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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滿懷敬意地開掘出普通人的美

2020-07-30 08:12楊早
讀書文摘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小英子清泉汪曾祺

楊早

1980年第10期的《北京文學(xué)》雜志發(fā)表了短篇小說《受戒》,這一年,它的作者汪曾祺剛好60歲?!妒芙洹返难杆僮呒t,使這位當時讓普通讀者感到陌生的老作家開始廣為人知。在《受戒》中,作者滿懷敬意地開掘出普通人的內(nèi)在性格力量和精神美,在新時期文學(xué)中較早地體現(xiàn)出對于人情美、人性美的追求。時至今日,《受戒》依然是中國當代短篇小說中的經(jīng)典美文,令人百讀不厭,其中重要的原因,是小說對民族美學(xué)傳統(tǒng)和漢語之美的重視與開掘。這對于當今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仍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這樣的小說幾十年都沒有一篇,誰能相信可以發(fā)表?

1980年第10期的《北京文學(xué)》上,發(fā)表了一篇小說《受戒》,小說作者是汪曾祺,當時,這是一個讓讀者感到很陌生的名字。而《受戒》也是幾十年的新中國文學(xué)未曾涉及的題材。

關(guān)于《受戒》,汪曾祺本人的回憶是這樣的:

讀了高中二年級,日本人占領(lǐng)了江南,江北危急。我隨祖父、父親在離城稍遠的一個村莊的小庵里避難。在庵里大概住了半年。我在《受戒》里寫了和尚的生活。這篇作品引起注意,不少人問我當過和尚沒有。我沒有當過和尚。在這座小庵里我除了帶了準備考大學(xué)的教科書,只帶了兩本書,一本《沈從文小說選》,一本屠格涅夫的《獵人日記》。說得夸張一點,可以說這兩本書定了我的終身。這使我對文學(xué)形成比較穩(wěn)定的興趣,并且對我的風(fēng)格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我父親也看了沈從文的小說,說:“小說也是可以這樣寫的?”我的小說也有人說不像小說,其來有自。(《自報家門》)

《受戒》所寫的荸薺庵是有的,仁山、仁海、仁渡是有的(他們的法名是我給他們另起的)……唯獨小和尚明海卻沒有。大英子、小英子是有的。大英子還在我家?guī)н^我的弟弟。沒有小和尚,則小英子和明海的戀愛當然是我編出來的。小和尚那種朦朦朧朧的愛,是我自己初戀的感情。(《〈菰蒲深處〉自序》)

《受戒》的責任編輯李清泉回憶說,初次知道《受戒》,是聽一位京劇團的老楊同志說起的,他那時剛讀了一位朋友寫的小說,“味道十分迷人,可是回頭一尋思,又覺得毫無意義”。

李清泉說的“老楊同志”是楊毓珉,他是汪曾祺西南聯(lián)大時的同學(xué),汪曾祺“摘帽”(摘去“右派”帽子)后,能從張家口調(diào)回北京,到北京京劇團工作,楊毓珉是主要的推薦者。兩人曾通力合作,將滬劇《蘆蕩火種》改編為現(xiàn)代京劇《沙家浜》。因此,汪曾祺寫出《受戒》之后,曾在京劇團給少數(shù)人看過初稿。據(jù)汪曾祺兒女回憶:

《受戒》寫成后,爸爸沒有想找地方發(fā)表,只是在劇團少數(shù)人中傳看。把想寫的東西寫出來,爸爸已經(jīng)很滿足。楊毓珉、梁清濂都看過。梁清濂回憶說,一天爸爸找到她說:“給你看個東西?!边@個東西就是《受戒》??催^之后,她才知道小說原來可以這樣寫的,很激動。但是看過之后又想,這樣的小說能夠發(fā)表嗎?楊毓珉看過后,也很激動,覺得寫得很美,但也認為沒地方發(fā)表。這其實不奇怪,這樣的作品解放幾十年都沒有一篇,誰能相信如今可以發(fā)表?(《老頭兒汪曾祺—— 我們眼中的父親》)

楊毓珉在代表北京京劇團到文聯(lián)開會匯報工作時,提到了汪曾祺寫《受戒》,引起了《北京文藝》編輯李清泉的興趣。此時正值《北京文藝》即將改名為《北京文學(xué)》,1980年第10期,是改名后的第一期,這期雜志也擬定為“小說專號”。身邊出現(xiàn)了這么一篇“味道十分迷人”的小說,李清泉當然不肯放過。

