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輝 包得義

摘要：納蘭性德被譽為“清朝第一詞人”，在文學成就方面一直以詞名世，其生前即產(chǎn)生過“家家爭唱飲水詞”的轟動效應。在詞中納蘭性德是一個敏感深情的翩翩佳公子，熱愛自然，向往自由，但其實這只是他的一面而已。本文就通過對他辭賦作品的解析來呈現(xiàn)一個與詞的世界中迥異的納蘭性德，讓人們更加全面地了解他。

關鍵詞：納蘭性德 辭賦 對比 原因

納蘭性德，字容若。他出身顯貴，姓葉赫那拉氏，滿洲正黃旗人，康熙朝權臣大學士納蘭明珠長子，其母為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愛新覺羅氏。他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深受康熙賞識，授一等侍衛(wèi)銜，多次隨駕出巡。但納蘭性德之所以流芳后世并不僅僅是因為他高貴的出身和重要的政治地位，而是他在文學方面，尤其是在詞創(chuàng)作方面的成就。他的《飲水詩詞集》和徐乾學為其整理結集的《通志堂集》成了后世學者走進納蘭世界的橋梁。然而由于納蘭性德詩詞成就方面的光環(huán)過于耀眼，在某種程度上卻掩蓋了他的其他方面的文學成績，其實作為一位杰出的文學家，納蘭性德在辭賦方面也是頗有建樹的。

一、詞中的納蘭性德

一提到納蘭性德，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人間惆悵客”。因為納蘭詞透露出的是無盡的悲傷和惆悵。納蘭性德出身高貴，物質(zhì)生活極其富足，但是他的感情經(jīng)歷卻并不順暢。坊間流傳納蘭有過一位初戀，但傳此女入宮，有情人并未終成眷屬；在納蘭20歲時，他迎娶了兩廣總督之女盧氏，婚后二人琴瑟和鳴，恩愛浪漫，可惜天妒紅顏，盧氏后因難產(chǎn)體弱而香消玉殞，使納蘭性德深受打擊。雖然后來又有歌妓沈婉走進他的生活，可終因家世門第而難成秦晉之好。納蘭性德的感情經(jīng)歷給予他更多的是感傷和遺憾，他將這份感傷和遺憾全部傾瀉于詞中：“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木蘭辭》）“賭書曉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浣溪沙》）“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保ā懂嬏么骸罚叭羲圃螺喗K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保ā兜麘倩ā罚┻@些詞一句勝過了千言萬語，悵惘、遺憾、執(zhí)著，感情真摯而濃烈，這就是納蘭在詞中給人們的印象，一位多情而又深情的，同時又十分敏感的翩翩公子。

除了愛情詞，納蘭還有一些寫景、詠史、詠物、感懷的詞，但從他的這些詞里我們卻看不到一位生于侯門相府的貴族子弟所應該有的奢靡紈绔，更多的卻是對名利、權勢的厭倦，內(nèi)心更向往“江湖”，更想要追求不受拘束的自由。所以如果只閱讀納蘭的詞，就很容易把他定位為一位多情公子和清高的文人。

二、辭賦中的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短短的31年生命，經(jīng)歷了人間的榮華富貴，也飽嘗了情感的跌宕，他的人生可謂傳奇，這也就決定了他文學作品所體現(xiàn)情感的復雜性。劉熙載有言：“古人一生之志，往往于賦寓之，《史記》《漢書》之例，賦可載入列傳，所以使讀其賦者，即知其人也?！薄锻ㄖ咎眉肪硎准礊榧{蘭性德的辭賦創(chuàng)作，包括《金山賦》《五色蝴蝶賦》《自鳴鐘賦》《雨霧賦》《靈巖山賦》5篇。除此之外，還有（《通志堂集》卷十四中的《萬年一統(tǒng)頌》《忠孝二箴》兩篇也可以歸入其中 。從納蘭性德留存的這些辭賦作品中，我們得以管窺納蘭性德的另一面，一個與詞中大相徑庭的形象。

