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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靠

2020-07-09 06:18馮驥才
讀者 2020年13期
關(guān)鍵詞:來客京城文人

馮驥才

文人圈子,有個人既在圈內(nèi)又在圈外,這個人叫汪無奇。他人長得周正,不流俗,平時喜歡穿一件天青色的長衫,凈襪皂鞋,帶點兒文人氣,卻不是文人。

說他在文人圈內(nèi),只是說文人們都知道有他這么一個造筆的人,造的筆講究好使,寫字畫畫居然都挺好。說他在文人圈外,是很少有文人見過他,更少有人見過他的書畫。說白了,他有些飄飄忽忽的小名聲只是在文人圈內(nèi)偶爾傳一傳而已。

他爹原在安徽徽州造筆?;罩莸墓P好,那時,天津的筆莊、筆店都從南邊進貨,他卻看好天津這個四通八達的碼頭,舉家搬到天津,就地造筆,開店賣筆。店名起得好,叫作“一枝春”,地點在針市街。臨街四五間屋,后邊一個小院,前店后廠,吃飽干活,日子過得不錯。汪無奇自小跟著爹學手藝,長大隨著爹干活。他天生好書畫,又有悟性,無師自通。但他不在文人圈里,書畫是好是壞,誰也不知;別人說好說壞,他也不在意。他有個性,自己隨爹造筆、賣筆,活得開心,并不求在書畫上出人頭地。父親過世之后,他照舊這樣干活養(yǎng)家,以書畫自娛。他挺喜歡這么活著,輕松又能保持自我。

汪無奇造的筆是徽州筆,分為羊毫、狼毫、兼毫三種。他自己寫字作畫用的卻是自制的雞毫筆。雞毛是從家里養(yǎng)的公雞身上拔下來的。他畫畫走石濤、八大山人一路,寫字偏愛南北朝的游僧安道一的隸書。人不受拘束,書畫也隨心所欲。

可是他沒想到,外邊雖然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字和畫,卻有不少人說他的字和畫好,漸漸竟還有“奇才”“怪才”“鬼才”之說。他偶然聽到了,一笑而已,只當人家拿他打趣。

可是他不明白,那些人念叨他干嗎?自己不過是一個造筆的,畫好畫壞跟誰也沒關(guān)系,他也不想跟誰有關(guān)系。他寫寫畫畫只是為了自己一樂,只要自己高興就得了。

一天,鍋店街上的于三找他。于三迷字畫,喜歡用一枝春的筆。這人在書畫圈里到處亂竄,三教九流全認得。今兒他一來就嚷著說,城里書畫圈里一位叫盛登云的大名人要見見汪無奇。他還說:“人家的畫不賣銀子,只賣金子。想得到他的畫今年付了錢還不行,后年才能取到畫。可人家點名要見你,叫我領(lǐng)你去?!?/p>

汪無奇很好奇,說:“我賣筆,又不賣畫,見他干嗎?”

“不是你要見人家,是人家要見你,才叫我來找你。見見面總是好事,說不定人家是看上了你家的筆呢?!?/p>

汪無奇沒見過大名人,怕見大名人。一聽說人家可能看上了一枝春的筆,他便隨于三去了。他走進盛登云家的大門就蒙了。這房子、門樓、客廳、排場、擺飾,還有盛登云那股子牛勁,都叫他犯怵,只想走掉。他發(fā)現(xiàn)盛登云的眼珠是白的,這人怎么沒黑眼珠,好像城隍廟鬼會上的白無常。后來盛登云瞥他一眼,他才看見這人有黑眼珠,不過眼睛一直朝上,不屑于看他而已。既然瞧不上他,為何還要請他來?

而且,盛登云沒有請他坐,自己卻坐在那里,旁若無人,一個勁兒地夸贊自己。他還沒見過人這么夸贊自己的。盛登云說秦祖永《桐陰論畫》中把畫分作“逸、神、妙、能”四品,他說自己早在十年前就把“逸”字踩在腳下了。于三好奇,問他:“那么您是哪一品呢?”

“自然是極品了!”盛登云說完,仰面大笑,直露出了嗓子眼兒。

汪無奇不再聽他說,而是側(cè)過去看掛在他家墻上的他的畫。不看則已,一看差點兒笑出聲來。汪無奇心想:畫這樣的破畫也算名家?于是,他不想在這里受罪,告辭出來。

走出盛家,汪無奇問于三:“這位姓盛的在咱天津排第幾位?”

