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糖
羅寇是在殺死西黛的父母之后,才忽然決定救她。
耳旁殺聲不絕,兄弟們都殺紅了眼。三師兄王川更是瘋了一般,拎著鬼頭刀,直奔西黛而來。羅寇一腳將王川踢飛,抓著西黛的手,奪門而出。所有的兄弟都愣住,大師兄瘋了嗎?
羅寇沒瘋,他早已厭倦兄弟們的所作所為,尤其是當(dāng)他將刀刺入西黛母親體內(nèi),想拔刀再殺死西黛時,那個異國女子雙手緊緊抓住刀鋒,不肯讓它離開身體。那一刻,羅寇心內(nèi)猛然一痛,在西黛母親的耳旁,輕聲說道:“放心,我一定將你女兒送回家鄉(xiāng)?!?/p>
路途遙遠,羅寇買了輛馬車,讓西黛躲進去,并讓她戴上面紗,裝作啞巴,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她是個異國小女孩。
西黛既不反抗,也不理睬羅寇,她眼看著這個人殺死自己的父母,還會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嗎?
路上,也遇見很多兄弟,但他們對于蒙著面紗,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西黛,并沒有絲毫起疑。即便如此,羅寇也沒有掉以輕心,他最擔(dān)心的追兵還沒有趕到。
杜焰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羅寇趕著車,輕聲嘆息。杜焰是羅寇的師弟,同在八卦門習(xí)藝,分別為大師兄與二師兄。多年以來,杜焰對羅寇既敬又嫉,一心想勝過他,成為八卦門中第一高手。
這日,羅寇來到一席鎮(zhèn),邊境已經(jīng)不遠,他不由暗暗松口氣。
這時,天已黃昏,雪慢悠悠地落下,羅寇牽著西黛的手走進一家客棧。忽然,耳旁響起一陣鼓樂之聲,羅寇循聲望去,只見客棧的正中央,搭著個戲臺,隨著高亢悲涼的唱詞,一塊白布之上彩影閃動,正在表演皮影戲。
羅寇自幼隨師父學(xué)過皮影,識得這出戲唱的是秦瓊賣馬,秦瓊舞著雙锏,一招一式都勁疾有力,虎虎生風(fēng)。
西黛頭一次見皮影戲,立即被那顏色鮮艷、栩栩如生的影人吸引,不知不覺走到臺前。
也就在這時,店內(nèi)勁風(fēng)陡生,刀光四起,幾條黑影直奔羅寇而來。羅寇也不拔刀,拳打腳踢,轉(zhuǎn)眼間便將撲來的人全都打退,正要去救西黛之時,忽見幾把鋼刀已經(jīng)架在她的頸上。
影窗之后,有人輕笑一聲:“大師兄,這次你可是孤軍奮戰(zhàn)?!彪S后,一人自影窗后踱步而出,白衣勝雪,頭扎紅巾,面色陰冷,正是杜焰。
“你以為給她戴上面紗,就可以蒙混過去嗎?”杜焰望著西黛,陰森森地說道。
“她的父母有罪,我已經(jīng)殺了,可孩子無辜。”羅寇沉聲道。
“那王川呢?”
“他怎么了?”
杜焰盯著羅寇,恨聲道:“你那一腳踢得好狠,他當(dāng)天夜里便死了?!?/p>
羅寇一顫,黯然神傷道:“我沒想殺他。”
“無論怎樣,這個小孩必須得死?!?/p>
“究竟怎樣你才肯放過她?”
“除非你贏了我?!?/p>
羅寇搖搖頭說:“我不可能再傷害自己的兄弟?!?/p>
杜焰冷笑一聲,指著影箱道:“那我們不妨用皮影來比?!?/p>
羅寇嘆口氣,早年學(xué)藝之時,他們師兄弟便將刀法融于皮影之中過招,每次都是羅寇贏,但這次呢?
杜焰選了一個關(guān)公的影人,羅寇拿起的影人卻是龐德,均是三國人物。
杜焰嘿嘿冷笑,譏諷道:“師兄還記得龐德殞身殉節(jié)嗎?”
羅寇默然不語,看了西黛一眼,轉(zhuǎn)到影窗之后。
“只要見我敗了,立即殺掉這小孩?!倍叛鎵旱吐曇舴愿劳晔窒拢簿彶阶叩接按爸?。此時,店內(nèi)仿佛只剩他們師兄弟二人,羅寇忽然伸手點了杜焰的穴道,將兩人手中皮影換過來,再解開杜焰穴道,不待杜焰反應(yīng)過來,操縱著關(guān)公,一刀砍向杜焰手中的龐德,杜焰不及細想,也操縱著龐德還招。
羅寇方才動作太快,影窗另一側(cè)的人根本沒有發(fā)覺皮影調(diào)換過來,還在盼著關(guān)公能戰(zhàn)勝龐德。燈光照亮影窗,兩把刀上下翻飛。開始時,眾人還能看清一來一往的招式,但羅寇與杜焰的動作越來越快,只看得人們眼花繚亂,伴奏的人也不由得跟著加快了鼓點。
忽然,龐德一刀掃來,關(guān)公頭向后仰,刀貼著臉擦過,隨后,關(guān)公挺身而起,反手回刀,龐德的腦袋猛地自項上飛出,落到影窗之外。盡管人人皆知那是皮影,但也忍不住嚇得喊出聲來。
羅寇自影窗后走出,面色蒼白地道:“我輸了。不過還是希望你們放過這孩子?!?/p>
杜焰低頭不語。
羅寇慘笑一聲:“我不該失手殺了王川,事已至此,唯有還他一命?!闭f完,橫頸一刀,血濺在影窗上,燭火微微一跳,仿佛受了驚嚇。
杜焰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師兄會當(dāng)場自盡,心中劇痛,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師弟,別殺她好嗎?”這是羅寇對杜焰說的最后一句話。
杜焰沒殺西黛,并將她送回家鄉(xiāng)。他沒告訴別人,那日,盡管關(guān)羽勝了龐德,但自己卻輸給羅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