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之
我的友人,友一郎……
是個干凈,簡單,又如謎一般的少年。
他學習中等,眉眼彎彎,笑起來像是盛開在春天的杜鵑花,每天習慣睡一個小時午覺,最喜歡的食物是熱騰騰的甜甜圈,極其厭煩打掃教室和整理課桌,他是我的摯友,同時也是一個騙子。
這是關(guān)于他,在與我約定好于中考結(jié)束后的第一個周末一起去海邊游玩,卻就此消失于我的人生的故事。
有時,追逐回憶并不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很多事情,比如喜歡一個孤零零的人,保守一個黑漆漆的秘密,就像是苦守著古井里的月亮,無法觸碰,無法相融,可望而不可即。
所以我相信,人生中的大部分結(jié)果,是不具備答案的。
——題記
“神隱,是日本文化中非常著名的民俗傳說,它有兩種意思:一種為神的消失,另一種即“被神明隱藏起來”,受到款待,從而暫時從人類社會中離開,生死未卜,去向不明。”
講臺上的男人如是說。
我回拒了初中同學發(fā)來的聚會邀請,關(guān)掉手機。這是我大學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一天,這堂課是“日本民俗文化史”。
我看了看手表,距下課還剩不到5分鐘。
“雖然‘神隱一詞在日本民間廣泛流傳,但它最早的出現(xiàn)時間可以追溯至我國的北齊。此外,我國民間也流傳著類似‘神隱的傳說。古時人們相信,每當有小孩無端失蹤,親友們應齊聚一堂,擊鉦敲鼓,喊名搜尋,如果遍尋不見,便是發(fā)生“神隱”,失蹤的小孩應該是被神祇、狐仙、山鬼或其他妖精給帶走了。”
我開始收拾書包,窗外空氣干燥,天空晴朗,不遠處站著一株繁盛生長的香樟樹,夏天要到了。
“所以,世上根本不存在‘神隱,這種現(xiàn)象是舊社會和封建迷信的產(chǎn)物。”
突然的,我像是心頭被扎進了一根倒刺,站起身來大聲駁斥道:“是真實存在的!”
講臺上的男人愣住了,教室里所有陌生的眼睛都無比鋒利地望著我。
我的手心開始冒汗,面色緊張,聲音小得像只蚊子,“神隱……是真實存在的?!?/p>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未成年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
他和向往大陸的我不同,他喜歡村上春樹,迷戀日本,他跟我說,世界就像是村上春樹筆下寫的那樣,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他是個好人,也是個騙子。
當他走進自己的森林以后,我再沒能見過他。
“2011年的夏天,好像一直彌漫著淡淡的檸檬的酸澀味道。校門口的老香樟樹依然巍立,達蒙也還活著,可以肆無忌憚地丟掉作業(yè),回家前去路口的CD店買張盜版光盤,腦袋里想的是天上的魚,海里的鳥,火星的彩虹,世界的秘密。喜歡的人路過自己的時候,太陽也變得溫和,整個世界的風都亮了起來?!?/p>
我合上日記,從回憶中脫離出來。
臺北的傍晚喧囂而吵鬧,幸好我的公寓地處偏僻,相對比較安靜,遺憾的是今天停水。
我從初中同學發(fā)來的短信里得知,因為生源問題,老校舍要被拆除了。我不是個擅長社交的人,同學聚會這樣的場合只會讓我心生退意,況且……我最好的朋友也不在那里。
我最好的朋友,那個穿著白色襯衫,頭發(fā)漆黑濃密的少年——友一,于15歲,中考結(jié)束后的第一個周末的傍晚,在我的世界中神隱,從此再也無處尋。
我和他相約一同看海,可他沒來。
那晚之后,他如水滴蒸發(fā),音訊全無,與所有人失去聯(lián)系。
我記得那時的場景,為了找到合適的觀海點,我興致勃勃,提前半天來到北海岸。那天的大海風平浪靜,沒有進出繁忙的漁船以及喧囂的人流,天地間只剩下海浪和礁石相互摩擦的呢喃。
我幻想過許多次日落時的畫面,那本該是最浪漫和最值得期待的時刻。當太陽西下,穿過云層,陽光會折射成彩色,防汛墻對岸的屋頂就會閃耀起如海浪般此起彼伏的奇幻光芒,像是童話中深海里的人魚們居住的城堡。
可當我真正面對這些景色的時候,當橙黃的大海和夕陽將我層層籠罩,當我獨身一人徘徊到天色將晚,海水漲潮。
我只覺得孤獨。
而友一,那個坐在后座時常壞笑的友一,那個打籃球時劉海被清風高高掀起的友一,那個總是在放學后跳上窗臺眺望遠方的友一……
他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和誰一起?他看到海浪和夕陽了嗎?
他……還記得我嗎?
