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邇
約圖關(guān)鍵詞:梧桐樹、蝴蝶、男生和女生面對面站著,女生仰頭看男生
作者有話說:連續(xù)兩周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點前入睡,深深覺得二十歲是一道坎。想想從前,晚上寫稿看小說熬個通宵不在話下的,第二天姐仍然是個好漢!現(xiàn)在呢,室友們追劇的追劇,看綜藝的看綜藝,而我,九點以后就不停舉起手機看時間。只要時間過了九點半,那么我就該爬上床做個“死人”了。每次我床爬一半某室友就會賤兮兮地看著我:“奶奶您又要睡啦?”是什么阻擋了我年輕的腳步?是老年人的的作息!最后,老年人祝大家閱讀愉快!
一句話:回家路上的月亮很圓,星星不多,而蝴蝶初次誤入了她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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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茉又夢到了——細長的手指緊握著校衫的衣角,她看著爸撕碎那張不及格的數(shù)學(xué)試卷,氣極時巴掌拍到她臉上。她不敢反抗,因為院子外有收廢品的,爸揚言要把她的書本都賣了,反正她不是讀書的料。
她是被助理叫醒的:“茉姐,到了?!?/p>
外面下了小雨,林茉沒料到這幾日國內(nèi)大幅度降溫,厚外套塞進了行李箱,此刻她身上只有一件針織衫,一陣風(fēng)過來,冷得骨頭都要散架。
接機處擠著一眾人,有粉絲,有記者。粉絲們舉著她的名牌大聲叫她“茉茉”,林茉接過花束,緊緊地抱在懷里,似乎能暖和一點。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粉絲聊天,這些想法天花亂墜的女孩子,天真得可愛,不像她十幾歲的時候,眼睛被生活的煙火氣填滿。
越來越冷了,那束花的色彩仍很鮮艷。風(fēng)呼啦啦地迎面吹過來,她站著等保姆車。
“阿茉。”她的耳邊傳來呼喊,一件男士外套緊緊裹在了她身上。
無數(shù)快門對準她與他,而外套的溫度猶如曾經(jīng)每一個被春替代的冷冬,她愛的人幻化成為蝴蝶飛進她寸草不生的世界。
1
林茉這輩子也沒想過會成為靠臉吃飯的女明星,她從小拿慣了筆桿子,也習(xí)慣了做個小胖子,如今突然躥紅,時常被別人夸贊貌美,她本該驕傲,卻莫名總有種過獨木橋的搖搖欲墜感。
大概是因為她的路子與別人不太一樣。
林茉出演影片《金陵之夜》前是個辯手,離演藝道路差了十萬八千里,那時候她也不這么瘦,臉上還掛著嬰兒肥,別人夸她只夸皮膚白皙、笑容可愛,不像現(xiàn)今網(wǎng)絡(luò)上一水的營銷號,說她是“人間姝麗”。
林茉今日要錄制一個綜藝,她待在休息室,筷子戳了幾下盒飯就沒了胃口。
可能是有些激動吧,畢竟今日錄制的綜藝比較特殊。
昨天聽到助理說這檔節(jié)目的名字叫作《潮辯》時,她狠狠嗆了一口水。
四年前《潮辯》就已停辦,林茉的辯論生涯終于此,青春落幕于此,與昔日伙伴分別時連頓散伙飯都沒吃。
她本以為永遠也回不來了。
林茉第N次打開微博,試圖找到一張機場中與那個男人的合照。雖然站在女明星的角度,林茉應(yīng)該抵制任何給別人制造輿論的機會才對,可她的心里忍不住期待。她期待與那個人在一起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點痕跡,而不是像過往的十年,只曾留給她吉光片羽的回憶。
可林茉一張也沒找到。
她垂了垂眸。也是,孟致那么低調(diào)的一個人,接手致夢集團至今也未曾公開露面,怎會因一個女明星就出現(xiàn)在媒體報道上,而且還是娛樂版面。
“茉姐,一位先生叫我把這個給你?!毙》绞掷镂罩粋€信封。
她拆的時候用了點勁,信封里的東西落到了地上。
小方撿起來給她:“茉姐,這張照片拍得真好。”
林茉接過。
相片里,她的發(fā)被風(fēng)吹得很亂,大概是太冷,她的身體一邊瑟縮著,一邊回眸看那個為她裹外套的男人。鏡頭正好捕捉到兩人的對視。
她看著照片,想著他們的眼神中究竟是愛多些還是遺憾多些呢?林茉拉上換衣間的簾子,手指不自覺地去轉(zhuǎn)手腕上那串琥珀,手鏈摔過一次,邊緣處有點割手。
她正出神,就聽有人敲她休息室的門。小方大概出去了,林茉倉促地穿好衣服去開門,剛卷好的頭發(fā)散落肩頭。
門外是他。
“阿茉?!?/p>
他總是如此溫和地叫她,那兩個字淡淡地落在他的唇間,寡情得很,也深情得很。
“有事?”
