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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過海的精神陪伴

2020-06-29 07:56阿紅
新天地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媽母親疫情

阿紅

吳少潔是美國加州圣地亞哥溫州聯(lián)誼會會長,留美生活已有26年。每年春節(jié)她都要回故鄉(xiāng)浙江樂清老家陪年邁的母親過年,可今年疫情洶洶,吳少潔被迫提前離開母親回國,誰知她這一走,母親病危。無法回國的吳少潔懷著深深的愧疚,每天都寫一篇關(guān)于母親的日記,通過網(wǎng)絡(luò)發(fā)給母親看,讀給母親聽。疫情阻隔不了這血濃于水的親情,吳少潔用這21篇日記陪伴彌留之際的母親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天。而吳少潔的女兒胡逸賓為支援祖國抗疫,在美國當?shù)匕l(fā)起自制口罩的公益活動,獲得了一呼百應的支持,他們的故事還在“學習強國”平臺上報道。

游子思鄉(xiāng),母親是最大的牽掛

吳少潔出生在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在吳少潔出生前,父母已經(jīng)有了4個兒子,所以女兒吳少潔的出生帶給了父母很大的驚喜。1989年,本科畢業(yè)于杭州大學(現(xiàn)在的浙江大學)化學系的吳少潔,被分配到溫州市環(huán)保監(jiān)測站工作,舒適輕松的工作環(huán)境,吳少潔原本沒有出國的想法,但在父母的鼓勵下,1994年,她和丈夫先后赴美繼續(xù)深造。為了支持女兒女婿在國外創(chuàng)業(yè),父母曾多次赴美幫忙照顧孩子。期間,吳少潔夫妻經(jīng)常帶父母出去度假旅游。

2009年,年邁的父母想回國安度晚年,吳少潔辭掉了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好讓父母放心。其后,吳少潔經(jīng)常攜全家回國探親。自從父親去世后,吳少潔日夜牽掛著母親,在吳少潔再三邀請下,2018年5月,母親終于再次來到圣地亞哥,與女兒一家相聚將近半年,度過了一生中幸福難忘的時光。

2018年11月中旬,剛從美國探親回來不久的朱惠蘭體檢查出身患重疾,身體每況愈下,這讓吳少潔擔心不已。兩年來,吳少潔多次回國照顧和陪伴母親。

2020年1月14日,吳少潔從美國圣地亞哥回到老家浙江省樂清市,計劃與母親多些日子,陪伴她過年。

下了飛機,吳少潔直接趕到母親住院的醫(yī)院,連電梯都不愿意等,一口氣從樓梯爬到了五樓的病房?!鞍專襾砜茨?!”吳少潔沖到病床前擁抱媽媽?!澳憬K于來了,路上辛苦了?!笨吹脚畠旱闹旎萏m也很激動,眼里滿是慈愛。吳少潔仔細看著母親,兩鬢的白發(fā)襯著紅潤的臉頰,狀態(tài)還不錯,就放心了很多。母女倆沒聊一會兒,朱惠蘭就讓女兒趕緊回去休息,畢竟美國時間是半夜,吳少潔還沒有倒過來時差。

1月18日那天,朱惠蘭要出院了,吳少潔和三哥一起趕往醫(yī)院。即將出院的母親坐在病床上微笑著,上身穿著一件紫色花棉襖,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羊毛圍巾,頭上戴著一頂紫色毛絨帽子?!澳銈冃置枚嫉烬R了,你們一起將我這面錦旗贈送給醫(yī)生和護士,感謝他們在我住院期間,對我的精心治療和細心護理!”心情很好的朱惠蘭和接她出院的親人們一起出院回家了,吳少潔的心情也跟當時的天氣一樣陽光明媚。

因為哥哥嫂嫂前陣子在醫(yī)院里照顧母親辛苦了,母親出院回到家后,吳少潔開始負責照顧母親。除了給母親燒菜做飯和護理外,她每天陪母親聊天,轉(zhuǎn)移母親的注意力,緩解母親精神上的壓力。

“1月19日(星期日)我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我家先生和孩子們打來的微信視頻,我將手機遞給了母親,母親微笑著向他們揮手打招呼?!眳巧贊嵲谂赃吙粗赣H跟遠在圣地亞哥的愛人和孩子們聊天。吳少潔經(jīng)常與母親分享自己手機里的照片和視頻,一起回憶過去。