“人類是追逐回憶的生物,美化回憶是我們的本能?!?/p>
我這么想著,推開塵封教室的木門,厚重的灰塵攪拌著回憶撲面而來。
雖然在我和友一還沒畢業(yè)的時候,學校的財政就已經(jīng)步履維艱,甚至一度在學生間流傳著“學校可能明天就要倒閉”的傳聞,但那時我們還小,哪里懂得這些金錢和利益間的凌雜米鹽,只把它當成是笑話,在放學路上講給同伴們聽而已……沒想到如今,卻真的要被拆除了。
想要追逐回憶在現(xiàn)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就拿臺北來說,大部分古舊的建筑都會被時代抹平,重建成嶄新華麗的摩天高樓。我一直不太明白,我現(xiàn)在所生活的臺北,真的還是二十年前的臺北嗎?還是她早已改變,就在那些被不眠燈火照射的夜里,將古老而高貴的靈魂偷偷放逐,成為一只僅僅是披著臺北的名字,卻早已面目全非的鋼鐵家禽。
或許,臺北從未改變,但畢業(yè)七年,我早已不是原來的我了。
通常這個時候,我會羨慕起友一,因為在我的記憶里,只有他一個人逃過了時光的消磨和浸泡,他好像是永恒的十五六歲的模樣。漫長的時光已經(jīng)讓我遺忘了最初和他相處時的許多細節(jié),有時我甚至會懷疑我們當初是否真的那樣親密,還是于他而言,我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過客而已,我們的關(guān)系也是平淡乏味,不足為奇?但當他神隱之后,我的本能驅(qū)使我的思念,在日積月累的回憶長河里,他成了我生命中不得結(jié)果的謎。
我來到窗邊,夕陽的光輝淹沒教室,黃昏來了。
我想起他第一次向我提起“神隱”的時候,那時小小的我們就站在這里,這個窗口,這間教室,盛夏,放學了,教室的黑板還沒擦干凈,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火燒云。
“你知道神隱嗎?”他問我。
我那時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便茫然地搖了搖頭。
于是,他跟我講了許多關(guān)于神隱的傳說,在我出神遐想的時刻,他突然跳上窗臺,回過頭來沖我壞笑著,巨大的夕陽在他身后,好像有陽光從他眼角里跳出來。
他說,“對于一冉而言,神隱可能只是光怪陸離的古早怪談吧?但卻讓我很向往?!?/p>
“為什么?”我問他。
他回過頭去,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怎么說呢……神隱,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間林中小屋,或是一個秘密基地,它能讓疲憊的人們脫下面具,重新自由地呼吸。只要有了神隱,就可以暫時地離開家庭、工作、甚至無趣的生活,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救贖吧?男人們可以短暫的離開現(xiàn)實,不必沉溺于酒肉交際,女人們也可以不做家務,自由地追逐被遺忘的夢想,小孩也不用扮演乖寶寶的角色。說到底歐洲的童話彼得·潘,也算是一種神隱吧?可愛的少女溫蒂和小飛俠一起,趁父母不在,連夜飛出窗去,前往夢幻島,只要在那里許下‘不想要再度長大的愿望,就可以永遠留下來?!?/p>
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難以想象這些話會從一個15歲左右的少年口中說出,雖然坐在教室的窗邊,但我好像聞到了空氣中即將漲潮的苦澀味道。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背對著我說,“一冉,如果能夠神隱的話,那真是太好了呢?!?/p>
正當我沉溺于回憶中無法自拔時,身后的木門傳來一聲輕響。
我茫然地回過頭去,推門而入的少年站在一片斑駁的碎影里,夕陽的光芒越過我的頭頂,攀附在他的襯衫上。
我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
“友一!”
“是友一嗎?”我急切地向他沖去,少年嚇得連連后退。
“友一?那是誰???”
我這才看清他的模樣:明眸皓齒,短發(fā)漆黑,白色衣領(lǐng)上繡著一只可愛的兔子,雙手正緊護胸前的單反相機。
“抱歉……”我小聲嘀咕,“你是?”
“一上來就問對方名字,不覺得有些太心急了嗎?”他的聲音很好聽,如晚間清涼的海風,“況且……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最后卻能成為朋友,你不覺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嗎?”
我看向他的眼睛,睫毛狹長,眼神澄澈,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模樣,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會彎成一個可愛的弧度,如剛淋過雨的清晨的草地,帶著某種濕漉漉的、干凈的氣息,很像友一。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喜歡魚嗎?”