他看上去瘦了,下頜線比幾年前更明顯,兩人之間相距不到半米,他身上仍是那股中南海的薄荷煙味,“我來是想問問你,是否愿意重回《潮辯》?”
“我不是已經(jīng)來了嗎?”她仰頭回望男人,廊間的風(fēng)將她剛換上的裙子吹得揚起來。
他怕她冷,于是上前一步,林茉下意識地退一步,這一步恰好退進了休息室,暖氣吹在她的小腿上,他們的距離更近了。
男人關(guān)上門:“我是說……作為辯手?!?/p>
“辯手?”林茉笑了一下,“孟致,你覺得可能嗎?”
“怎么不可能?”
“當(dāng)初我問你為什么選擇結(jié)束,你說相聚有盡時,孟先生,如今我仍想問一句,為什么你要重組《潮辯》?”
屋子里靜默了,小方回到休息室,看見這倆人站在一塊,驚了一下。
孟致仍只是看著她:“阿茉,辯論場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別再荒唐下去?!?/p>
他說的“荒唐”大概是她與《金陵之夜》的導(dǎo)演葉蓁頻繁傳出的緋聞,事實上林茉自走紅以來身上的緋聞就沒斷過。
林茉覺得這并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
吹滅別人的蠟燭會燒掉自己的胡子,可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她頂多只是燃燒自己。
孟致的指尖覆上林茉手腕那串琥珀。
現(xiàn)在的她很美,仔細看上去有一種腐爛的感覺,就像被畫在油畫里熟透的水蜜桃,帶上油畫的色彩斑斕,使得腐爛也蒙上美感,顯得又美又古怪。
這紙醉金迷的娛樂圈,沒幾人記得她曾是《潮辯》上言辭縝密的辯手,名校畢業(yè)的才女,其實滿腹詩書,觀眾也曾稱她“小林徽因”。
春天大抵真的快來了,孟致拉到了第一筆投資,《潮辯》終于得以順利錄制。雖然網(wǎng)絡(luò)點擊量還不能與王牌綜藝相比,但總算不那么差勁。
真正的轉(zhuǎn)機發(fā)生在2014年,聞名遐邇的“國際青年辯論賽”停辦,他們作為最后一支國辯冠軍團隊,吸引了一眾潛力辯手加入《潮辯》,團隊人數(shù)達到史無前例的巔峰,網(wǎng)絡(luò)點擊量也呈飛速上升趨勢。
颶風(fēng)已來臨,林茉手指摩擦著那串血紅琥珀,叉掉了郵箱中普林斯頓的入學(xué)錄取通知書。
她的時間被備稿、錄制節(jié)目以及沒完沒了的會議填滿,雖然辛苦卻也干勁十足。那時候節(jié)目里粉絲最多的就是林茉,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觀眾來信,信中個個叫她“小林徽因”。她是一個沒得到過太多贊美的小孩,一點點的贊美就夠叫她感恩戴德,何況是這么多這么多的贊美。
那時候她覺得這一生大概都會與辯論相連,即便有一日她退役不做辯手,也應(yīng)該會成為一個不錯的教練。到時候她和孟致帶著一群年輕人,天南地北地打辯論,他永遠是足智多謀的將軍,而她永遠甘當(dāng)小兵。
期許的未來總是那么美好。
而林茉被美好沖昏頭腦,忘了變故才是人生。
那是某個周一的早上,本是慣常的例會,林茉早就備好了演示的文件,孟致卻叫她坐下。
他面無表情地宣布,最后一期《潮辯》將于下周錄制。
一群人坐在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只有她,質(zhì)問他“為什么”。
他說相聚有盡時,不是所有離別都需要具體緣由,只是時候到了,船就該沉沒。
奇怪的是,似乎除了她誰都沒有異議。
從大學(xué)的辯論社到《潮辯》,從那個窄窄的秋千到偌大的錄制場地,酣暢淋漓的十年,愛情與友誼都是辯論的衍生,因為他說結(jié)束,他們就要一夕散盡。
