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杜純子
1964年10月16日,一聲巨響震驚世界——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戈壁大漠深處爆炸成功。當天傍晚,消息傳到遠在上千公里之外祁連山北麓的酒泉原子能聯(lián)合企業(yè)(又稱404廠),一位年輕技工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下,他面向夕陽落山的方向,激動得哭了。
他聽不到驚天動地的巨響,他看不到原子彈爆炸升起的蘑菇云,但在他的心中,卻是山崩石裂,天雷地火,煙云四起——因為這顆代號“596”的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深深刻下了他的烙印。
他的名字叫原公浦。
五年前……
原公浦是山東掖縣人,12歲當上兒童團團長。有一回,他半夜里偷了國民黨的子彈,跑去送給八路軍;14歲,他就隨支前民工背糧食背彈藥往前線送。全國解放了,16歲那年,他為生活所迫,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大上海,進入工具廠當學(xué)徒。
他是一個要強敢拼的人,工具廠是培養(yǎng)車工的好地方,他非常癡迷車工技術(shù),認為這項技術(shù)精細嚴謹,對培養(yǎng)人的性情也有幫助,更因為他心中有一個夢想:會技術(shù)的人多了,國家就能強盛。因此他要做一個頂尖的、呱呱叫的車工。他每天在崗位上刻苦用功,晚上還要上夜校補習(xí)班,加強理論學(xué)習(xí)。三年之后,他就達到了四級工的標準。又過了一年,他躍升為五級工。這在廠里是個奇跡,老工人們都說,沒見過學(xué)技術(shù)這么玩命的。
1956年,原公浦所在的工具廠合并到上海汽車底盤廠。這一年他入了黨,擔任了團總支書記,而他的年齡也才只有21歲。又過了一年,他認識了比他小5歲的上海姑娘郭福妹,兩人日久生情。郭福妹的母親察覺后,明確反對女兒跟原公浦談戀愛,她希望女兒找一個家庭條件好一點的上海人。當父母的,有這種想法也不為過。
郭福妹卻是怎么也離不開原公浦,她發(fā)現(xiàn)這個山東小伙子正直、憨厚,事業(yè)心強,而且他還很有孝心——他月工資75.28元,每月要寄20元給老家的父母。這在有些人眼里,是個拖累、負擔,但在郭福妹眼里,孝心滿滿的原公浦更加的優(yōu)秀。漸漸地,郭母也看到他的質(zhì)樸、上進、孝順,便松了口,接納了原公浦。
1959年春天,原公浦和郭福妹結(jié)婚了。他是廠里的技術(shù)骨干、團總支書記,是廠里重點培養(yǎng)的年輕人,前途光明。如果不出意外,夫婦二人會平平安安在上海這座大都市生活一輩子,兒孫滿堂,家庭幸福。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三個月后,北京派人來到上海汽車底盤廠,說是選派技術(shù)好的車工,到二機部所屬企業(yè)工作。他們多方考察,選中了兩個人。但當那兩人聽說有可能要派去大西北工作,死活不愿意離開上海。據(jù)說他們?yōu)榇诉€受了處分。
原公浦并不清楚二機部到底是干什么的,上海工業(yè)最發(fā)達,來上海選技工,說明國家很需要人。他掂量了掂量,感覺自己已經(jīng)是六級車工,在廠里的年輕人里面,技術(shù)算是拔尖的,唯一的“不足”可能是年齡問題,他才24歲,在常人眼里,這個年齡有點不牢靠。
他鼓起勇氣,主動去報名,說:“我愿意去!”
人家反反復(fù)復(fù)地考察他,不光是技術(shù),還有政治面貌、家庭情況等等,嚴格得很。他琢磨,越嚴格說明這工作越重要,對他越是有吸引力。
他經(jīng)受住了考察,人家同意選他去。先去北京培訓(xùn),然后再到具體的工作單位上班。報名考察期間,他沒敢給家人說,怕遭遇阻攔。上級一同意,他回家硬著頭皮說了。郭福妹還沒吭聲,岳母先不干了,她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天天為兒子回上海發(fā)愁呢,便生氣地說:“你又要把我女兒弄走???”