“自然是頭一號,至少也是第一流。我能拉你去見二三流嗎?你說你還想見誰,我都能帶你去見。馬家桐?張和庵?趙芷仙?見誰都行,我都認得。但你見他們時,可不能提這位盛先生,他們之間誰也瞧不起誰,互相罵。”于三說。

“行了行了,我誰也甭見了,還是關(guān)上門自己玩吧。我不費這勁兒?!蓖魺o奇說。

汪無奇以為關(guān)上門,就與世隔絕了。其實不然,他賣筆,就離不開寫字畫畫的人。再說,他還有幾個愛好書畫的熟人,雖然都沒什么名氣,畫的畫也沒人要,卻使勁往這里邊扎。這幾個人都佩服他,說他有才,恨不得他出名,于是到處夸他。這樣,書畫圈里就把他愈說愈神。人們只是嘴上說,并沒有看到過他的畫。看不到也好,沒法挑刺兒,要說只能說好。

如是這樣,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一天,一個老爺坐著轎子上門來找他。這人穿戴講究,氣概不凡,身后跟著兩個青衣仆從,進門就要看字看畫。汪無奇見這人身帶官氣,他更怵當官的,不敢靠前也不想靠前,便說自己是造筆的,沒念過書,哪里會畫畫。說話時,他腦筋一轉(zhuǎn),又說:“我想您可能找錯人了。聽說城里邊有一個與我同名的人,能寫善畫,來買過筆。聽說他也叫汪無奇,是汪無奇還是王無奇,我就不清楚了。人家是名人,不會與我多說話。”

這位老爺聽了,沉著臉轉(zhuǎn)身走了。

這事叫于三知道了,埋怨他說:“你干嗎不拿出畫來給他看?天津能寫能畫的人多了,人家憑啥找上你家,就是耳聞你的大名了。天津八大家,有一家瞧上你,你就不白活這一輩子了!”

誰想,汪無奇聽了,笑了笑,并不當回事。

事后,市面上就有流言傳出來,尤其在文人圈子里傳得厲害。這傳言聽起來嚇人,說那天去拜訪汪無奇的是知縣大人劉孟揚。劉孟揚是有學問和好書畫的人,字寫得好??墒峭魺o奇沒拿出畫來給他看,叫知縣大人碰了一鼻子灰!

傳這段話的人,什么心思的都有。有的說汪無奇是一位奇人,性情狷介古怪,連知縣大人微服私訪也不買賬;有的說他不過一個小手藝人,沒見過世面,什么都不懂,硬把津門的父母官得罪了,大禍臨頭了;有的則猜不透汪無奇到底是傻、是癡、是愚,還是真怪,有錢不賺,有官不靠,摸不透他到底是哪一號人。

這事過后,文人圈子開始真的把他當回事了。

有一個小文人叫孟解元,喜歡徽筆,常來一枝春。半年后的一個晚上,孟解元領(lǐng)著一個中年人來串門。汪無奇不喜歡和生人交往,但因與孟解元熟識,不好謝絕,便讓進屋來。來客說話帶京腔,文雅和善,不叫人討厭。孟解元說,這位來客是京城人,會畫畫,尤精潑墨山水。這人那天在孟解元家畫了一下午,孟解元忽然想起應(yīng)該請他到這兒來,給汪無奇畫一幅,他想叫汪無奇見識一下京城的畫藝。孟解元說:“反正他是京城人,天津這邊只認得我,再沒熟人。明天一早人家就回去了?!?/p>

這句話叫汪無奇放下了素常的戒心,領(lǐng)他們?nèi)ズ笤旱臅S,鋪紙研墨。京城來客一挽袖子,抓一支羊毫大筆,連水帶墨揮上去,很快就濃濃淡淡,山重水復(fù),滿紙云煙。畫得雖不算好,卻勾起了汪無奇的畫興。畫畫的人來了畫興,刀槍都攔不住。

他待來客畫完,把畫撤去,為自己鋪上一張白宣。他用自造的雞毫筆作畫。雞毛特別,有細有粗,有軟有硬,毛上有油,水墨一抹,異趣橫生,處處有意外,處處閃靈光。京城來客驚呼:“好一片墨荷,當世的石濤、八大山人!我頭一次見用雞毛扎筆作畫,勝過鳳羽?。 ?/p>

