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調(diào)
飛鳥看不見了,近處的云被掃成一堆兒
歸于蕈狀。左手邊,樹叢后
煙囪也開始冒黑,剛來是白發(fā)
現(xiàn)在才開始顯得年輕。它是個明白人
摩的哥也是個青年人,但我們都不確定風的顏色
他剛剛告訴我
這一點小發(fā)現(xiàn)之后,就被北風喂了一口
不算什么,秋天到了
在我的家鄉(xiāng),你會有更大的心得
那時候天藍得呦,一口沙瓤的瓜
也沒它挑著實惠??粗业哪橑蠛?,小哥很像
還在高中教著畢業(yè)班數(shù)學的
小譚老師。就連數(shù)鈔票時候的嘀咕聲
都很像,太像了
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jīng)一起
飛越了這個立秋,以及臺風的計劃
(但這個臺風,它肯定是要來的)
肯德基,青年旅館,超市
沙縣小吃,手機,五金店
盲人按摩,修腳屋,美體,安踏,李寧
鴻星爾克專賣。炸年糕嘞,吐魯番大個兒的葡萄
還有一隊飛鳥,乘風而去
拐跑了我們腳下的京杭大運河
及其附近河水的音色
卜居
胡石予故居紀念館的早茶,
在六點半至八點的時間段內(nèi)只賣五元,
憑市民卡價格還可以減半,
還可以坐在管理員的辦公室內(nèi),
對著攝像頭喝。
一張松木長桌,兩臺舊電腦,
座椅是竹條編的,坐上去一屁股綠色。
涼涼的敵意環(huán)繞在脊檁四周,
滴水檐的鼻尖還未適應(yīng)初陽的溫度,
茶杯見底了。
仿佛胡石予仍在那里授書。
同樣的時間段,郁達夫大概剛剛抵達東洋。
酒館晨昏,櫻花開落。
他寫女人,寫向前看到的大海。
《秋風詩》是和不上的。
像現(xiàn)在的文藝青年,
好像沒有比一百年前多過什么。
多的是,院子里那棵白玉蘭開花的次數(shù)。
松木梯旋轉(zhuǎn)著擰上了二樓。
閑人免進,提示這是工作人員的小屋。
早間新聞滲著煮飯的香氣。
難得雙休的工人輕快地邁過被蹭得溜黑的門坎,
生物鐘已不能再適應(yīng)賴床了。
看門的老大爺又一次點著了手中的煙卷。
當《毀家詩紀》在南洋的椰子林外,
被小心翼翼地整理好,
這已是一九三八年冬天的故事。
郁達夫人在中年。
同樣的一九三八,
千里外的胡石予已經(jīng)丟下筆墨,
丟下了他只穿布衣的身影。
“一百年后,這里將是一座空房子?!?/p>
柳音
少年嗜煙,學的是大人
螢螢之火在尖嘴薄唇處,抽狠一點
就能燎光冒尖的肺葉
我們這群野孩子,真應(yīng)該在絲瓜架下枯死
那是第一次經(jīng)歷
用放小洋鞭的火柴,點燃一段干枯的藤蔓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上壁黏著
一口酸溜溜的痰在喉嚨中甕聲甕氣
午后的空氣,早已被我們笑得卷起了毛邊
我們知道,上初三的哥哥將要和我們談起這些
小威用零花錢買了幾個泡泡糖
我們還去他家用肥皂洗了手
日子過得飛快,打我們的父親
有的已經(jīng)切掉了整根喉嚨
我無法想象那是什么樣子
鍋爐房邊上的那根大煙囪,足有十層樓高
已經(jīng)幾年沒有冒出什么心里話了
它估計還想再看一看我們吧
那時上下學的路上,我們就打賭
爭著要把手中的石塊投到它的半扇窗戶里去
燕子正好穿過它的腰。后來又是大雁
好像夏天的綠樹,在秋天也要更深一點
都山
香椿樹街一角雨水,一角行人
趕路的絕不為生計,都是年輕人
把西風往發(fā)梢間涂抹
明暗的衣衫像掛在天上
誰還能理解誰?
竹竿再伸也不會取回昨天的太陽
上蒼也不會刻意壓下自己晚年的脾氣
誰說出越久越安祥,可能雨水就應(yīng)該立刻停下
江南從來不缺青苔和茶漬
就像北方從來不缺遠行的人
其實唐山,也沒有什么山
我曾生活在一截燕山余脈的腳跟底下
池塘快干了,青色的養(yǎng)殖蝦
已經(jīng)死去了大半
(林子懿,1991年出生于河北唐山,現(xiàn)居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在讀。出版詩集《紅樹山人》。作品散見于《山花》《青年作家》《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詩探索》等刊物。)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