（一）歌功頌德

在納蘭性德的詞里，我們直觀地感受他向往自由，對官場名利很淡??；可在他的辭賦作品中，卻見到一個兢兢業(yè)業(yè)的大清臣子形象，對大清皇族和他們的統(tǒng)治進行了不遺余力的歌頌。例如在《金山賦》里，納蘭性德先是描寫金山的景色，抒發(fā)了自己對金山的喜愛之情，其后就用了很大的篇幅來贊揚康熙的文韜武略：如“今皇帝膺寶箓，攬乾綱，軼羲農(nóng)，跨陶唐，武功誕著，文德丕彰，兼總六合，并包八荒。勛高呼千古，道冠乎百王。”這里借“寶箓”說明了康熙是天命所歸，又用伏羲、神農(nóng)、堯等上古賢帝作比，突出了康熙的功績，在他的統(tǒng)治之下，整個大清“河海清晏，中外樂康”。同時也寫到了康熙巡行之威儀，自己能夠得以追隨之榮光。另在《自鳴鐘賦》中，納蘭性德除了用細膩的筆觸描寫了精巧的自鳴鐘，對這一新鮮事物極為肯定之外，也表達了對康熙大膽接納新事物，勇于創(chuàng)新的稱贊；還有《五色蝴蝶賦》，表面上看是一篇詠物賦，說五色蝴蝶產(chǎn)于“徼外”，“珍族所誕生”，形體“或玄如閬風之鶴，或赤若炎州之雀；或黃如金衣公子，或縞若雪衣慧女……”文中一口氣用了將近30個比喻來形容蝴蝶的五彩繽紛，光輝奪目，毫不吝嗇筆墨，將蝴蝶的美麗高潔稱贊得世上少有。實際上這篇賦作者也是別有用心的，這里的五色蝴蝶正是孝莊文皇后的象征，孝莊文皇后生于塞外蒙古草原，出身高貴，是“滿蒙聯(lián)姻”的代表人物，也是一位賢后，她一生偉大而傳奇，培養(yǎng)和輔佐順治、康熙兩代皇帝。納蘭在康熙十一年兩次奉命到孝莊文皇后的家鄉(xiāng)科爾沁草原，回京后寫下這篇賦表達了對這位當時的太皇太后的敬意；還有他的《萬年一統(tǒng)頌》和《忠孝二箴》，前者通篇歌功頌德，充滿了對康熙和大清王朝的溢美之詞，后者告誡自己要時刻謹記皇帝的恩寵，以身報國。由此我們看到納蘭性德的辭賦創(chuàng)作多與他的朝廷官員身份和職責相關，作為皇帝的近臣他要么隨駕出巡，要么奉命出使，同時還要向皇家獻賦，贊美大清王朝，表明自己的忠心和熱忱。

（二）平和樂觀

在納蘭性德的詞中，我們看到追憶是他最常見的書寫方式，“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保ā队菝廊恕罚盎◤嚼?、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琵琶仙》）總會覺得他在回憶中過日子，沉湎于過去的美好中無法自拔，而在面對現(xiàn)實時卻是無盡的遺憾和感傷：“無那塵緣容易絕?！保ā兜麘倩ā罚按Y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里?！保ā督鹂|曲》）哀時光的流逝之快，嘆圓滿得不可再得，而未來也只是迷茫。正如他在詞中所形容的：“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保ā朵较场罚┡c詞中的哀怨消極不同，在他的辭賦作品中，納蘭性德的情感是很平和雅正的，有的時候還非常積極樂觀，最典型的是他的《雨霽賦》。開篇作者先以優(yōu)美明朗的筆調(diào)寫了積雨初晴后人情物態(tài)的美好，然后宕開一筆，回思風雨如晦之時，進而悟出“有往必有復，有戚必有怡”的自然法則。雨過天晴，戚怡相繼這是自然運行的規(guī)律，人世亦如此，一切幽暗陰郁悲傷的東西都會走向它的對立面，所以他認為人們都應該具有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相信一切的不如意終會像那風雨一樣散去。除了以上提到的辭賦外，納蘭性德還有一篇《靈巖山賦》，應該和《金山賦》創(chuàng)作的時間接近，也是在隨康熙南巡途經(jīng)靈巖山時所作。靈巖山地處姑蘇古城，春秋時吳王夫差曾在此為西施修建館娃宮，留下了很多供后人憑吊之處。納蘭性德在這篇賦中將秀麗的自然風光和歷史傳說交織在一起。既從歷史的角度關注自然風景，又借自然的永恒反襯人世的無常，山川依舊，往事如煙，有如夢似幻之感，但這種哲理式的體驗并不悲戚沉重。在這些辭賦中，納蘭性德通過描寫景物抒發(fā)了自己獨特的人生感悟，而這樣的人生態(tài)度，在納蘭性德傳世的詞中是比較少見的。