原公浦賠著笑臉說:“她不走,就我一個人去。已經(jīng)定了?!?/p>
家里人都愣在那里。
雖然家里人都想不通,但也沒有再阻攔他。因為阻攔也沒用——已經(jīng)定了,尤其是他鐵了心!
他的偶像是中國的保爾——吳運鐸。他最喜歡看的書,是《把一切獻給黨》。他想成為吳運鐸那樣的人?,F(xiàn)在,他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
三年前……
酒泉原子能聯(lián)合企業(yè),或者說404廠根本不在酒泉,而是在嘉峪關(guān)以西、祁連山北麓的玉門,工廠就建在戈壁灘上。那是個極其神秘的工廠,甚至連個通信地址都沒有,只有一個信箱,留的還是“蘭州##號”,實則與蘭州八竿子打不著。
404廠是我國最早的核反應(yīng)堆生產(chǎn)基地,鼎盛時期有數(shù)萬職工和家屬,外圍還有數(shù)千人的衛(wèi)戍部隊。
原公浦的落腳點就是這里。
盡管原公浦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去那里干什么,但他在國家最需要技術(shù)人才的時候,勇于報名,并且來到了大西北戈壁灘上,從此開啟了他偉大的夢想。這于他來說,是一生的幸事!
1961年,經(jīng)過在北京等地的培訓(xùn)之后,原公浦來到404廠。來到這里的車工一共有五個人,是從全國各地挑選來的。每天,他們五人站在五臺特種車床前,穿著笨重的潔白防護服,戴著特制的大口罩,雙手套著特制的長筒乳膠手套,聚精會神地操作車床,對一個半球形狀的鋼球進行切削,一絲一絲的鋼絲,掉落進切屑盤內(nèi)……
他們每人腳邊的大木箱子里,都堆著一些切削過的鋼球。
有一天,廠里的總工程師姜圣階來了,隨著一聲哨子響,他們五人都關(guān)了車床,摘下口罩,脫下手套。雖然是嚴冬,但他們一個個都是熱汗淋漓,氣喘吁吁。五個人圍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原公浦鼓起勇氣道:“姜總工程師,我們想知道,我們整天練這個,到底要做什么?”
姜圣階說:“調(diào)你們來,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wù),但現(xiàn)在不能說。等你們技藝純熟到家,每人切削過的鋼球,裝滿了那個大木箱子,我再告訴你們?!?/p>
姜圣階扭頭走了。原公浦他們只好戴上大口罩,套上手套,又干起來……就這樣,他們整天練習(xí)車同一尺寸的鋼球,簡直枯燥死了。讓他們幾個感到莫明其妙的是,要用三年時間,去練習(xí)加工相同尺寸的鋼球。一閉上眼睛,他們的眼前就是一個球,走起路來眼前也是這個球。他們只是感覺到,將來的產(chǎn)品一定非同小可。但絕沒想到,要加工的東西,是20萬人經(jīng)過七八年時間努力,才得到的兩塊如蘿卜大小的、白色的裂變材料。
一年前……
原公浦自打到404廠報到后,就全身心撲在了學(xué)習(xí)、工作中,連每年一次的探親假都放棄了。再見到郭福妹已是兩年半之后。
原公浦具體做些什么工作,郭福妹更是不知曉。但郭福妹知道,肯定是對國家很重要的事,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她愿意為了支持丈夫,忍受相思別離之苦。
1963年2月,原公浦和郭福妹的女兒呱呱墜地。遠在戈壁灘的原公浦沒有親眼看到女兒出生。他想念郭福妹,想見見未曾見面的女兒,就寫信給郭福妹,希望她來玉門,來他工作的地方,夫婦倆一起生活。廠領(lǐng)導(dǎo)也常常敦促他們這些有家室的工作人員,想法把妻子帶過來,等夫妻團聚了,大家才能安心工作嘛。并且提醒他們,千萬不要把這里說得太苦。原公浦響應(yīng)領(lǐng)導(dǎo)的號召,在給妻子的信中說道:“這里牛奶當水喝,騎著馬打獵……”