朱惠蘭開心地看著手機里的視頻和照片,“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想到二十年前你們剛?cè)ッ绹臅r候,我和你爸還挺擔心你不適應呢?!眳巧贊嵃茨χ鴭寢尩男⊥纫贿呎f:“剛?cè)サ哪嵌螘r間,為了賺點生活費,我在餐館、衣廠里打過工,還去當了保姆。有很多委屈,卻不敢如實寫信告訴你們,只能報喜不報憂,甚至撒謊,怕你們擔心。后來多虧了您和爸爸對我的支持,讓我順利地獲得了碩士學位并找到滿意的工作。當時要不是你們把賓賓帶回國內(nèi),我一個人沒有辦法完成學業(yè)?!?回憶打開了閘,舊時的事就像小溪一樣自然地流淌出來……

美好回憶,中國年是永遠的記憶

母親出院后,親朋好友時常來探望,有大家的陪伴,母親對身體不適的注意力也得以轉(zhuǎn)移,母親心里很感激。盡管吳少潔每天都細心地護理,但母親的身體依然沒有明顯好轉(zhuǎn),與此同時,關(guān)于新冠肺炎的疫情的報道越來越多,各地的公共衛(wèi)生應急預案相繼啟動。

朱惠蘭在了解到這些新聞后,在家族群里告訴大家:取消預定的年夜飯,今年不再和往年那樣登門拜年、探訪,可以打電話和視頻聊天。大家不要出門,在家過一個平安年。母親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點贊。

“1月25日 (星期六)清晨,我被此起彼伏的新年開門炮聲吵醒,起床拉開窗簾,只見窗外煙霧彌漫,滿地都是紅色鞭炮碎屑。我雙手作揖給母親請安拜年:阿媽,拜年拜年!祝你新年平安吉祥!母親手里拿著手機正在給南京的大舅發(fā)新春祝福短信,她停下來向我揮手微笑。母親說:新年好!你是第一個向我拜年?!?/p>

新年這幾天,母親接到了很多拜年電話和視頻,看著手機那頭熟悉的親友、活潑可愛的子孫們,她的心情也格外好?!鞍?,您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家過年的時候嗎?” 母親當然清楚地記得,那時的女兒活潑可愛,“你小時候留一條又黑又粗的長辮子。我忙著工作,你爸爸每天早上幫你梳頭扎辮子,你就拍著小手歡喜地跟著他一起哼唱《白毛女》中的小曲《扎紅頭繩》。除夕的時候,你們幾位兄妹自導自演,你跳了一個又一個,隔壁鄰居都夸你跳舞跳得好?!?/p>

“是啊阿媽,每年除夕,我們家都會上演家庭大戲,我們兄妹五人一起表演樣板戲《紅燈記》《沙家浜》《白毛女》中的經(jīng)典選段。喜歡美術(shù)的二哥在一塊塊幻燈片上畫下背景,用手電筒投射到墻壁,燈光、音響、道具,樣樣模仿得惟妙惟肖。您和爸爸負責后勤服務,預備熱茶和糖果招待前來欣賞的鄰居好友,我們小孩子表演完了,大人們就給我們鼓掌。那掌聲很是熱烈呢。”看著母親微笑著認真聽的樣子,吳少潔也很高興,她繼續(xù)說:“送走客人后,爸爸便主持召開一年一度的家庭會議,媽媽您率先發(fā)言,然后我們兄妹幾個就分別匯報自己這一年學習上取得的成績和不足,談談新年的計劃和目標。最后,爸爸總結(jié)哪些需要堅持,哪些需要加強改進,并發(fā)壓歲錢給予鼓勵,誰的成績最好,誰拿到的壓歲錢最多。那個時候經(jīng)常大哥可以拿到最多的壓歲錢,因為他的成績總是最好的。我才上托兒所,沒有成績單,特別羨慕他,希望自己快點長大?!眳巧贊崕е鴥簳r撒嬌的語氣,讓母親很感溫馨。

“1月27日 (農(nóng)歷正月初三)一大早,母親告訴我,她寫好的遺囑存放在二姨那兒,今天叫二姨來,就是想補充一些內(nèi)容。母親伸出她的右手,語重深長地對我說:這枚戒指,是我在美國過70歲生日時,你們送給我的。我也不知道這枚戒指值多少錢,但是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一直戴在手上。每當看到它時,就好像看到你們一樣,心里不會感到寂寞孤獨。這一刻,我被母親的話語深深地感動,不禁雙眼泛淚。我是母親唯一的女兒,卻與母親遠隔重洋,不能常年陪伴在她的身邊,照顧她、愛護她。我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慚愧地說:阿媽,對不起!”