通過對納蘭性德的詞和賦表現(xiàn)出的人生觀的對比，可以看出兩者具有很大的不同。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第一，受文體的限制。詞，最初為“曲詞”或“曲子詞”，是用來配樂演唱的，相當于現(xiàn)代的歌詞，流行于市井民間。后來因其韻律感強，又具有較強的抒情性，文人也開始接受并大范圍地使用這種文體，最終詞成為有宋一代的文學標志。但是在古代傳統(tǒng)文人的心目中總是有一個自覺，他們會把有關乎社會政治和人生意義的大問題放在詩文中表達，而用詞來寫比較私人的情感，這個觀念經(jīng)蘇軾后雖有所改變，但影響仍根深蒂固。所以文人多采用辭賦來歌功頌德，納蘭也正是遵循這個傳統(tǒng)用辭賦來贊美大清皇帝和他的盛世偉業(yè)，況且康熙本人也多用辭賦來記事頌德，這也就是納蘭性德多以詞來抒發(fā)內(nèi)心愁苦，在賦中卻有另一番表現(xiàn)的原因之一。第二，受身份的限制，納蘭性德作為康熙皇帝的近臣，他的工作就是陪伴皇帝左右，皇帝去哪，他就要扈從圣駕。康熙皇帝是一位文韜武略的千古明君，他并不將自己的視線局限于紫禁城內(nèi)，而是常常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親自巡視自己王朝的每一寸土地。每每遇到讓自己心生感慨的事物和景象他都會吟詠一番。而每當這時，身邊的臣子們都會奉和，而納蘭性德的文采又深受康熙青睞，所以作賦奉和也就是他義不容辭的職責所在了。這些賦的內(nèi)容自然是要展現(xiàn)大清的壯麗河山與皇帝的豐功偉業(yè)，體現(xiàn)的態(tài)度也比較積極熱情。以上的原因造成了納蘭性德的詞和辭賦所表現(xiàn)出的人生觀不同。

三、結語

面對一位歷史人物，尤其是一位內(nèi)心細膩的文人，我們不能單單以一種固定的思維和眼光去看待他，每個人由于所處境遇的不同往往會有不同的心態(tài)。特別是納蘭性德這樣一個有著豐富身世背景的貴族公子，伴隨著個人命運與家族命運的起伏，他的心態(tài)也有著變化。他常常用詞來抒發(fā)自己生活中的情感，所以納蘭性德的詞更貼近他的生活，也更多被世人所熟知。他的賦則更多的是面向統(tǒng)治階級，更多的是為了應制而作，所以在辭賦中，我們看到的似乎是一個與他身份更相符合的宦海中人。在這看似相互矛盾的人生觀里，就更加體現(xiàn)出了納蘭性德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即使錦衣玉食，也沒被物欲蒙蔽了那顆淡雅的心。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雖然他時有愁苦，但也會有樂觀的時候，他可以在身邊的景物中寄托哀愁，也能在風景里汲取到生活的正能量。他不會被某一種極端的情緒所掌控，而是借助某時某刻的情感來抒發(fā)自己的心緒，這一點恰恰是納蘭這似乎矛盾的人生觀的精彩之處。不管是多情的貴公子，還是大清的股肱之臣，納蘭性德在文學上的成就都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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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楊雨.我是人間惆悵客：聽楊雨講納蘭[M].北京：中華書局，2012.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北民族師范學院校級課題“納蘭性德辭賦研究”（項目編號：PT2019011）；河北民族師范學院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納蘭性德文學創(chuàng)作與釋道思想研究”（項目編號：201402）。

（作者簡介：于向輝，女，碩士研究生，河北民族師范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及文化）（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