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萬洪
大年初二上午九點,民警李想剛上崗,就接到了大隊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
會很短,只有五分鐘。大隊長嚴肅地傳達了局里的命令:縣城各警區(qū)馬上尋找和平小區(qū)居民朱明。朱明的哥哥在武漢務工,臘月二十五回來,在朱明家中住過一晚。前天晚上哥哥出現(xiàn)咳嗽、發(fā)燒、胸悶等癥狀被送往縣醫(yī)院,初步診斷為新冠肺炎疑似病例。現(xiàn)在,與他密切接觸者中的八人已集中隔離觀察,只有朱明暫未找到。據(jù)他的妻子講,朱明吃完早飯就出去了,他忘了帶手機,所以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的去向一般有三:或公園散步,或最近的麻將館打牌,或到縣城有數(shù)的幾個親戚家拜年。因為只是疑似病例,縣里出于保護個人隱私和避免恐慌的考慮,要求社區(qū)干部、民警不要大張旗鼓,而是秘密尋找,但必須用最短的時間找到。據(jù)說,這種病毒在潛伏期就有傳染力。
李想是和平小區(qū)的片兒警,和朱明又是初中同學。盡管領導沒單獨布置任務,但在他的心里,這個責任百分之百應由他扛起來?,F(xiàn)在人人都捂得嚴實,其他人根據(jù)照片來找,就是碰個對面也不一定認得出來。李想戴好口罩,帶齊防護裝備,剛發(fā)動警車,就接到了兒子的語音電話。兒子自己在家,覺得太悶,想出去爬山。李想極力勸阻,可兒子表態(tài):一定戴好口罩,一定不到人群中去,一定很快回家。李想無可奈何,只好任他去了。
李想先驅(qū)車到和平小區(qū)朱明的家,敲了兩次門,沒有回音。他只好下樓,一溜小跑到小區(qū)附近的四個麻將館里去找,可麻將館都已按要求關門。李想問了局里,負責和朱明親屬聯(lián)絡的人告訴他,朱明沒去拜年。南山公園離朱明家比較遠,山路蜿蜒,朱明有滑膜炎,應該不會去。只剩東岸公園一個地方。李想暗想,這么嚴峻的形勢,公園已很少有人去鍛煉,危害應該不算大。
李想到了公園,樹都落了葉子,卻依舊別有一番景致。但李想沒心思看。偌大的公園里確實沒多少人,非常分散。李想繞了一圈,沒見到朱明;他急忙又回到朱明家中,還是無人。電話問了其他同事,也是同樣毫無頭緒。李想本想在家里的微信群中發(fā)個消息,因為家人都認識朱明,可以幫助關注一下。轉念一想,不能這么做,一來上級要求秘密尋找;二來妻子作為醫(yī)院呼吸科醫(yī)生,除夕之夜就上崗了,至今沒回家;還差三個月就要退休的父親是街道干部,每天都要出去,挨家挨戶排查外地回來人員;母親倒是退休了,卻被小區(qū)聘為黨員志愿者,老早就帶著一群志愿者在小區(qū)里做宣傳、勸返、消毒工作。他苦笑著:誰都指望不上,開車又看不清楚,只能步行了。
遠遠地,有一個熟悉的背影,身姿、步態(tài)都像朱明!李想抑制不住興奮,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攆了上去,再吆喝幾聲朱明的名字,那人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心涼了半截,不甘心,轉到前邊,敬了個禮。那人見是警察,摘了口罩,原來是一個連長相也有幾分像朱明的陌生人。李想繼續(xù)往前尋找。小超市門口有個人也很像,搶步過去,還不是。
“李想?!庇腥舜舐曔汉人?,聲音很像朱明,李想驚喜地回頭,是老朋友,衛(wèi)生健康局的高局長。兩個人寒暄了幾句,高局長見李想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忙問:“朱明還沒有找到?我已經(jīng)安排好他家人隔離的事兒了,我們分頭找?!?/p>
又找了幾家超市,還是不見朱明蹤影;在朱明家附近查看的高局長,也沒找著他;問了指揮中心,全城沒有任何消息。李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靠著路邊一棵落盡葉子的柳樹,抽了支煙。煙霧繚繞中,他覺得滿樹的葉子都綠了。多好啊。有個專家說,到春暖花開時,疫情就會被控制住,再不用戴著口罩,再不用見人只擺手,又可以聚在一起談笑暢飲了。
電話響了,是妻子的。她讓李想代她向父母、孩子致歉,因為她無法回家過年。朱明哥哥的情況不好,極有可能是小城第一例確診病例。李想安慰了妻子幾句,叮囑她務必做好防護,又繼續(xù)尋找。
微信語音通話直響,是兒子的。李想接通后問兒子是否回家,形勢嚴峻,讓他不要在外面久待。兒子痛快地答應,說已到小區(qū)門口,還讓他猜猜自己在南山遇見了誰。李想急著要掛掉電話,他看見不遠處幸福小區(qū)的門口晃蕩的人影很像朱明。兒子說:“是朱穎的爸爸,你的同學!他剛在爬山,我們離得不遠,還打了招呼呢?!?/p>
什么?李想一驚,忙叫兒子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接觸,爺爺奶奶也不行,回家老老實實地待著。他一邊飛奔上山,一邊讓高局長安排車輛與人員。當朱明坐車離開后,李想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本想告訴她孫子恐怕要在家隔離觀察,轉念卻說:“老媽,注意安全?!?/p>
責任編輯/謝昕丹
繪圖/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