不過,雖然李清泉知道了《受戒》這篇小說,想看到文本,也費了一番工夫。李清泉先向楊毓珉討要,但楊毓珉等人的說法是“這個東西不能發(fā)表,送不出去,不能讓它流入社會”,李清泉問“傳給我看看行不行”,回答是“不行,這可不行,不往外傳”。不發(fā)表,只是看看,行不行?答復(fù)還是說不行。李清泉沒辦法,只好直接給汪曾祺寫了個條兒,大意是聽說你寫了什么作品,你給我看看好不好?

汪曾祺當天就請人將稿子送給了李清泉,但附上一紙短簡,說:“發(fā)表它是要膽量的。”李清泉“正面看,反面看,斜側(cè)著看,倒過來看,怎么也產(chǎn)生不出政治聯(lián)想,看不出政治冒犯”,“我倒覺得《受戒》作者,難以自已的藝術(shù)躍動,在是否能獲得出生許可毫無把握的情況下,終于寫了出來,聽老楊同志說它味道十分迷人,雖然接著又說它毫無意義,我也仍然挖掘出來,欣喜地予以發(fā)表,這事于他于我,更為內(nèi)在的因素都不過是對于藝術(shù)的誠實,表現(xiàn)出一點藝術(shù)開拓的勇氣,硬要說膽量,那也僅僅是藝術(shù)膽量?!?h3>汪曾祺為什么寫《受戒》

汪曾祺在《關(guān)于〈受戒〉》里回憶,寫《受戒》的動因有三點:一是他重寫了32年前的舊作《異秉》,感到自己的情感、認知,跟早年比有所變化,沉淀在心中的“舊夢”,似乎可以用“一個八十年代的人的感情來寫”;二是比較集中、系統(tǒng)地重讀了老師沈從文的小說,沈從文筆下的農(nóng)村少女形象,推動著他去寫出一個自己的“翠翠”;三是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百花齊放的氣候的感召”,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汪曾祺說起來甚至有些激動:“試想一想:不用說十年浩劫,就是‘十七年,我會寫出這樣一篇東西么?寫出了,會有地方發(fā)表么?發(fā)表了,會有人沒有顧慮地表示他喜歡這篇作品么?都不可能的?!?/p>

汪曾祺強調(diào),寫《受戒》是一種“感情需要”:

我寫《受戒》的沖動是很偶然的,有天早晨,我忽然想起這篇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那段生活。這段生活當然不是我的生活。不少同志問我,你是不是當過和尚?我沒有當過和尚。不過我曾在和尚廟里住過半年多。作品中那幾個和尚的生活不是我造出來的。作品中姓趙的那一家,在實際生活中確實有那么一家。這家人給我的印象很深。當時我的年齡正是作品中小和尚的那個年齡。我感到作品中小英子那個農(nóng)村女孩子情緒的發(fā)育是正常的、健康的,感情沒有被扭曲。這種生活,這種生活樣式,在當時是美好的,因此我想把它寫出來。想起來了,我就寫了。寫之前,我跟個別同志談過,他們感到很奇怪:你為什么要寫這個作品?寫它有什么意義?再說到哪里去發(fā)表呢?我說,我要寫,寫了自己玩;我要把它寫得很健康,很美,很有詩意。這就叫美學(xué)感情的需要吧。創(chuàng)作應(yīng)該有這種感情需要。(《美學(xué)感情的需要和社會效果》)

除了回顧舊作與重讀沈從文,從1979年到1980年,汪曾祺身歷目睹的一些事,也成為他寫《受戒》的動因。

“文革”結(jié)束之后,汪曾祺有一段時間沒有被分配工作,過了一段悠閑日子。1979年,汪曾祺被劃“右派”前工作的單位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作出了給汪曾祺“平反”的結(jié)論,當汪曾祺向經(jīng)辦專案的人員表示感謝時,對方回答:“別說這些了吧!二十年了!”

