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2019年5月7日，江蘇省南通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接到投案電話，一個名叫張賀天的男子稱自己殺害了女友薛雪。張賀天和薛雪相戀十余年，是同學眼中的模范情侶。薛雪耗盡全部積蓄，支持張賀天創(chuàng)業(yè)?？删驮诎赴l(fā)前，薛雪不僅告訴張賀天復合無望，還絕情地把她和新男友的親密照片發(fā)給了他……從佳偶變怨侶，從親密到殺戮，這對曾經的情侶怎么了？

年輕的“坑”：“創(chuàng)業(yè)巨嬰”紙上談兵

2016年12月24日，平安夜，薛雪腳步輕快地回到了和男友張賀天租住的公寓。一進屋，她就看到，客廳里有棵五彩斑斕的圣誕樹，樹下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薛雪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串鑰匙和一個有她和張賀天名字的房本。張賀天手捧玫瑰，走到她面前，單膝下跪，深情地說：“親愛的，嫁給我好嗎？”薛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不住地點頭……

1989年出生的張賀天是江西省德興市人，他和大學同學、南通姑娘薛雪在校園相戀。2012年畢業(yè)后，他跟著薛雪來到南通市，進入一家科技公司工作，薛雪則在一家外貿公司任職。一年多后，張賀天看到南通家紡業(yè)興盛，動了辭職創(chuàng)業(yè)的心思，薛雪鼓勵他：“男人是應該出來闖闖，年輕就是咱們的本錢！”

2014年6月，張賀天辭職，他打算通過開網(wǎng)店的方式，銷售本地家紡產品。說起創(chuàng)業(yè)理念，張賀天頭頭是道，可是執(zhí)行起來，卻又不知從哪兒下手。2014年7月初，他注冊了淘寶店鋪，貨源卻還沒落實，還是薛雪找自己外貿公司的同事幫忙，介紹了幾位靠譜的供應商，幫他搞定貨源，家紡網(wǎng)店才得以順利開張。

張賀天做事毛手毛腳，缺乏計劃性，好在薛雪心思細密，也很有耐心，總是不斷善意提點男友，還為他“填坑”。薛雪還惡補開網(wǎng)店的各項技能，拉著張賀天學習。有這么好的女友在身邊，張賀天進步神速。

2015年，電商模式高歌猛進。張賀天站在了風口上，張賀天的家紡產品銷售額節(jié)節(jié)高升。晚上，他們要打包產品，填寫快遞單，常忙到凌晨。

薛雪家是工薪階層，談不上富足，但生活安定，薛雪的父母不理解張賀天為何不做份穩(wěn)定的工作，而是“窮折騰”。2015年7月22日，因一款產品爆單了，薛雪協(xié)助張賀天從傍晚忙到凌晨。房中冷氣效果較差，凌晨5點，她兩眼一黑，頭磕在了小桌板上。

當薛雪的父母趕到醫(yī)院，看到女兒額頭上包扎著紗布，他們哭了，當場沖張賀天怒吼：“別人談戀愛，吃飯看電影約會，開開心心，你呢，把我們的寶貝當勞工使！”張賀天無地自容，薛雪卻強撐著救場：“都是我自愿的！”張賀天不敢再讓女友父母生氣，專心照顧著薛雪，倒是薛雪，因不忍他網(wǎng)店生意受影響，還時刻抱著手機回復客戶的提問。

張賀天既辛酸，又幸福，對薛雪說：“你爸媽說得對，我對不起你，親愛的，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賺很多錢，風光把你娶進門，讓你過上好日子?！?/p>

2016年初，張賀天手頭已經比較寬裕了，他招了5名員工，有了私人時間，他和薛雪一同去韓國購物，去法國造訪紅酒莊園。女友以青春為代價對他悉心陪伴，他也該有所交代了，為給女友一個驚喜，張賀天精心策劃了求婚儀式——他全款購買了婚房，并在房本上加上了薛雪的名字。

薛雪幸福至極，兩人計劃先給婚房裝修，等到來年5月1日完婚。張賀天事業(yè)有成，愛情順遂，一躍成為同學、朋友心中的創(chuàng)業(yè)偶像。漸漸地，他開始參加各類聚會、應酬，享受大家艷羨的目光，而薛雪忙著籌備裝修和婚禮事宜，直到2017年2月，她突然發(fā)現(xiàn)，情況有些不對勁……

愛的供養(yǎng)：“舍身”創(chuàng)客戀人的事業(yè)

那天，薛雪興奮地和張賀天說起，自己的閨蜜小唐也是位待嫁新娘，她約他們一起去蘇州市的虎丘采買婚紗。張賀天婉轉地說：“婚紗不便宜，那東西，也就穿一次，去影樓租一下就行?！敝?，張賀天豪氣地說，結婚是大事兒，要舍得花錢，怎么畫風變了？

