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泰然
那場雨下了很久。后來,整個院子里全是恣意汪洋的水,窗戶上也滿是水珠。樹枝上的葉片青翠欲滴,在雨中煥然一新。
一到下雨天,大家都不出去玩兒了。林帆在這個地方的朋友并不多,除了爸爸媽媽,林帆最喜歡的就是他的弟弟以及一個時常見到的人。坦率地講,世界很大,它始終不是屬于某一個人的,它是屬于每一個珍視人間真情的人的。林帆的圈子雖然小,但他卻十分珍視這些人,珍視世間一切和美好相關(guān)聯(lián)的情感。
林帆看著水,手里不停地翻折著一張薄薄的紙片,不一會兒,一個小紙船便誕生了。他在紙船上插了一段草標(biāo),把它推到了院子里的水中。小船在水中搖搖晃晃,有一種似乎會沉沒又不甘心沉沒的樣子。 雨還在一直下,弟弟林涵在東面的那間房子里沉沉睡去,發(fā)出鼾聲。林帆想了想,輕輕地翻出了一把雨傘,套上膠鞋,一個人溜出了大院。他想去見一個人,他知道,那個人大概會在下雨天出發(fā),到一個他們都熟知的地方。
父母周末加班,白天是回不來了。弟弟在熟睡,林帆決定在這個雨天,去學(xué)校看一看。何況,還會有另外一個人也在那里。
他走了差不多一公里,看到一個身披雨衣的男人。那男人看見林帆,喘著粗氣問他:“次南街村在哪里?”林帆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臉上有一道刀疤,像蜈蚣一樣,心里頓時有些害怕,只是含糊地向西面指了一下,說:“離這里有二里地,不遠了?!蹦凶狱c點頭。林帆并不知道,這個男子是他的同學(xué)劉曉麗的父親。
那一邊,林涵醒了,翻了個身,喊了聲“哥哥”,沒人回應(yīng)。他揉了揉眼睛,下床找到了自己的鞋子。他有些害怕,摸索著開了燈,一盞并不十分明亮的燈便朦朧在水汽中。林涵把客廳的門關(guān)上,獨自在燈光下看起童話故事來。
林帆到了學(xué)校,發(fā)現(xiàn)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欣慰地笑了。他早就猜到,她應(yīng)該會來的。人和人就是這樣奇妙,風(fēng)雨不能阻擋大家相見。有句話曾說,你走,我不送你。你來,我在風(fēng)雨中等你。現(xiàn)在,林帆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情。
刀疤臉男人走到一戶人家門前,默默地看了一眼,在門口放下了一束玫瑰花。這是他第一次這么做,也許,不會有下一次了。一年前,他和劉曉麗的母親離了婚,心中充滿了對社會的怨恨。一次醉酒后,他起了歹意,去搶劫一家手機店。在砸柜臺玻璃的時候用力過猛,臉撞上了柜臺,被玻璃劃傷。他本想落荒而逃,但店員在第一時間安撫了他的情緒,把他送到附近的一家醫(yī)院,然后勸他去公安機關(guān)自首。他的未遂犯罪止于這家手機店,他后來反思,自己差那么一點兒就成了真的搶劫犯。
因為犯罪未遂加上有自首情節(jié),他被免于刑事處罰。這件事情發(fā)生后,他不再心存怨恨,踏踏實實過起了日子。況且,現(xiàn)在自己和女兒生活的很好,父女關(guān)系緩和了很多……他很感激那個店員,四處打聽她的住址,把自己一點兒心意送到,也就滿足了。
“你也在這里?”那個身影回頭看到了林帆,驚奇地問道。
林帆笑了笑,說:“我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她甩了一下頭發(fā),說:“只有在雨天,我才會覺得放松。我有教室的鑰匙,你和我一起去自習(xí)嗎?”
林帆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得回家去照看弟弟?!?/p>
劉曉麗聽他這樣說,遺憾地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林帆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一言不發(fā),手中的雨傘微微顫抖,有一些雨水在輕風(fēng)的幫助下送入他的脖頸。一點冰涼的感覺仿佛從他滾燙的皮膚慢慢滲入血管,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發(fā)現(xiàn)那些雨水有些黏糊糊的。他后來回憶,那天的雨水似乎格外的柔軟,那種柔軟一直進入他的心房。
林帆跨入家門的那一刻,林涵正打開日記本,他每次都會認(rèn)真記錄,而說的最多的就是——爸爸媽媽太忙了,只有我的哥哥陪我玩,我愛我的哥哥。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劃過一道綠色的閃電。林帆、林涵和劉曉麗,還有抱著花的劉曉麗的爸爸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到了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多年后,他們?nèi)嘶貞浤且坏篱W電,似乎覺得不是真實的場景,可劉曉麗的爸爸回家也向她說起了這道綠色的閃電。閃電應(yīng)該是銀白色的,怎么可能是綠色的呢?
林帆說:“小時候,我聽媽媽講過一個故事,在遙遠的城堡里,每一個人都相親相愛。當(dāng)人們表達出真摯的情感時,天空中就會出現(xiàn)一道道綠色的閃電。這些閃電,只有城堡中那些以真情對待他人的居民才能看見?!苯又?,林帆問他的妻子劉曉麗: “你看到那道綠色的閃電了嗎?”他又問林涵:“你看到那道綠色的閃電了嗎?”劉曉麗和林涵咯咯地笑了,異口同聲地說:“閃電沒看到,就看到你這個四處追問的傻瓜?!?/p>
三個人一起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