這些說辭是大家統(tǒng)一的。
后來原公浦承認,他是把妻子“騙”來的。
郭福妹想念丈夫,也很想支持丈夫的工作,于是就向單位申請,把工作關(guān)系轉(zhuǎn)往原公浦所在的404廠。可是大女兒才半歲,郭福妹猶豫要不要帶女兒一起去。這時,母親站出來說:“把孩子留上海,我來帶。那里到底是什么情況還不知道呢,你們都要工作,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帶?而且孩子戶口留在上海,總比去那里好。”郭福妹滿懷感激,跟母親依依惜別,含淚忍痛把幼小的女兒丟在上海……
到了大西北的目的地,她看到原公浦住的8平方米的小房間里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郭福妹哭了。這里遠比上海艱苦得多,別說牛奶了,連大米都限量供應(yīng),很多時候要吃青稞、粗糧。
日子雖然艱苦,但夫妻總算團聚了。
郭福妹分配到車間做分析工作,她包攬了家里大小事務(wù),領(lǐng)導(dǎo)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家里出了再大的事都不要去找他,不能影響原公浦的工作。就是領(lǐng)導(dǎo)不說這樣的話,郭福妹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她大老遠跑來,不就是替丈夫分擔點什么嗎?因為吃不慣粗糧,她常常胃疼,后來發(fā)展成胃下垂,對孩子也照顧不上,她這個做母親的,為此經(jīng)常難過落淚。
當他們年老之后,郭福妹雖然有時會感到委屈,但是郭福妹從來沒有后悔嫁給原公浦,原公浦在郭福妹的心中,永遠是那個質(zhì)樸、上進、孝順的小伙子。
半年前……
原公浦他們終于知道,他們要干一件注定會震驚世界的大事!
原子彈工程是一個龐大的“巨系統(tǒng)”,包括科研、設(shè)計、制造、生產(chǎn)、試驗等許多環(huán)節(jié),但最根本的,是要有核材料。
從鈾礦石開采到鈾核材料的提取,再到鈾部件的鑄造,這其中有無數(shù)的工序,無數(shù)的艱難險阻。404廠主要負責鈾部件的鑄造。
后來我們知道,我國第一顆原子彈使用的核材料是兩顆總重約15公斤、體積只有橙子大小的鈾-235半球。就像一張著名的照片上、著名科學(xué)家鄧稼先比畫的那么大——
其工作原理是:外殼的炸藥爆炸后,將兩個半球緊緊擠壓在一起,達到臨界質(zhì)量,就會引發(fā)核爆炸。
核部件的鑄造技術(shù)過關(guān)之后,任務(wù)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還有最后一關(guān)——對鈾部件進行切削加工,使之達到原子彈設(shè)計上要求的幾何形狀和尺寸、重量、光潔度等。
然而,這顆鈾球的加工精度要求極高,在沒有精密數(shù)控機床的那個年代,要用球面機床加工出要求極為嚴苛的這顆鈾球,全中國也數(shù)不出幾個人。原公浦他們五個人,就是來干這個的。
1964年4月初,鈾部件快要鑄造成功的時候。廠長周秩這才把底兒透露給他們。周廠長說:“這是天下大事,國家大事,世界大事?!?/p>
原公浦回憶說,他當時極度愕然,他真是沒有想到。
在討論由誰來主刀的時候,姜圣階總工程師向周秩廠長推薦了原公浦。姜圣階說:“這個小伙子雖然年輕,但他技藝最精湛。這半年模擬訓(xùn)練,他的體重就減輕了三十多斤。每天流到手套里的汗,常常把雙手泡成白色。”
周秩贊同地點點頭。
當時面臨的情況是,國家還沒有數(shù)控車床,只有普通的車床,全憑車工的手,加工出二級以上精度的產(chǎn)品來。周秩和姜圣階找原公浦談話,說:“原公浦同志,經(jīng)過嚴格考察,我們選中了你。你有信心嗎?”