薛雪開始關注男友，她發(fā)現(xiàn)，張賀天心神不寧。他解釋：“是生意上的小事，我能處理?！毖ρ┓判牡乩^續(xù)安心備嫁，卻不知，一場風暴正向他們襲來。

2017年3月12日下午，薛雪因重感冒正在家昏睡，突然被驚醒——家里竟闖入幾個陌生男子，正亂翻亂砸，薛雪驚慌大喊：“你們是誰？”為首的人說：“告訴張賀天，這只是點小教訓，三天內必須還錢?！币恍腥藫P長而去，驚魂甫定的薛雪拿起手機給張賀天打電話要報警，張賀天立即說道：“不能報警！我馬上回來?！?/p>

張賀天道出，半年前，他被人攛掇著在一個博彩網(wǎng)站上充了300塊錢，想隨便玩玩，減輕一下工作壓力，沒想到，他輕松贏了3500塊錢。他高興得又充了2萬塊，卻輸了個精光。他不服，又追加錢，就這樣，他一步步深陷，越輸越多，最終，借了高利貸……

張賀天一陣囁嚅后說，不僅自己賺的錢全賠進去了，最近一周，他輸了近100萬，一部分款是本應付給供貨商的貨款，他還借了30萬高利貸，利滾利要還43萬。如果拿不到錢，那伙人什么都干得出。他們之間的借款協(xié)議表面上沒有硬傷，報警不僅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徹底激怒那伙人。

薛雪痛哭：“你把一切都毀了，我們的事業(yè)，我們的未來……”張賀天抱著薛雪懺悔：“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一定改，咱們的事業(yè)沒完蛋，只要資金鏈不斷，生意還能盤活，我們還能咸魚翻身?！?/p>

可薛雪依舊很難受，一連幾天，她都不愿和張賀天說一句話，張賀天小心翼翼，在家變著花樣做美食，想緩和彼此之間的關系。

終于，薛雪緩過勁兒了，她說：“事已至此，我們先想辦法解決高利貸的問題，但你必須保證不再賭博，否則，咱們不光婚結不了，關系也完了?！睆堎R天挨個拜訪供應商，又是訴苦，又是保證，最終，他打了欠條，延長了付款期限。薛雪拿出之前準備裝修的錢和父母給的嫁妝錢，再向朋友借了些，他們一起拼湊著還了高利貸。女友的大度讓張賀天十分感動：“對不起，新房裝修和婚禮都要推遲了，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還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然而，商場如戰(zhàn)場，瞬息萬變。家紡線上銷路打通后，各大品牌很快入駐電商平臺，由于有品牌效應，他們輕易吸走大量客源。半年時間里，很多像張賀天一樣的個人網(wǎng)店都轉型或關停了。供應商們的催款電話一個接一個，張賀天不得不將庫存以極低的價格清倉甩賣，又把婚房抵押了，才填補上窟窿。

薛雪勸張賀天，既然現(xiàn)在還沒有新的生意思路，不如重返職場，至少收入能維持基本的生活開銷。張賀天的反應卻很激烈：“我都快30歲了，不可能再給別人打工，我準備搞店鋪轉型。”張賀天在家待了2個多月，做了很多功課，篤定乳膠床品將會得到人們的青睞。這一次，薛雪還是選擇了信任和支持。

2017年底，由于對產品缺乏了解，不懂得鑒別乳膠真假，張賀天誤選了一個以次充好的供貨商，這導致他的店鋪被大量投訴，很多老顧客“粉轉黑”，讓張賀天焦頭爛額……

薛雪勸不動張賀天，又不忍心把所有經濟壓力都壓在他一人身上，她決定，去找一份兼職，可她沒有一技之長。2018年1月，薛雪鼓起勇氣去了一家浴場，做搓背兼職。過度操勞讓她體重驟降20斤，人也十分憔悴。閨蜜小唐得知后，勸她別犯傻，可薛雪有苦衷，父母得知張賀天因網(wǎng)賭不僅耽誤事業(yè)，更推遲婚禮的事后，極其震怒，勸女兒斬斷情根?？裳ρ┯X得，若此刻放手，男友會崩潰，她只有趁早還清債務，父母才能諒解他，所以，她決定竭盡全力挽回一切。

女友為自己付出到如此地步，張賀天感動得無以復加，2018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他在自己的左側小臂上文了薛雪的名字，以示女友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2018年6月，薛雪和張賀天一起參加小唐兒子的滿月酒宴。小唐的丈夫已經升任公司主管，兩人婚后生活優(yōu)渥、安逸，薛雪非常羨慕，張賀天則不以為然：“主管又怎樣，還不是替人打工？”薛雪不滿男友的固執(zhí)，兩人爭執(zhí)之下，不歡而散。