也是在1979年,《人民文學(xué)》編輯王扶經(jīng)過多方打聽,找到汪曾祺住址,登門約稿。汪曾祺十分意外,又激動不已,為《人民文學(xué)》創(chuàng)作了小說《騎兵列傳》,發(fā)表于1979年第11期。這是他“復(fù)出”后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新觀察》也于1980年第2期發(fā)表了汪曾祺的小說《黃油烙餅》。

1979年,《重放的鮮花》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選編了1976年之前被宣判為“毒草”的作品20篇。這一年年底,沈從文出現(xiàn)在中國文聯(lián)第四次代表大會會場。1980年,國內(nèi)開始重新出版沈從文的文學(xué)作品,《邊城》《沈從文散文選》《沈從文小說選》《從文自傳》相繼面世。沈從文、張兆和夫婦亦于該年訪美。全國文藝氛圍有了明顯松動。7月26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文藝為人民服務(wù),為社會主義服務(wù)》。

1980年的春天,汪曾祺重讀沈從文的作品,同時,他迎來了分別數(shù)十年的大姐汪巧紋。姐弟倆暢談高郵往事,引發(fā)了汪曾祺的“思鄉(xiāng)病”。兒女說,常常見他“發(fā)愣”。

《受戒》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花了兩個上午寫成的。后來汪曾祺對于寫作《受戒》,有一段總括:

我干了十年樣板戲,實在干不下去了。不是有了什么覺悟,而是無米之炊,巧婦難為。沒有生活,寫不出來,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樣板戲?qū)嵲谑前阎袊膶W(xué)帶上了一條絕徑。從某一方面說,這也是好事。十年浩劫,使很多人對一系列問題不得不進行比較徹底的反思,包括四十多年來文學(xué)的得失。四人幫倒臺后,我真是松了一口氣。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方法寫作了。我可以不說假話,我怎么想的,就怎么寫?!懂惐贰妒芙洹贰洞竽子浭隆返葞灼獤|西就是在擺脫長期的捆綁的情況下寫出來的。從這幾篇小說里可以感覺出我的鳶飛魚躍似的快樂。(《認識到的和沒有認識的自己》)

《受戒》發(fā)表這一年,汪曾祺正好60歲。他本人既感慨,又不無自嘲地說,花甲之年“執(zhí)筆為文,不免有‘晚了之感”,話雖這么說,終于盼來躬逢盛世的喜悅之情還是顯而易見的。

“一個作家,有責任給予人們一份快樂”

“歡樂”似乎是汪曾祺賦予《受戒》的“意義”,他說:“我的作品的內(nèi)在的情緒是歡樂的。我們有過各種創(chuàng)傷,但是我們今天應(yīng)該快樂。一個作家,有責任給予人們一份快樂,尤其是今天?!秉S子平對此的描述是:“悲憤哀傷惶惑,‘愁云密布的文學(xué)天空中驀然出現(xiàn)了一抹‘亮色,卻不是主張‘走出傷痕(其實是‘粉飾傷痕)的批判家們所希望的那種‘亮色?!保ā锻粼鞯囊饬x》)不能不說,《受戒》不僅是對“文革”文學(xué)“政治掛帥”“主題先行”的反叛,同時也構(gòu)成對同時期方興未艾的“傷痕文學(xué)”“反思文學(xué)”的反撥。

汪曾祺強調(diào)“我的作品是健康的,是引人向上的,是可以增加人對于生活的信心的”,無外乎是希望讀者借助小說的精神力量,走出咀嚼苦難與悲情的迷思,平復(fù)過于哀傷的人心。汪曾祺曾對《受戒》作自我闡釋:“我在動手寫《受戒》時,就下決心盡可能把它寫得美,寫得健康,寫得富有詩意!為什么要這樣?是有感于當前一些青年人在愛情上的庸俗化、輕率、不忠貞,以及讓愛情屈從于金錢的種種不健康思想及表現(xiàn)。若問《受戒》的主題思想,可以借用孔夫子對《詩經(jīng)》的評價,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在《受戒》以后寫的《大淖紀事》,重申了這一主題,這兩篇小說,互為姊妹篇。”(陸建華:《魂縈夢繞故鄉(xiāng)情—— 訪作家汪曾祺》)