林茉看著眼前的男子,她總以為他們之間說不清的千絲萬縷,是因為愛的清白至極。此刻她不禁笑自己,他從未承諾過未來,而她把眉眼間的曖昧當(dāng)成了愛情。
“那我和你呢?”孟致沉默了一會,“阿茉,由于一些原因,我現(xiàn)在需要和你說對不起?!?/p>
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出了辦公室。風(fēng)在長廊上游走,她看見她的蝴蝶就那么消失。
這場颶風(fēng)來去匆匆,來時轟轟烈烈,走時席卷一切,從此她的生命又變回黑洞,而他是黑洞中墜落的斯普特尼克。
林茉拖著行李箱參與最后一場錄制,結(jié)束后去趕飛機,身赴普林斯頓。她的人生沒有什么追求,除了追隨他,她就只有讀書這一件事。
4
2018年,孟致從父親手中接下致夢集團,與眾不同的富家少終是走回那條坦途。
之后致夢旗下成立致夢傳媒,它不僅重辦《潮辯》,也承辦了國內(nèi)所有重量級的辯論賽。業(yè)內(nèi)多數(shù)人士看好致夢的新任CEO(首席執(zhí)行官),新《潮辯》也再沒缺過資金。
彼時林茉發(fā)了SCI(科學(xué)引文索引),博士順利畢業(yè)。她本欲留在國外,卻在機緣巧合下被《金陵之夜》的導(dǎo)演葉蓁一眼相中,影片里女子顧盼間的風(fēng)情是另一個世界才有的模樣。
他們在朝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林茉有時會想起那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中秋夜,月色下的兩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大部分人和物于一個富家少,大抵都是唾手可得、隨手就丟的。
“孟致,你真當(dāng)我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休息室里,林茉用力將男人推出去。她倚在門上,眼睛紅紅的。
男人被擋在門外,陰沉著目光去掏口袋里的煙。
他骨子里仍是那個對待她時有萬千柔情的少年,可是林茉,她已不再是只知追隨他的小姑娘。
生意場上順風(fēng)順水的孟致此刻無計可施。
場記打板時全場燈光四射,林茉坐在嘉賓席,當(dāng)初的錄制場地與如今的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辯手登臺時她觀察了一下,都是些新面孔,日新月異最能形容辯壇了。孟致正坐在臺下,深邃的眼盯著臺上,不知他可否為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后悔過。
渾渾噩噩地錄了一期節(jié)目,連辯論聽起來都索然無味,林茉叫小方推了之后的聚餐,她換回棒球外套和馬丁靴,準備去姑媽家度過難得的幾天假期。
剛走到地下停車場,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就停在她面前。
孟致?lián)u下車窗:“我送你。”
林茉沒拒絕。
坐上車,孟致提醒她系安全帶,林茉轉(zhuǎn)身去夠的時候猝然瞥見放在門邊的一瓶香水。那是一個很小眾的牌子,主要是不貴,味道三分清淡、七分典雅,這也是她從前最喜好的牌子。
那時候她喜歡這種香水喜歡到在哪都要放上一小瓶,孟致當(dāng)時開的是一輛白色別克,她時常搭他的順風(fēng)車,于是也贈他一瓶。日子久了,兩人都被熏入了味,因此《潮辯》里的人總愛調(diào)侃孟致:“連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樣的,老大,你們的地下情已經(jīng)無處可藏啦!”