2018年4月，薛雪結識了客戶朱涇晨。他欣賞薛雪有情有義，有時，他會等薛雪下班后開車送她回家。一次，薛雪胃痛，他以最快的速度將她送醫(yī)。朱涇晨的出現(xiàn)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此前活得太累，而被寵愛的女孩，不該如此。薛雪的心理產生變化，張賀天卻渾然未覺。

最深的失望：分手不成甩艷照斬情絲

2019年2月，薛雪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時，看到茶幾上有封銀行的掛號信，順手拆開了。那是張賀天的信用卡對賬單，里面有幾筆交易摘要顯示“小額貸款有限公司”等字樣，讓她聯(lián)想到兩年前網(wǎng)賭的支付平臺，她的臉，頓時煞白。張賀天回家時，見薛雪發(fā)現(xiàn)了賬單，辯解說：“我現(xiàn)在變了，無論輸贏，我都能及時收手……”沒等他說完，薛雪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受夠了，分手吧！”

張賀天認為自己只是手癢小賭了兩把，薛雪分明是小題大做，他也動怒了：“分手就分手！”當晚，他賭氣在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時，見薛雪已搬走了行李，他這才慌了神。張賀天打薛雪電話不接，去她家又吃了閉門羹，心情非常郁悶，就約了狐朋狗友喝酒解愁，朋友們出主意，讓張賀天先冷處理一段時間再說。

沒想到，過了大半個月，他再聯(lián)系薛雪時，她仍掛斷電話，也不回復微信。張賀天惱火得很，索性繼續(xù)不理薛雪。他準備等自己心情緩和了，再去哄她。

哪知，3月10日，張賀天接到哥們“線報”，薛雪竟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逛超市，關系還很親密。張賀天趕了過去，薛雪身邊真有一個高個男子。他怒火中燒，質問她：“這人是誰？”“我們已經分手了，這些和你有關嗎？”薛雪和男人相攜而去。

又羞又怒的張賀天找小唐打聽情況，原來，薛雪確實找了新男友，小唐慎重地傳話給張賀天，薛雪已放下他，且不會再回頭。張賀天不敢相信，更不甘心，他固執(zhí)地認為，薛雪只是和他置氣，只要他能和薛雪見面，好好和她膩歪一會兒，她就會心軟、回頭。

張賀天去她公司，卻被保安攔在外面。他給薛雪的父母、朋友、同事打電話訴苦，說自己想見薛雪。薛雪不堪其擾，只能答應回兩人曾共同居住的公寓好好談談。

2019年5月7日中午，薛雪如約到來。張賀天精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邀薛雪邊吃邊談?！拔襾?，是明確告訴你，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已經有了對象，請你以后不要再打擾我?！毖ρ┻B坐都不肯坐，說完就要走。張賀天急了，攔著不放她走。薛雪拼命掙脫不了，怒極嚷道：“我和他已經上床了！”張賀天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別騙我了?！?/p>

薛雪激動了，如果張賀天再糾纏下去，她的生活會一團亂麻，為了讓張賀天徹底死心，她掏出手機，翻出一張自己和新男友大尺度的床照給他看。

看到薛雪和那個男人肌膚相親，張賀天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這個一直支持自己、為自己付出的女人，竟然背叛自己、轉投他人懷抱！當年冰清玉潔的女孩，竟與其他人發(fā)生關系！這是在打他的臉，張賀天覺得自己的尊嚴徹底掃地。

薛雪說著自己對張賀天的失望，說著自己再戀愛后終于嘗到了被呵護的滋味，張賀天再也控制不住，徑直上前用力捂住薛雪的嘴和鼻子。薛雪驚恐地想掙扎，但這更觸怒了張賀天，他狠狠把她推倒，跨在她腰部，用力掐她脖子，直到薛雪沒有了呼吸。

張賀天怒氣還未消，撿起地上薛雪的手機，更多的床照刺激了他，他憤怒至極，他要教訓這個“無恥”的女人，不顧一切地泄憤……

當張賀天清醒過來后，他抱著薛雪的尸體號啕大哭，她是他此生的摯愛，他卻如此待她。張賀天顫抖著手撥打了報警電話自首。薛雪的父母和閨蜜得知噩耗，都崩潰了，他們怎么也不肯相信，張賀天竟殺害了薛雪！

2020年4月，江蘇省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張賀天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后] 一方打著創(chuàng)業(yè)的旗號，欲望無限膨脹;另一方卻選擇隱忍、犧牲。這對年輕人從相愛到相殺，結局令人唏噓。張賀天是一個“全能自戀”的“創(chuàng)業(yè)巨嬰”，更如同一個黑洞。薛雪“愛的供養(yǎng)”沒能救贖男友的事業(yè)，也沒能救贖愛情，反而讓兩人的關系陷入更深的泥潭，乃至最后分崩離析，釀成悲劇。愿本案能給人以警醒。

編輯/余 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