原公浦愣了好一陣,用力點點頭。
按照計劃和要求,精加工過程由三個人操作,原公浦來主刀,每切一刀,厚度只有頭發(fā)絲的十分之一,他在模擬訓(xùn)練中,已經(jīng)是每一刀都精確無誤;第二個人擔任監(jiān)護,一方面監(jiān)護、提醒他的操作,一方面要把他切削下來的鈾屑及時撿起來,這都是寶貝,同時防止鈾屑在切屑盤里積聚造成鏈式反應(yīng);還有一個人,專門搞測量計算,原公浦每切三刀,他就要測量一次,看還差多少,還要吃多少刀。
姜圣階說:“我們的鈾235鑄件只有兩個,一個都不能有任何的損壞?!?/p>
姜圣階又說:“原公浦同志,這是前人沒有干過的事,組織上把它交給你,是黨和人民對你的信任。核燃料極其珍貴,是我們的命根子,比我們的生命還重要,能在你手上拿出第一個核部件來,歷史是不會忘記你的。”
原公浦異常鄭重地點點頭。
1964年4月30日,夜……
這一夜,是原公浦終生難忘的日子。
那一周,原公浦緊張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醫(yī)務(wù)人員為他注射一支葡萄糖,保持體力。他每天上午十點半照常進入18號車間模擬演練,緊急事故逃生路線走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心里清楚:一錘子買賣,怎么樣都要把它車到合格水平,什么事故都不能撤。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是原公浦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成敗在此一舉。當他接受這個任務(wù)、準備走進鈾球加工區(qū)域時,他給妻子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我回不來的話,你把女兒帶大?!?/p>
妻子一下子就哭出來了,要知道,當時他們的女兒才一歲多。
這是一間很小的密閉的操作間,只有一張車床。晚8點,規(guī)定時間到了,原公浦和兩個助手全副武裝,走向車床。車間外面,姜圣階、周秩等很多人,都默默地、焦慮地翹首望著操作間……
一個白色的半球狀鈾球,夾在夾具上。原公浦來到車床前,久久地、表情有些緊張地望著那個神秘的鈾球……特種車床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原公浦伸手握住操作手柄,但他許久沒有進刀。原公浦此刻要加工的,不是普通的鋼球,而是原子彈的“心臟”,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心臟”!他手中握著的,仿佛已不是操作手柄,而是數(shù)十萬人為之奮斗了八九年的成果,它關(guān)系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能否按計劃炸響……
事情太過重大,此時的原公浦,不免變得慌亂起來。監(jiān)護手提醒道:“操作手,該進刀了?!?/p>
原公浦咬咬牙,開始進刀。但是只進了兩刀,真空吸盤出了問題,鈾部件“當”的一聲,從夾具上掉落到切屑盤里!
原公浦心提到了嗓子眼。監(jiān)護手反應(yīng)過來,伸手關(guān)上車床的開關(guān)。車床停止了轉(zhuǎn)動。
工作停下來了。有人把原公浦帶到一間辦公室里,此時已是入夜。原公浦頹喪地坐在周秩廠長面前。有人送來一杯牛奶讓他喝下去定定神。這時,姜圣階進來說,經(jīng)檢查,鈾部件沒有任何損壞。周秩放心地點點頭。原公浦也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一些。姜圣階提出,有兩種辦法,一是小原今晚休息,明天再干。二是換一個操作手,今晚接著干。周秩廠長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兩年規(guī)劃制定時,我給部里立的軍令狀,五一,也就是明天之前,必須拿出合格的鈾部件!”
周廠長不想違反“軍令”。今晚必須干到底。人們都清楚,剛才原公浦不是技術(shù)問題,而是精神過于緊張。說實在的,在場任何人都緊張??!周廠長、姜總工程師比任何人都緊張。沒有人能夠說清,他們那一晚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在緊張的等待之中,時間已近深夜。周秩問原公浦:“小原,怎么樣?”
原公浦漸漸神情變得堅毅,他一咬牙:“干!周廠長、姜總,我請求馬上回到操作間,繼續(xù)加工!”
姜圣階、周秩都點了點頭。周秩拍拍原公浦的肩膀:“大膽干!”
很快,原公浦等三人,再一次全副武裝走向車床。原公浦恢復(fù)了往日的沉著與冷靜,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特種車床再次啟動,操作手柄轉(zhuǎn)動起來……原公浦神情專注。監(jiān)護手低聲道:“開始!”