關(guān)于《受戒》發(fā)表后的影響,責任編輯李清泉的評價是:“《受戒》的出生是炫人眼目的,同行相見是喜形于色的,對于改變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是起積極作用的?!保ɡ钋迦骸蛾P(guān)于〈受戒〉種種》)這個說法,有不少的評論文章為證,如《北京文學(xué)》1980年第12期發(fā)表了張同吾的評論《寫吧,為了心靈—— 讀短篇小說〈受戒〉》;《北京日報》1980年12月11日發(fā)表梁清濂《這樣的小說需要嗎?—— 讀〈受戒〉有感》;12月12日,《文藝報》刊發(fā)唐摯(唐達成)的評論《贊〈受戒〉》,唐達成時任《文藝報》編輯部主任,后來任中國作協(xié)黨組書記,他在文章中盛贊《受戒》,“作者縱橫恣肆的筆,剝?nèi)チ松竦睦淠那f嚴妙相,還給我們一個人的、溫暖的情趣世界”,“這樣一篇洋溢著詩情的作品的威力,絕不下于一篇宣揚無神論的檄文?!?/p>

《受戒》最終獲得了《北京文學(xué)》1980年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后來有人總結(jié)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北京出現(xiàn)的一批引人關(guān)注的愛情小說,包括劉心武的《愛情的位置》、張潔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和汪曾祺的《受戒》,說《愛情的位置》是“提出愛情的問題”,《愛,是不能忘記的》是“寫愛情的現(xiàn)實”,《受戒》則是“寫愛情的永恒”,“汪曾祺寫歡樂,姜是老的辣。”(許謀清:《我感覺到的汪曾祺》)

對《受戒》的贊譽與肯定,大多數(shù)方向與汪曾祺的自我闡述相近,并努力要在其中讀出“人民性”“反封建”的意義,諸如“作者滿懷敬意地開掘出普通勞動者身上的內(nèi)在的性格力量和精神美,同時他也對勞動人民在舊社會身受的重重苦難表示深深的同情”;(陸建華:《動人的風(fēng)俗畫》)“作者為兩個小戀人選擇受戒與廟宇這樣的時間和空間,尤其具有詼諧的機智,無疑是對神的嘲弄,對人的自然情感與生活權(quán)利的肯定”;(季紅真:《傳統(tǒng)的生活與文化鑄造的性格》)“《受戒》中小和尚與村姑的愛情故事,是對禁錮人性的宗教的嘲弄,還是借描寫半僧半俗的生活,表示對那種略帶原始韻味的人情美的熱衷呢?或藉此反襯城市那種物欲橫流的丑惡世界?”(周荷初:《汪曾祺小說的美學(xué)評析》)

而對《受戒》的批判,則集中于“不真實”“沒有教育作用”等評判。如“很難想象,在神權(quán)施威的舊中國,一個佛教徒可以無所顧忌,無所羈絆地和一個農(nóng)村姑娘自由戀愛”,又如“小說冷落了‘作為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的人,自然就是對人的社會特征、社會意義的冷落,這樣的小說,勢必要出現(xiàn)我在前面論及過的功能系統(tǒng)的失調(diào),亦即認識作用和教育功能的短缺。”(馬風(fēng):《從文學(xué)社會學(xué)角度看汪曾祺小說》)

“我寫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

汪曾祺說:“我寫《受戒》,主要想說明人是不能受壓抑的,反而應(yīng)當發(fā)掘人身上美的詩意的東西,肯定人的價值,我寫了人性的解放?!?/p>

“一直想寫在這小庵里所見到的生活,一直沒有寫”,1980年,正好60歲的汪曾祺打算寫這么一篇小說時,他心里確實有著反復(fù)的猶豫、掙扎與自我辯論。作為一名20世紀40年代就嶄露頭角的作家,汪曾祺久經(jīng)風(fēng)霜,“中國的各種運動,我是全經(jīng)歷過的”,他知道他的寫作沖動會觸碰哪些禁區(qū),他為自己準備了辯護詞:“是誰規(guī)定過,解放前的生活不能反映呢?既然歷史小說都可以寫,為什么寫寫舊社會就不行呢?今天的人,對于今天的生活所過來的那個舊的生活,就不需要再認識認識嗎?舊社會的悲哀和苦趣,以及舊社會也不是沒有的歡樂,不能給今天的人一點什么嗎?”他與朋友談起過小說的大體構(gòu)思,并進一步為自己辯護:

“你為什么要寫這樣一篇東西呢?”當時我沒有回答,只是帶著一點激動說:“我要寫!我一定要把它寫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詩意!”寫成后,我說:“我寫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人性,是任何時候都需要的。

讀者的感受也證明了這一點。據(jù)汪曾祺研究會會長陸建華的調(diào)查,群眾對這篇小說的感受是“文章寫得像,也寫得美,讀了使人歡喜,給人添勁長志”。為什么四十三年前的民間生活,會給20世紀80年代的一般讀者這樣的感受?