孟致總是笑罵他們,而林茉只會縮著腦袋不說話,孟致罵完那些人又轉(zhuǎn)頭去看她,他喜歡用食指點點她的腦袋,叫她一句“小倭瓜”。
安全帶“咔”地扣上,他踩下油門。
霓虹在車窗上跳躍,紅的、黃的、紫的,變幻莫測如這世間事。
林茉的電話突然響起,屏幕上跳出“葉蓁”這個名字。
她下意識地用余光瞥一眼孟致,按了拒接。
男人的下顎角有一個深深的印子:“阿茉,葉蓁那樣的人不適合你。”
“他那樣的,他是哪樣的?”
“道貌岸然?!?/p>
“那你說說看,什么樣的人適合我?”
他沉默。
“孟致,我不是個喜歡計較的人,但捫心而問,你是有些對不住我的,起碼我在你身邊待過十年,你一句‘喜歡'都沒對我說過,”她打開車窗,手指觸摸風(fēng),“我是個缺失安全感的人,我需要別人許多遍的喜歡才敢確定一份感情,而我們之間總是差那么一步,大概也是因為那十年我從沒等到一句?!?/p>
她已不再去計較他具體為何停掉《潮辯》,她只想朝前看,畢竟學(xué)會忘記,人才可以在第二天醒來,完好無損地活下去。
“我以前從不知道你對我有這樣多的抱怨?!?/p>
“從前我愛你,所以你做什么我只會盡量理解你?!?/p>
男人握方向盤的手緊了一下:“那現(xiàn)在呢,還愛不愛?”
一片梧桐葉從窗外飄進來,林茉撿起來,然后輕輕扔出去。
“我不知道。”她回答。
小時候窩在小小沙發(fā)里偷看電影碟片,叫林茉記住了一句話:探戈是無所謂錯步的,不像人生,時常謬以千里。而孟致與她走錯的,何止一兩步。
客廳的燈還亮著,大概是姑媽在等她,林茉迫不及待地下車,男人卻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熾熱,更熾熱的是他的目光:“阿茉,沒對你說一句喜歡是那十年我最大的失誤,無論如何,我會等你原諒。
“就像有一次我們打辯論時,賽場上我給你遞的那個論據(jù)一樣——哥德巴赫猜想被研究兩百年還未被放棄,我也不會輕易放棄?!?/p>
理智告訴她該抽回手,可身體不聽話地僵住,靜謐的車廂里是她心臟有力的跳動聲以及一個輕而又輕的吻。
5
林茉這次回國是因為葉蓁的新片邀約,只要簽下合約,林茉就將第二次成為葉導(dǎo)的主演。
《金陵之夜》后,她與這位幽默風(fēng)趣的導(dǎo)演成為朋友,他們偶爾約飯,飯桌上的酒肉穿腸時常叫她開懷大笑,生活已經(jīng)足夠糟糕,她需要能叫她偶爾這樣笑的人。
他們被拍到過幾次,有網(wǎng)友說他們登對,可她心里知道,這不過是為籌備中的電影造勢而已。林茉不問狗仔隊是不是葉蓁的安排,畢竟為朋友做出這點奉獻算不得什么。
可就在今天早上,經(jīng)紀人打來電話告知林茉,他們與葉導(dǎo)的合作黃了,確切地說,是葉蓁的戲黃了——投資方全方位撤資,這段時間所有的準備都付諸東流。