原公浦小心翼翼,一刀一絲,一刀一絲……他聚精會神地切削……三個人配合熟練,原公浦每車三刀,就要測量一次,看看還差多少,還要車多少刀。伴隨著咝咝的進刀聲,鈾坯在原公浦手中慢慢改變著模樣。經(jīng)過四個小時的精細加工,一個精致光滑的小球(半球),漸漸切削出來了。
鈾球剩下最后三刀。
每一刀都需要嚴密測量,車多車少都不行,一旦車多了,鈾球就報廢了;數(shù)萬人忙了多少年的成果就要在他手里泡湯; 車少了,達不到標準,產(chǎn)生了硬化層,就不好加工了。因此,不能車多也不能車少。一旦出現(xiàn)問題,鈾球不能拿去組裝,原子彈也就不能按時爆炸……
后來,原公浦每次回想起這一刻,都很緊張,很后怕。
他定了定神,熟練地一刀切下去,停下來量一下尺寸,然后進行第二刀,再停下來仔細測量。車完最后一刀,原公浦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癱坐在了椅子上,此時已是1964年5月1日凌晨。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心臟——鈾球,像一個新生嬰兒,呱呱墜地。經(jīng)過嚴格檢測,完全符合規(guī)格要求。
當時在場的人們,誰也不知道,5個月又16天之后,裝著這個鈾球的原子彈,將在新疆羅布泊的塔架上爆響。
那一夜,他經(jīng)歷了看不見的刀山火海。
車工原公浦,也因此落下了一個令他一輩子感到驕傲的綽號——原三刀。
后來,原公浦無數(shù)次感慨萬千地對人說:“我姓原,這輩子跟原子彈有緣?!?/p>
五十年后……
原公浦在玉門404廠一干就是34年,直到1993年退休。1994年,他攜妻子回到上海,享受副處級退休待遇。
他一生共參加了十次與核試驗有關(guān)的具體工作。我國“兩彈一星”元勛錢三強先生曾形容他,說他是“一顆螺絲釘,一顆非常重要的螺絲釘”。
戈壁灘上艱苦的歲月,成為他一生的榮耀?;氐缴虾:?,他像大街上公園里的退休老人那樣,過著平靜的日子。他的家在閔行區(qū)梅隴鎮(zhèn)梅隴一村,一套只有60平方米的老房子,客廳只有小小的7平方米。
我父親和陳懷國伯伯聯(lián)合編劇的電視劇《國家命運》,里面就有原公浦的鏡頭,我看過電視劇之后,一直沒有忘記這位當年手握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心臟”——鈾球的特殊技工。怎么說,他都是“大國工匠”的優(yōu)秀代表,新中國技術(shù)工人的標志性人物。
我們知道,美國第一顆原子彈——“曼哈頓工程”頂峰時期參與人員超過50萬,蘇聯(lián)僅首次核試驗就動用了20萬軍民,中國的“596計劃”參與人數(shù)迄今并沒有精確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一般認為不少于30萬人。
如此龐大的人員規(guī)模,難道他們都是科學(xué)家嗎?如果不是,這些參與者又是些什么人呢?
從人數(shù)上說,科學(xué)家僅占極小的比例,參與者大量的是解放軍指戰(zhàn)員、民兵,以及像原公浦這樣的技工,還有數(shù)不清的普通工作人員。他們的身份,消隱在一個個群體標簽背后,他們的故事,靜靜躺在保密柜和歷史檔案之中,他們的故事,在宏大敘事中逐漸變得模糊。
雖然我們常常說,歷史不會忘記他們。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歷史老人也有打盹的時候。好在原公浦不想過多地張揚自己,他默默地過好每一天退休生活,和老伴相濡以沫,相伴而行。
參加社區(qū)活動時,和別人聊天,原公浦透露說,自己參與了十次原子彈試驗,老人們都笑了,說:“老兄,不要吹牛了,搞原子彈的還住在我們這么破爛的地方?”
原公浦也笑了。他不指望別人能記住他,只是他自己不想忘記自己的過去。在他僅有7平方米的客廳里,他設(shè)了一個小型“展覽館”,珍藏著自己與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相關(guān)的獎?wù)隆⒄掌?、報道,以及其他資料??蛷d墻上掛著兩幅字和一張電視海報,“原三刀”三個字直入眼簾,兩幅字分別是“黃河黃浦 大勇大公”和“黃浦江邊男子漢 蘑菇云下國公人”,里面均藏有“公浦”兩字。
這是他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