比如,讓很多讀者喜歡的“小英子跟和尚的對話”在《受戒》中共有五處,第一處是兩人初見,明海初來乍到,滿懷羞澀,小英子卻極為主動:“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o你!”第二處,小英子向明海打聽受戒是怎么回事,結(jié)尾是:“我劃船送你去?!薄昂?!”第三處,小英子去看望正“散戒”的明海,問他疼不疼,哪時回去,結(jié)尾仍是:“我來接你!”“好!”第四處,小英子與明海在路上討論善因寺的見聞,明海說他有可能被選做沙彌尾。小英子心中有了思量,“劃了一氣”,于是過渡到了第五段,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段對話: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聲說:“要——!”

“快點劃!”

人們心照不宣地記誦、默寫著這些語句,覺得它們“美”“有勁”。在批評家眼里,這是“風(fēng)俗畫”的展現(xiàn),是“小說散文化”帶來的別致,是“詩意語言”制造的傳神意境,是“現(xiàn)代抒情小說傳統(tǒng)”的延續(xù)。

不過,上述這些,還不能說是《受戒》對讀者的全部吸引力所在。小說將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性心理,恰如其分地融化在通篇的詩化語言與風(fēng)俗畫之中。

“我的女兒曾經(jīng)問我:‘你還能寫出一篇《受戒》嗎?我說:‘寫不出來了。”

汪曾祺后來有一個頗富趣味的說法:“《受戒》的產(chǎn)生,是我這樣一個80年代的中國人的各種感情的一個總和?!?/p>

然而,在《受戒》發(fā)表的1980年,批評界還沒有合適的批評話語來應(yīng)對這篇如天外飛來的小說。“有什么意義”與“小說還可以這樣寫”是橫亙在大多數(shù)人心頭的疑問?!妒芙洹沸≌f文體的實驗與散文化、詩化的敘述后來才漸漸地被評論家和讀者認同。

不過,即使是批評汪曾祺“輕淺”“缺乏社會性”的論者,也認同“真正使新時期小說步入新的歷史門檻的,應(yīng)該是手里擎著《受戒》的汪曾祺”,“‘十七年小說最熱衷、最強調(diào)也最不容動搖的諸如主題的功利性,題材的重大性,人物的典型性,格調(diào)的時代性如此這般的創(chuàng)作原則和規(guī)范,在《受戒》這里,竟被汪曾祺來了一個徹底的逆反和顛倒”。(馬風(fēng):《汪曾祺與新時期小說—— 一次文學(xué)史視角的考察》)這無異于對新時期小說家進行的一次小說觀念的“受戒”。隨后興起的“尋根”浪潮、先鋒小說、地域?qū)懽?,似乎都能從汪曾祺那里尋到源頭。

汪曾祺自己,也將《受戒》看作某種時代的產(chǎn)物。他后來說:“我的女兒曾經(jīng)問我:‘你還能寫出一篇《受戒》嗎?我說:‘寫不出來了。一個人寫出某一篇作品,是外在的、內(nèi)在的各種原因造成的?!?/p>

對汪曾祺的評論“定位”的關(guān)鍵點到1988年才出現(xiàn)。這年9月底,《北京文學(xué)》在北京海運倉舉辦了“汪曾祺作品研討會”,與會者包括林斤瀾、陳世崇、黃子平、陳平原、李慶西、李國濤、李潔非、王干、孟悅、潘凱雄、蔣原倫等,老一輩的吳組緗也到會發(fā)言,稱得上群賢畢至。在這次會上,李慶西提出的“士大夫氣”得到了許多與會者的認同,而地域文化特色則認為相對次要,這意味著汪曾祺超越了“吳文化”或“里下河文化”的局限,被放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情趣傳人”的位置上。雖然有現(xiàn)代文學(xué)研究者認為這種提法容易忽略汪曾祺的西方文化背景及他對20世紀40年代學(xué)院寫作的傳承,但標簽的威力是強大的,汪曾祺在之后的歲月里,被評論界和媒體反復(fù)地書寫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這種定位將汪曾祺與同時代作家有效地區(qū)分開來。

(選自《光明日報》2019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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