“那就再找別的投資方啊?!?/p>
“這件事和致夢集團有關(guān),你也知道,沒什么人會愿意與致夢撕破臉?!苯?jīng)紀人告訴她。
林茉再一次氣勢洶洶地闖了孟致的辦公室,秘書小姐拼命叫住林茉,告訴她沒有預(yù)約不能進。墨鏡遮住林茉的眼睛,她像是沒聽到,腳步篤定地朝前。
雖然秘書小姐追了上來,可林茉仍聽見了辦公室里的對話。
“你不覺得你的做法很卑鄙嗎?”是葉蓁的聲音。
“四年前你挖了《潮辯》幾乎所有辯手的時候,我也覺得你很卑鄙?!?/p>
林茉停下了腳步,不待秘書小姐請她出去就轉(zhuǎn)頭離開。
她坐在致夢大樓的長廊上,打開手機里的搜索引擎,輸入“葉蓁”。百度百科里羅列了葉蓁執(zhí)導(dǎo)過的所有作品,其中有一檔辯論綜藝,從制作內(nèi)容、嘉賓陣容到除了她以外的所有辯手,都與當(dāng)初的《潮辯》如出一轍。
她的腦袋 “嗡”了一下。
林茉忽然明白當(dāng)初會議室里的靜默,不過是被她視作朋友的一群人對這場背叛的心照不宣。
林茉回了家,悶在房里睡了好長一覺。她夢到了那個有些破舊的排練場地,一群人捧著盒飯趕辯論稿,常常稿子完成了,飯菜也冷了。那時候大部分人是一窮二白的,可大家從未有過抱怨,她不明白,明明后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走,為什么他們說不干就不干了。
林茉是被姑媽叫醒的,說是有客人來。她穿著兔子睡衣就下了樓。
是孟致。
姑媽說是要出去逛街,實際上是為他們留出空間。
“你今天來找過我?”
“如果我今天沒有去,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向我透露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
他揉揉眉心:“阿茉,其實我知道你收到了普林斯頓的offer,之所以不告訴你,是希望你毫無負擔(dān)地去讀書?!?/p>
“可是我本來不打算離開?!?/p>
孟致摸了一下她睡衣上的兔耳朵:“我知道讀書對你的意義,雖然你對你的父母心存芥蒂,但不可否認,你仍想證明自己,否則你不會申請普林斯頓。阿茉,也許我沒有說過,但是我愛你,并且我的愛永遠不是占有?!?/p>
林茉沉默了一會:“雖然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孟致,現(xiàn)在原諒你莫名讓我有點不開心?!?/p>
“沒關(guān)系,那就等開心的時候再原諒?!?/p>
林茉盯了孟致幾秒,忽然撲到了他的懷里,她一雙眼睛通紅,他不知緣由,只是也回抱她。他的手覆上她的發(fā),萬千柔情沉落。
“明明當(dāng)初那么好的啊,為什么他們說背叛就背叛?”
