扎。阿麗亞摸出幾顆葡萄干放進(jìn)嘴里，聽到書包里的石頭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她想那一定是石頭們在七嘴八舌地說話。

5

古麗聽到弟弟哭聲時，急忙轉(zhuǎn)動著輪椅進(jìn)里屋去瞧。弟弟在床上哭得張牙舞爪，小臉漲紅。古麗摸著弟弟滾燙的額頭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幾天瓜果豐收，大人們都在果園里從早忙到晚，媽媽每天捶著胳膊快樂地抱怨手臂都要斷了。

古麗把弟弟攬在懷里朝門外喊：“來人??！我弟弟病了！快來人！”

弟弟哭著哭著聲音突然變了，他眼睛向上翻，手腳開始抽搐。古麗嚇得簡直要哭出來，她轉(zhuǎn)動輪椅滿屋子找藥。就在她手忙腳亂往院子外面沖時，輪椅突然掀翻了，她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她本能地想用腳支撐自己翻個身，可腿一用力便像踩在刀尖上一樣疼痛難忍。她試了幾次，身上大汗淋漓，卻沒能成功。

“來人啊，救命啊，救救我弟弟！”古麗聲嘶力竭地哭喊，“我弟弟要死了！”她拖著身體吃力地往門口爬，紅裙子上滿是泥土和草末。羊圈里的羊咩咩地叫得人心碎，它們也在替古麗著急。

聲音引來了鄰居，大叔沖進(jìn)院子，抱起弟弟奔向衛(wèi)生院，大嬸把古麗攙起來，邊拍打邊整理她的衣裙。古麗哭著說：“我真沒用，弟弟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辦？”

“古麗，這不怪你?！贝髬鸩煌＝o她擦眼淚，她的長睫毛如同被雨露打濕的小草。

弟弟屁股上挨了一針后氣息恢復(fù)了平靜，過了兩天，燒也退了下來?？晒披愋睦锏膫谝恢痹诹餮Ｋ粗赣H在屋里忙前忙后給弟弟一會兒量量體溫，一會兒用白酒擦擦他小小的手心。奶奶大驚小怪地跟父親描述當(dāng)時的情況，枯樹枝一樣的手勾成雞爪形學(xué)著孫子抽搐，在臉上比比畫畫，還不忘跟父親抱怨古麗：“家里的忙她是什么也幫不上，別的姑娘比她小的都可以去曬葡萄了，她連弟弟病了都只能喊別人來救，唉！”

父親局促地朝古麗的房門口望了一眼，小聲說：“媽，您不要再講了?！?/p>

古麗心想：“我什么都沒聽見，我什么都沒聽見……”可淚水依然溢出眼眶。她趁家里人不注意，吱呀吱呀地轉(zhuǎn)著輪椅離開院子。

古麗拼盡全力轉(zhuǎn)動輪椅在路上“奔跑”，也不管輪子是否被顛簸得像是要散架，眼淚剛流出來就被風(fēng)吹干了，像塊透明膠貼在臉上。她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是覺得太苦悶了。她討厭輪椅，討厭自己畸形的腳，可這兩樣?xùn)|西似乎要伴隨她一生。想到這里，她全身的力氣突然就泄了，輪椅越轉(zhuǎn)越慢，最后她手臂酸痛地停了下來，不管不顧地放聲哭泣。

一輛三輪車吱的一聲尖叫著剎在她面前。阿麗亞從天而降似的從車上跳下來，嘴里不停催著爺爺：“快，爺爺，快讓古麗上車?！?/p>

古麗一時詫異得忘記了哭泣，也忘記了說話。

6

那天早上，阿麗亞的攤位不遠(yuǎn)處，一名懷里抱著四五歲男孩的阿姨愁眉不展，男孩不停地哭鬧。阿姨有時候攔下過路的三輪車或者貨車打聽什么，司機(jī)都搖搖頭，然后絕塵而去，阿姨就失望地坐回原地。

阿麗亞抓起一把葡萄干走過去遞給男孩，男孩不接，阿麗亞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顆。男孩哭著哭著就開始專心品嘗起葡萄干，被那甜美的味道哄笑了。

阿姨連連對阿麗亞道謝，阿麗亞問：“阿姨，你要去哪里啊？”

“醫(yī)院。”阿姨嘆口氣說，她指指兒子的腿，那兩條細(xì)腿無力地耷拉著，扭成奇怪的姿勢，“攔了好久的車也沒有順路去醫(yī)院的。”

阿麗亞跑過去拉拉正在打瞌睡的爺爺，求他用三輪車送阿姨去醫(yī)院。

“我給你看著攤，爺爺。”

爺爺不放心把阿麗亞單獨(dú)留在這里，要帶她一起走，葡萄干就勞煩旁邊攤位的老板代賣。路上，男孩哭著說不想打針，阿麗亞從口袋里拿出一塊她特別喜歡的紅色小石頭逗男孩玩，問他：“你看這像什么？”

“蘿卜？”男孩想了想說，阿麗亞說也像條小魚。男孩特別喜歡這條“小魚”，放在手里仔仔細(xì)細(xì)端詳，阿麗亞想起爺爺?shù)脑捑秃逅f：“這塊石頭有魔法，帶在身上打針就不疼了?！?/p>

小男孩信以為真，高興地問：“真的？”

