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像的那個人
夕陽滑落,炊煙升起,我馱起深秋的黃昏,從東部的小城奔向兩縣邊界的小村。
沿途的田野,該收割的莊稼已經(jīng)收割完了,車窗外略過的每一塊赤裸的土地,好像剛剛產(chǎn)后的孕婦,安安靜靜地在那兒躺著,沒有一個人來打擾它,唯有田間地頭的邊角盛開的野花芬芳著陪伴著它。
跨過兩條河流之后,故鄉(xiāng)的村莊便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
看到故鄉(xiāng)的房子我的心就安了,看到坐在老屋門口石墩上那個人的身影,我的心就徹底放松了。我握著她枯瘦的手,粗糙的猶如一截干枯的樹干;我攙扶著她矮小而瘦弱的身體,恍若看見小時候她牽著我的小手走在村莊的街道上。
我覺得,我現(xiàn)在越來越像那個人了,總能在自己身上看到她的影子。遇見熟絡的人會啰啰嗦嗦說個不停;聽了自己不喜歡的話,會下意識地剜對方一眼……
現(xiàn)在的她真的老了,她滿頭的白發(fā),像一朵傾盡力氣綻開的棉花;她邁動的腳步慢了,像一只爬行的蝸牛,扭捏而遲緩;她吃飯的動作慢了,有時吃著吃著就會停頓下來,端著飯碗不停地打嗝,眼淚撲簌簌的。
我不知道今后的我,老了的我會怎樣。但我知道,我會越來越像那個人,也會越來越懂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我的母親。
母親的木門栓
母親居住的那間老宅,時至今日,已有六十余年了。
據(jù)母親講,這間老宅,是祖父留下的,她和父親結(jié)婚時居住的東屋的門窗箱柜,都是父親用不精湛的木工手藝親自打造的。
每次回家,我都會用抹布幫母親擦拭門窗箱柜。每次,母親都會特意囑咐我,要把那把門栓多擦拭會兒。每次擦拭門栓,母親都會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給我講,這把木門栓,是她和父親一起從一塊木頭上選取下來的一段。
在我的記憶中,這把木門栓就像家的守護神,每天晚上睡覺前,母親總是會把門用這把門栓插好,把黑夜推出屋子,把燈光,把炕上的溫暖留給了姐姐哥哥和我,留給了做針線活兒的母親。
二十多年前,父親走了。
姐姐哥哥和我陸續(xù)成家,離開了老宅。唯一銘刻著我們每一個人指紋,目睹了父親母親歲月滄桑的木門栓,每天依然陪伴著母親。
輕輕擦拭著母親每個清晨和夜晚都要摩挲的木門栓,無聲的淚水緩緩淌下。
這把木門栓,在從前的日子它拴好門戶,現(xiàn)在的日子它栓住了回憶……
故鄉(xiāng)的那棵槐樹下,
站著我的父親
早晨,陽光新鮮,春風蕩滌。
空氣中,槐樹上稠密地開著乳白或淡粉的香淡淡的花。
每年的五月,家鄉(xiāng)的槐花都會開得很燦爛。踮起腳尖,從樹上撩一嘟嚕嫩嫩的槐花,濃郁的花香充滿了我的鼻腔。
記憶最深的是小時候,父親站在槐樹下,用肩膀馱著我摘槐花。
那個年代,曾經(jīng)的一段時間里,飯桌上總會出現(xiàn)用開水焯過的槐花做的菜疙瘩,那東西吃著很香甜,也是童年最快樂的日子,很幸福的。
父親去世二十幾年了,每當我回到故鄉(xiāng),看見一棵開滿槐花的樹,我依然禁不住會去樹下站一會兒。那份對父親的深切懷念,那份藏匿心底的香甜味道,早已在心里生根發(fā)芽,且長成不可見的一棵槐樹。
父親站在那棵槐樹下,馱著我,摘槐花。
作者簡介:江峰,女,70后,河北唐山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作品發(fā)表于 《詩歌風賞》《散文詩》《綠風》《詩選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