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與之
設(shè)若女人為河,則河流多了份嫵媚;設(shè)若這河為女人,則女人多了份靈動。女人與河,其實密不可分,那河堤上,早起的女人用棒槌將河域敲醒,才有河水“嘩啦啦”的流淌聲。大姑娘小媳婦們搗衣時的笑聲,兼夾家長里短,雞毛蒜皮,河流都要為之打上節(jié)拍,配上清脆的“嘩嘩”聲,感染給夜宿河邊柳樹上的鳥兒。它們當仁不讓亮起了清麗的歌喉。抑或是黃鸝吧,咕咕嚕,還有白眉,唧唧啁,都不甘落后,俯看一河灘浣衣的女人,刷存在感。
女人便是女人,把鳥鳴聲當做配樂,我行我素,依然嘻戲,依然打鬧,掬一捧清澈的河水,揚起朵朵白花。也有小魚兒調(diào)皮地潛伏過來,目睹群芳美容,然后羞澀地沉入河底。
河灘永遠屬于女人。那一張張晾曬在綠草如茵的河灘上的床單、被面,從高處看,妝點大片的河堤,五顏六色,平添了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
棒槌聲聲,敲醒了懶怠的太陽公公,一露臉,竟頑皮地將自己嵌入河水之間,似撕拉成的綢帶,紅得透明,在碧波里蕩漾。炎熱天的河床,亦是大姑娘小媳婦們沐浴的去處。天將日暮,赤烏遲遲不肯落山,或掛在遠山的山坳上,或躲藏在河堤的大槐樹里,想偷窺下河洗澡的女人。女人們見它不落山,亦不輕易寬衣解帶,將胴體暴露在太陽公公目光下。這樣僵持著,對抗著,赤烏才貪戀地收了最后一抹霞光,灰溜溜躲進了大山里。此際,河床快活地泛起一層白色薄霧,氤氳四散開來,大姑娘小媳婦們才卸下薄紗,魚一般泅入河底,濺起朵朵浪花。寶玉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只有當女人融入水中,這水才彰顯活力,才生動有趣。水是無聲的,當女人進入河水,水便有了聲響,有了魅力。女人洗滌的過程,水是歡愉的,水是靈動的,水也是有聲的。往往此刻,布谷鳥總要趕過來湊熱鬧叫個不停。
惱人呀,誰讓它們叫?有少婦將一捧水掀得高高的,亮亮的,想趕走饒舌的鳥兒。布谷鳥偏偏打趣,更恣情地叫。
大姑娘小媳婦們沐浴更衣,想靜悄悄進行,偏偏被躲藏在垂楊里的蟬兒們發(fā)見,一齊撕鳴起來:“知了,知了——”
河水依然在流淌,女人們依然到河邊。茄子、辣椒、苦瓜、豇豆,統(tǒng)統(tǒng)拿到河邊洗,與河水分享豐收的喜悅。
淘米,洗衣,凈身,河岸上村莊的女人們離不開河,離不開河里的水。水是流動的,這條河卻從未斷流過;人是流動的,這個村的女人亦從未斷代過。有新嫁娘過來,很快適應(yīng)了這條河,這條河里的水。
從此密不可分,融匯一起。
人事有更迭,河水有漲落。村子里祖祖輩輩的女人都與這條河維系在一起,天天與河水照面,從春到夏,從秋至冬,一年四季,周而復(fù)始。河面上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女人牽著孩子過來溜冰,自己則包裹得嚴嚴實實,像只大企鵝。小媳婦們有時故意在冰面上跌一跤,滑得很遠,偷享免費滑翔的滋味。
冰凌仿佛在一夜之間融化掉,春來水暖,女人們見鴨子下河,紛紛拎著木桶,來河邊搗洗攢了一冬的衣裳,河邊又回蕩起女人們歡快的笑聲。
河水有時也使小性子,將自己弄得渾濁不堪,溢滿河床,甚至泛濫成災(zāi),就像發(fā)酒瘋的悍婦。這個暴雨恣肆的六月,或是七月,村里的女人便以包容之心,毫不計較河水的暴戾和蠻野。
但這畢竟是短暫的,往日寧靜的河流,隨著遍地金黃陣陣稻香撲面而來。大姑娘小媳婦們勞作之余,便下河摸魚,從河堤樹根盤根錯節(jié)間,或從石條夾縫里,摸出一條條魚來,也有河鯰,滿河的鯰魚,光溜溜,赤條條,極易滑脫,小媳婦們用靈巧的雙手,一圍一剿,一彎一合,一捉一個準。
河水發(fā)源于大匡山,無數(shù)山泉匯聚而流,形成河床,九曲十八彎,猶如女人身姿嬌麗的曲線。千百年來,這條河靜靜地流,默默地淌,讓無數(shù)的女人享受到河的溫柔,便利,饋贈。生活在河邊的女人,俊俏,聰慧,必與河有關(guān)。女人們生動的笑靨,常常與這一河的美景交織,組成一幅俊俏的畫面。
有人說,生活在河邊的女人是幸福的,亦是快樂的。我想亦然。河之俊秀,河之靈氣,河之活潑,河之生機,能不孕育出一代代勤勞儉樸俊俏聰明的女人么?
女人既是河的孝順女兒,亦是河的慈祥母親。女人與河不可分割,河床古老,水流亙久。
不但現(xiàn)在,而且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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