他的表情僵硬起來,像是把我當成了某種奇怪的男生。
“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看著他愈發(fā)奇怪的神色,一時手足無措,最終只能蒼白地說,“算了……沒什么?!?/p>
沒想到,他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他說,“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友一討厭魚這件事,是他主動告訴我的。
他說魚類雖然是可愛的生物,但很愚蠢,因為它們的記憶力很差,在他眼里,連回憶都無法銘記的生物,是可悲的。
我卻并不認為它們愚蠢。我覺得魚類和美麗的獵豹,威風的老虎,兇狠的惡龍一樣,生物們只是在漫長的進化中摸索出了最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已。
或許魚類的先祖?zhèn)儯?jīng)歷過什么不愿被再度想起之事吧。
“在想什么呢?”
我回過神來,少年不知何時已走到窗前,夕陽的光芒在他身后綻開,形成一圈夢幻的光暈,像極了友一以前的樣子。
“沒什么。”我移開視線,故作輕松地說。
我們倆就這樣聊了很久,聊了我的學校,我的專業(yè),我的論文和即將畢業(yè)的焦慮,我們還聊到未來,喜歡吃的食物,最愛的電影和我對大陸的向往。
我們聊了許多關(guān)于我的事,但與他相關(guān)的,他只字不提。
黃昏漸退,夜晚降臨。我們從校舍中走出,途經(jīng)第一個十字路口時,遇到一個推著三輪車販賣金魚的女人。
“真少見啊,現(xiàn)在還能見到這樣的職業(yè)?!蔽艺f。
如果身旁站的是友一的話,他一定會擠出一個窘迫的笑臉,露出“饒了我吧”的神色,瞇起眼睛說“雖然很可愛,但我真的不喜歡魚”之類的話。
但少年卻輕輕點了點頭,附和著我,“她一定生活得很辛苦吧,買條魚回去好了。”
于是,有些沉默而遺憾地,我們挑了一尾最小、卻最活潑的魚。
分別時,他將裝著魚的塑料袋塞給我,“這家伙我肯定養(yǎng)不活啦,你帶回去養(yǎng)吧。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嗎?”
“叫神隱吧。”我說。
“神隱?是個不錯的名字啊。如果是我養(yǎng)的話,就叫他笨魚。”
好像是因為我們比較投緣,又好像是因為我心里一直執(zhí)念著友一沒能赴約,分別時我們沒有留下任何聯(lián)系方式,也不清楚對方的名字,但我告訴他,兩個星期后,我大學畢業(yè)的第一個周末,一起去北海岸看海吧。
不知為什么,我相信他一定會來。
從北海岸回來后,臺北一直在下連陰雨,可畢業(yè)那天卻突然放晴了。
一大早,我隨眾人領(lǐng)到了自己的學士服,天空晴朗,云層很高,世間萬物生機勃勃,拍完畢業(yè)照后,我的大學生涯就此結(jié)束。
我在下午時返回公寓,心情寡淡而平庸,我不明白人們?yōu)槭裁匆o念光陰的流逝,時光無法回溯,衰老不可避免,這是生物的宿命,只有像友一這樣自私的膽小鬼,才會藏匿進別人的回憶里。今天上午和老師聊到志愿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決定去大陸工作,不知為何,在我的記憶深處,大陸好像擁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冥冥之中召喚著我前行。
門鈴響了——是阿嬤,她知道我今天畢業(yè),特意從臺南來看我。
我請她進來,為她泡茶,告訴她我要去大陸的事。
本以為她會勸阻,讓我好好留在臺北,沒想到她聽后很是激動,愛憐地撫摸著我的手,從背包里拿出一本發(fā)黃的相冊,里面粘滿了老照片。
她熟練地翻開其中一頁,上面單獨貼著一張我和阿公的相片,雖然有些泛黃,但還是能夠看到小小的我正蜷在襁褓里,被阿公高高舉起,朝向大海的另一邊。
“你阿公生前一直希望能夠回到大陸去,”她笑瞇瞇地呢喃,聲音中暗藏著無盡思念,“我們的一冉有出息了……”
阿嬤又講起了第一次遇到阿公的情形——在她很小的時候,阿公和他爸爸坐著巨大的輪船從海的另一邊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阿公。那天的大海風平浪靜,潔白海浪像是涌動的巨大花束,船靠近港口的時候,起風了,阿公的帽子被海風吹走,他大聲叫嚷著,急得漲紅了臉,聲音跌進風里,是她完全聽不明白的方言……
我像是靈魂陷入神隱一般,一動不動,木然地呆坐著,指尖停在相片上,仿佛穿越時空和阿公相擁……
原來我對大陸的向往,來自血脈深處跨越潮水的思念。
黃昏時我送阿嬤出門,走出公寓,天空鋪滿晚霞,云層和霞光交織成一面絳紫色的瑰麗帷幕,像是動漫世界中的古老魔法,風兒喧囂,街道旁的樹木被夕陽浸染成昏黃的模樣。
手機響了,我停下腳步,阿嬤停在原地等我,抬頭看著天空。
我點亮屏幕,上面映出一則小小的簡訊:
“氣象局發(fā)布臺風黃色預警信號,請全體市民避免出行?!?h3>六
和以往臺風登陸時的情形一樣,不出意外的,公寓停水停電。
我和阿嬤坐在客廳,茶幾上的兩個茶燭正盡力照亮整個房間。
窗外狂風呼嘯,昨天黃昏時的夢幻景象早已不見蹤影。天空失去光芒,只剩一片突兀的灰,暴雨和空氣中的塵埃融在一起,刺破云層,形成側(cè)向傾瀉的線條,落地時發(fā)出短促轟響。
昏暗中,我有些悵然,雨聲順著墻縫滲進屋里,阿嬤閉著眼睛坐在沙發(fā)上,身體微微搖晃,十分安詳。
“阿嬤,我今天約好了要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去北海岸看海?!?/p>
阿嬤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于是,我追問道,“阿嬤,你說世上真的存在神隱嗎?”