從未有人見過汪無奇作畫,孟解元也是頭一次看,又驚奇又興奮,連連叫好,像是在看戲。汪無奇被鼓動得畫興只增不減,渾身發(fā)熱,腦袋冒汗。他脫掉長衫,一身單褲單褂,信手又畫了一幅風竹。京城來客就勢說:“用這雞毫寫字如何?怕不如畫畫好使吧?!蓖魺o奇聽了,二話沒說,又鋪一張紙,換一支兩尺多長的粗桿雞毫大筆,蘸了濃墨,寫了八個大字:風生水起,逸興真情。

京城來客說:“這幾個字——尤其這個‘真字,放在今天這兒再好不過了!”

汪無奇聽了高興至極,以為遇到知己。誰知這時,京城來客忽從懷中摸出一包死重的東西,遞給汪無奇。汪無奇不知是啥意思,京城來客解釋說:“這是三根金條,我買下您這兩幅畫和一幅字了。您給我蓋上印章吧。”

汪無奇更覺奇怪,心想你都沒問我賣不賣,怎么就叫我蓋印章?他說:“我是賣筆的,從來不賣字畫。再說,你干嗎給我這么多錢?”

京城來客說:“您的字畫明天會更值錢!老實跟您說,我是在京城琉璃廠開畫店的,久聞大名,特意來拜訪。今兒看到您作畫,比聽到的厲害。我來幫您賣畫吧!您要信得過我,咱們六四分成,您六我四。但是有言在先,咱們成交之后,您的畫和字只能叫我賣,不能再給旁人,送人字畫也得我點頭才行。我知道您不和天津這里的人交往,我們和這里的人也沒來往。等您的畫價在京城賣起來,我保您在天津稱王!”京城來客說到這里,滿臉堆笑,再沒有剛才那股文雅勁了。

孟解元在一旁說:“等您功成名就,我給您研墨!”

誰料汪無奇聽了,立時變了一個人。他非但沒接過金條,反而像被人羞辱似的,一臉怒氣。他扭身把自己剛剛畫的畫、寫的字抓起來,唰唰撕成碎片,又將京城來客的那幅潑墨山水塞給孟解元,不再說話,送客出門。那兩個人出去之后走了半天,仍然一臉驚愕與不解。

從此,汪無奇再不與任何人交往。于三來過兩趟,都叫他撅走。孟解元不敢再露面。但很多人不明白,天津衛(wèi)是個賺錢的地方,汪無奇為何有錢不賺?賣筆不也是為了賺錢?何況那是賺小錢。這不是推走財神爺,扭身去討飯嗎?

孟解元把他經(jīng)歷過的這件怪事到處去說,無人能解。有人罵汪無奇是傻蛋,有人罵他天生窮命,到頭來窮死。

汪無奇的街坊卻說,他一如往常,忙時造筆賣筆,閑時耍耍筆墨。各人的快樂,只有自己明白。一次,汪無奇的老婆在鄰家打牌,他去找老婆。別人問他會不會打牌,他說:“小時候會打,但只打一種牌——十三不靠。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還有東西南北中發(fā)白,哪張也不靠著哪張,他只會這一種,也只喜歡這一種,別的都不會。”他還說:“這種牌難打,不靠旁人,全要自摸,這才好玩!”說到這里,他眼睛一亮,似有所得,回家便用雞毫筆寫了“十三不靠”的橫幅,掛在書齋迎面墻上,成了他的齋號。

曾有人問他的不靠是哪十三個。他指指橫幅左邊,有一行指甲大小的字寫的邊款:

“吾所不靠乃權(quán)貴、名人、大戶、混混、家產(chǎn)、親戚、朋友、女人、小恩小惠、坑人騙人、送字送畫、賣字賣畫以及拼命是也?!?/p>

對于他,最要緊的還是最后三樣。不靠送字送畫,是不拿自己所愛換取好處;不靠賣字賣畫,是不敗壞自己的雅興;不靠拼命,就是勞逸有度,知足常樂。

這人活到一九二二年才去世。去世前七天,他似乎已知自己大限將至,把書齋中所有的字畫,還有他用了一輩子的雞毫筆一把火燒掉。

(月月鳥摘自作家出版社《俗世奇人(叁)》一書,李 晨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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