那些人于她而言就像深夜時抬起頭,遼闊的黑夜中閃爍著的零散的星,光亮不足,但于她曾經(jīng)是不可或缺的。
“理想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命的一部分。遺憾的是,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抵住利益誘惑,心無旁騖地將理想揉進骨血?!?/p>
而林茉與他,是迫不得已放棄過,卻仍不忘初心的人。
“所以阿茉,回到辯壇,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6
“不知不覺都一月了?!毖┫碌猛Υ?,姑媽從院子走進屋里,帶入了幾分寒意。
暖氣正開著,林茉卻莫名感到冷,姑媽掀起她兔子睡衣的褲腳:“就穿一條褲子,不冷才怪,去、去、去,回屋穿褲子去。”
林茉愣了愣,她記得從前南京的冬一來,孟致也時常趁沒人的時候掀她的褲腳,檢查她穿沒穿秋褲。她是北方人,習(xí)慣了暖氣,他總是怕她承受不了南方的冷,一雙手時常包裹住她的手,或是隨時多準備一件外套為她披上,就像幾個月前在機場那樣。
十一年了,從十八歲到二十九歲,她用一個女子極美好的年華承載“孟致”這個名字,也只有這個名字。
可剛才,孟致的氣息落在林茉耳邊,他那般溫柔地叫她回到他身旁的時候,她只是笑著搖頭。
小時候,林茉過得挺心驚膽戰(zhàn)的,她總是目光怯生生地坐在小木桌前寫試卷,父親手中拿一根戒尺,錯一題打一下。女孩紅腫的手握成拳,眼淚不曾掉下來,因為父親不允許她哭。
她天資不高,為了考一所好的大學(xué)不只要付出勤奮,還要承受沒考好時父親的棍棒與指責(zé),一次又一次。
萬幸的是她考上了,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喜極而泣。
離開家那一日父母去火車站送她,上車時她不曾回頭,留給了父母一道寡淡而疏離的背影?;蛟S心中有愧疚,可漫長的時光中她不曾被教導(dǎo)該如何表達不舍與愛,于是她什么也說不出。
后來她遇到孟致,她不只愛他英俊優(yōu)異,更中意他溫柔平和。他身上有所有和父母親相反的特質(zhì),他會親昵地揉她的發(fā),提醒她天冷了要多穿些,生理期他給她泡紅糖水,討論辯題時給她無人可及的耐心。
她愛他從不是意外。
他們有過四年的分離,那個簡單而叫人失望的真相背后是他對她的尊重與呵護。
他太好太好,以至于她不可能再傾慕他人。四年前的林茉也正因為孟致的好,全心全意地想著搭上一生,可二十九歲的她似乎失去了些不顧一切的孤勇。
萬一呢?萬一他們再次分開呢?那種眼睜睜看著蝴蝶消失的難過讓她她至今仍然如鯁在喉。
她怕。
而他在看到她的拒絕后,拿紙巾為她擦拭眼角潮濕的時候仍溫柔得過分。
他指尖覆上那串血紅琥珀。
這個手鏈還是他當(dāng)初逃離父親的管制,一窮二白的時候買給林茉的一份挺廉價的禮物,如今表面已經(jīng)有些殘缺了,沒想到她竟戴了這么久。
他告訴她:“阿茉,我會等?!?/p>
等時光叫更多東西萌生裂紋,你便會知曉,我愛你,哪怕經(jīng)歷漫長歲月,也會一直光潔如初。
終:
遞紙巾那次其實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個姑娘推開他家的院門。
她時常只是坐在秋千上,靜靜地發(fā)呆,有時候喝牛奶,有時候不喝。他本還疑惑,這滿院子的花朵是如何在無人照料之下存活,直到看到林茉拿著水壺漫天灑水。
他站在樓閣上,就這么窺探她的世界,他想這也不是他的錯,畢竟是她先闖進了他的小院。
她嘴上沾了牛奶的樣子著實可愛,他借著扔垃圾的由頭打開門,給她遞了包紙巾。她失措的臉如同受驚的小貓,他走出院子丟垃圾時偷偷地笑了。
后來孟致時常會想,如果他沒有打開那扇門,他們會相遇嗎?
或許他們只是在學(xué)校的社團里一直擦肩而過,或許是任由她一直窺探辯論那扇天窗他卻毫無察覺,或許她最終能登上辯臺卻始終與他止步于隊友。
他思來想去,已經(jīng)沒什么比現(xiàn)在更好了——
“國際青年辯論賽”恢復(fù)了比賽,賽前一個月,林茉坐在當(dāng)初那個院子里,秋千如舊,她的眼神也如舊。
她知他將參賽,于是問他:“孟先生,你出門打仗,怎么能忘了帶上你的小兵?”
言下之意,她要回歸辯壇。
孟致揉了一下她的發(fā),笑了。
她都已經(jīng)回來做他的隊友了,離做他女友還遠嗎?
南京城明明是寒冬,卻有萬千蝴蝶飛進了視野,興許呀,蝴蝶從未離開過。
編輯/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