忍痛離開,孝的表達有不同的方式

但是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疼痛越來越多,話越來越少,看著消瘦的母親,吳少潔心疼不已。更讓她感到焦慮的,是美國也出現(xiàn)了疑似癥狀患者。吳少潔每天都跟在美國的家人們聯(lián)系,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女兒的預產(chǎn)期也逐漸臨近,丈夫在醫(yī)院工作,一邊是遠在美國不知道有無危險的孩子們,一邊是身旁病重的母親,吳少潔兩頭牽掛的心情被撕扯得讓她難以承受。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少潔的母親和大哥都建議她提早趕回美國。大哥對她說:阿媽有我們照顧……孝的表達有不同的方式,特別是非常時期,若成了無謂的犧牲品,才是最大的不孝?!?/p>

心神不寧的吳少潔在回去還是不回去中糾結(jié),疫情之下,她難以做出選擇?!?月1日(農(nóng)歷初八)母親慈祥地看著我,寬容地說:你這次放下一切來陪我過年,我心里特別高興,也很感激你們對我的孝心!疫情當前,你應該以你的家庭為重。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回去后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和家人。母親將自己手上戴的一個深綠色的玉手環(huán)和那枚我送她的戒指摘了下來,遞給我語重心長地說:這兩樣東西還是你帶回去,留著做個紀念吧!我雙手接過母親的紀念物,見母親風燭殘年的模樣,心里百感交集,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吳少潔帶著萬般不舍,選擇了回美國。一路奔波,艱難等待,總算在2月7日安全抵達美國圣地亞哥。一下飛機,吳少潔就立即跟母親聯(lián)系。回到家后,吳少潔也進行了自我隔離。在小房間里,時差還未倒過來的吳少潔,顧不上疲憊和辛苦,立馬開始把自己這次回國探親的事以日記的形式寫出來,堅持每天一篇發(fā)給母親。在視頻里,已經(jīng)沒有力氣講話的母親向她招手以表謝意,臉上露出欣慰滿意的笑容。大哥建議最好將寫的日記用語音發(fā)給母親,吳少潔馬上聯(lián)系好友,大家都被她的孝心感動,一位好友讓從事播音主持工作的妻子幫忙朗誦成語音版,并配上音樂,讓老人家在輕快的旋律中與遠方的女兒近距離的情感互動。

“每次聽到日記里說的那些事,母親總是瞪大眼睛,想仔細地聽清楚。”家人轉(zhuǎn)述的種種細節(jié),讓吳少潔熱淚盈眶。三月的梨花風起正清明,可在無情的疫情之下,遠隔大海重洋的游子,只能通過日記遙寄思念。也多虧這堅持寫下的21篇念母日記,像一道道明亮有力的光,沖開時空的局限,刺破疫情的阻攔,溫暖了母親的心,也讓心酸痛楚的吳少潔得到了寬慰。

就在寫作的同時,吳少潔和丈夫?qū)⒉少彽降?000個醫(yī)學外科口罩捐給了樂清市人民醫(yī)院和溫州市的醫(yī)療機構(gòu)。

3月16日,朱惠蘭由于病重,最終安詳離世。父母都不在了,對于吳少潔來說,直面生命的殘酷比想象中更加真實。國內(nèi)的疫情得到控制后,美國的疫情蔓延時,吳少潔的丈夫是當?shù)氐囊幻t(yī)生,他把口罩緊缺的實際情況告訴了家人,她22歲的二女兒胡逸賓,在得知這些情況后,在當?shù)匕l(fā)起了自制口罩的公益活動,獲得了一呼百應的支持,胡逸賓也被國內(nèi)的媒體采訪報道,有相關(guān)的新聞發(fā)表在中共中央宣傳部“學習強國”平臺上。生命的意義在于生命的延續(xù),“爸爸媽媽,你們看到了嗎?這是你倆親手帶大的外孫女做的公益,她在延續(xù)你倆的正能量,相信你倆在天之靈一定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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