“還在想你消失的朋友嗎,一冉?”她睜開眼睛,目光被燭火點亮,“和陌生人去北海岸看海,也只是為了彌補當時的遺憾吧?其實,每一種相逢都是緣分,每一次相遇也都應該心懷感激,就像今天的天空,雖然狂風大作,密布烏云,但你能說它不美好嗎?明明昨天還是那么平靜,那么迷人……”
我正想說些什么,阿嬤卻向我招了招手,讓我坐到她身邊。
“每個人都有心里的執(zhí)念,白天時風平浪靜,夜半無人就會突然漲潮,不甘的情緒就會漫出來。你阿公剛離開時,我感覺我的人生像被割了一個大口子,永遠都不再圓滿,永遠都無法愈合。我不吃不喝,花了好長時間才慢慢緩過來,最后我明白啦……只要緊守回憶,哪怕看不到對方,思念也不會消散,就像他從未離開過那樣。一冉,你之前給我看你寫的日記,上面說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但人生浩瀚,在茂密的回憶森林里,只有放下過去,與自己和解,才是唯一能夠找到新路,再次遇見世界的機會?!彼朴频卣f。
我的眼眶濕潤了,為了不讓阿嬤看到,借著昏暗燭光,我閉上眼睛。
阿嬤說,“一冉困了吧,你從小就是這樣,臺風來的時候就喊困,吵著要睡覺,我和你阿公常說,你是風的孩子,從小就與眾不同……睡吧。”
說完,她端起一盞茶燭向臥室走去。
我躺在沙發(fā)上,腦海中回想著阿嬤的話。
其實友一神隱后,我曾幻想過許多次如果他赴約的景象。
或許我們會一起在黃昏時的沙灘上追趕太陽,或許我們會用沙子堆出一個又一個潮濕的城堡,靜待夜晚來臨,海水漲潮。或許,如果他一直存在,從未神隱,我們可能因為爭執(zhí),微不足道的誤會或是渺小的遺憾便形同陌路,最終消失于人海,相逢何必曾相識。
雨聲漸大,我陷入沉睡。
我夢見和煦的春風,夢見風平浪靜的大海,夢見漫天星光璀璨,夢見盛開在四月的杜鵑。
在夢的最后,我站在北海岸前,我的朋友就站在不遠處,海風將他的襯衫吹起一個飽滿的弧度,他回過頭來沖我高呼,手里提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沉睡著一條安靜的金魚。
離開臺北后,我來到大陸,這幾年也陸陸續(xù)續(xù)輾轉(zhuǎn)去了很多地方,看過了很多不同性格的海。
大連的海是草綠色的,混合著大陸北方特有的氣息,沙灘堅硬,海風咸腥,如果遇到陰雨天,天空和大海的分界線會變得透明,云層厚重地堆疊在一起,像某種原始神明的巨眼;青島的海年輕氣盛,夜晚漲潮時尤為明顯,翻覆的潮水跨越日夜,席卷塵泥不顧一切地咆哮撲來;廈門的海溫柔恬靜,細小的海浪如初生的小獸,上岸后又順著千萬條縫隙隱匿,只可惜不能游泳。
相比之下,臺北的海是沒有味道的,它在我的記憶里安逸流淌,沒有鹽味,沒有魚的腐臭,沒有海藻的腥。如果說非要有一個明確的定義,那就是思念的味道吧,夜以繼日的思念,就像阿公小時思念大陸一樣,我在海峽的這端,思念我的臺北。
有時站在海邊,友一和少年嬉笑的身影會在云層發(fā)呆的時候跳出來,帶著陽光的顏色,光明而年輕。
如果那天沒有臺風,如果友一沒有神隱……
我堅信他們會開啟自己波瀾壯闊的美麗人生,在漫長的生命中做一個勤勤懇懇,事業(yè)有成,永遠年輕,鮮活熱忱的有趣旅人。
或許,他們早就做到了,只是在我目光未及的地方而已。
責任編輯: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