遠(yuǎn)遠(yuǎn)望見醫(yī)院門外掛著碩大的紅色條幅：歡迎北京骨科專家來我院義診，底下小字寫著：XXX公益項目。

阿麗亞問爺爺什么是“公益”，爺爺說就是免費(fèi)的，不要錢的。阿姨下車時要掏錢遞給爺爺，爺爺推辭著不要，阿麗亞在旁邊說：“我們這是‘公益?！睜敔斶肿鞓妨?，說：“你倒學(xué)得挺快。”

阿姨吃力地抱著男孩走進(jìn)了醫(yī)院。阿麗亞看到送給男孩的小石頭落在了車座上，急忙跑過去追。爺爺看著孫女像條小魚在人群里穿梭，在后面關(guān)切地喊：“阿麗亞，慢點(diǎn)跑，小心點(diǎn)！”

阿麗亞第一次來縣城的醫(yī)院，她這才知道原來醫(yī)院也可以這么大。她每次生病去的衛(wèi)生所只有兩間屋子，里屋的床上總躺著在輸液的人。

她追上他們時，男孩正趴在阿姨肩上哭鼻子，來來往往白衣白褂的醫(yī)生護(hù)士端著針筒和酒精棉球，把他嚇到了。男孩看到阿麗亞，緊緊抓著她不讓走。

阿麗亞拉著男孩的手柔聲哄著他，把那塊魚形石頭放進(jìn)他的口袋，一直走到骨科門診前。偌大的門診室里烏泱泱全是人，密不透風(fēng)，把一位鬢角斑白戴著眼鏡的大夫圍在中央。阿麗亞環(huán)顧四周，人們的臉上帶著希望和焦慮，有的手里抱著孩子，有的則帶著坐在輪椅上的兒童。他們伸長脖子直直盯著大夫，仿佛他口中能吐出無價的珠玉或者包治百病的仙丹。

阿麗亞擠到前面去時才看到大夫面前還有張床，床上的兒童也有一雙和別人不一樣的腳。大夫來回檢查著那雙奇怪的腳，旁邊幾個年輕的小大夫認(rèn)真聽他講解，頻頻點(diǎn)頭。

阿麗亞擠到阿姨身邊問這些人都是來看這種病嗎，阿姨說是的。阿麗亞想了想又問是不是“公益”的，阿姨點(diǎn)點(diǎn)頭，說治療費(fèi)用可以減免或報銷。

“今天是最后一天，沒想到這么多人?。　卑⒁探辜钡囟逯_。

阿麗亞不太明白“報銷”的含義，猜想應(yīng)該跟“公益”差不多的意思。她突然想起古麗，這些人，不都跟古麗一樣嗎？她沒親眼見過古麗的腳，但聽大人們閑聊時描述過，似乎和剛才床上躺著的那個孩子很像。

“這個醫(yī)生很權(quán)威，聽說這種病他做個手術(shù)矯正就能好呢！”身后兩個大叔低聲交談， “咱們的阿迪力終于有希望走路了。”

阿麗亞急忙離開門診，沖出醫(yī)院大門跑到爺爺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爺爺，回去把古麗叫過來！”

7

那位戴眼鏡的醫(yī)生姓張。聽張大夫說，來到這個縣城之前，他已經(jīng)和其他醫(yī)生在五個地方進(jìn)行過義診了，這是最后一站，結(jié)束以后他們就要回北京，所以古麗被送來得很及時。

“經(jīng)過手術(shù)矯正后康復(fù)的概率很高?！甭牭綇埓蠓蜻@么說，古麗的父母激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而又因為是公益項目，手術(shù)并不會給這個家庭帶來太重的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

古麗的母親來到阿麗亞家中，說實在不知道怎么感謝爺爺。爺爺拍拍孫女的一頭鬈發(fā)，說：“更要感謝阿麗亞??！”

阿麗亞想，應(yīng)該感謝那些五彩的石頭。

病房里，古麗的腳被潔白的紗布包得像蠶繭。阿麗亞想，古麗其實是只蝴蝶，等這“蠶繭”蛻掉，她就長出翅膀可以自在飛舞啦。

古麗拉著阿麗亞的手問：“阿麗亞，你怎么好久都不來找我？”

阿麗亞從包里掏出好幾塊石頭放在她床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本想撿了石頭去大巴扎賣，然后給你買個新輪椅，所以那幾天都沒來得及找你?！?/p>

石頭領(lǐng)著阿麗亞去了大巴扎，又帶她認(rèn)識了抱小男孩的阿姨，然后一路帶著她去了醫(yī)院，找到了幫古麗治好腿的張大夫。

難道石頭真的有魔法嗎？難道石頭真的聽到她內(nèi)心的愿望還幫她實現(xiàn)了嗎？阿麗亞心中有好多疑惑。她對著石頭默念：“石頭石頭，讓古麗快快好起來，能和我們一起奔跑?！?/p>

古麗此時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窗外的陽光很明媚，鳥兒嘰嘰喳喳叫著從樹枝上一躍而起，樹葉亮晶晶地?fù)u晃著。古麗嘴角露出微笑，她再也不羨慕四處漂泊的云了，她很快就會像鳥兒一樣，想飛到哪里就飛到哪里。

此時，她看到自己拉著阿麗亞的手，站在戈壁灘，到處是五光十色的小石頭，她赤腳奔跑在炙熱的沙土上，跑得那么遠(yuǎn)，那么遠(yuǎn)……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