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栩佳
我已經(jīng)十五天沒出家門了。
籠住掌間難得的陽光,倚上陽臺的窗欞,半個月來幾近鈍化的心方感到一點暖意。自高樓向下俯瞰,樓底的停車場竟空無一人,街旁的藥房前卻人滿為患。往日那個煙火盈袖的城不見了,所有人都隱匿在家中,等春來。
目光微轉(zhuǎn),停車場旁的小胡同倒略顯不同。白墻黑瓦下,一個中年男子正與銀發(fā)滿頭的老母共沐陽光,聊話家常,盡展歡顏;胡同口的老叟攀上自家樓頂平臺,侍弄花草,不疾不徐;隔壁的女子正垂頭擇菜,陽光如穗,灑滿院落;對門的孩子正與父親迎日練球,一擊一扣,活力四射。
疫情阻塞了他們離開家門的念頭,卻封不住他們活力飽滿的心。僅僅因為他們有這樣一個院落可以休憩,可以活動,可以等待春天。
身處高樓自是渴慕這樣一個院落的。年前在外婆家度過的朝夕,亦是午后暖陽下切磋球藝。羽毛球在拍間雀躍,全然不理會疫情的煩擾。或是定奪輸贏的鋒芒,或是簡單消遣的輕松,笑靨與悅語都裹挾在陽光里。但疫情的緊迫,通訊的不便,生活的單一,渴望脫離乏味的我,漸漸厭倦缺少新穎的娛樂方式的鄉(xiāng)間,于是將山野的清風(fēng),黎明的報曉,質(zhì)樸的人情統(tǒng)統(tǒng)拋至腦后,重又回到城中的高樓,躲藏在陰晦的天空下足不出戶。直到疫情將人枯朽,冷清將人禁錮,方才明白曾經(jīng)擁有過美好。
走位,起拍,騰跳,扣轉(zhuǎn),擊殺。視線內(nèi)少年的身影清瘦挺拔,身手敏捷地迎接每一記攻殺。時而意氣風(fēng)發(fā),氣勢高昂地精準(zhǔn)回扣,時而失之毫厘,心有不甘地重新起步。少年伴著陽光跳躍,身手敏捷地瞄準(zhǔn)每一記橫沖直撞的扣殺。也許他并不總能敵過父親,但年少火熱的心在陽光下律動舒展。我艷羨地凝視著少年,看光影將他模糊,憶陽光下的小院。羨慕他仍能在非常時期享受陽光,享受樂趣滿懷的生活。
想起《額爾古納河右岸》里的依蓮娜,在城山間徘徊,在二者間逃離。當(dāng)她最后一次震撼在妮浩的神舞中,終于明白半生的痛苦不過是山里山外的文明沖擊。在擁有時并不以為意,選擇奔向更遙遠(yuǎn)的世界,只有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就靜靜地望著那個少年,那條胡同,那城市的一隅。最沉悶枯燥的日子,也許更易激起人們對從前生活的反思。疫情當(dāng)下,身著防護(hù)服不期而遇的醫(yī)生夫婦病房相擁,或許會感慨從前生活盡管平淡卻幸福;九十高齡的老伴病房相隔,八旬老太每日寫信托人轉(zhuǎn)交,或許會發(fā)現(xiàn)從前生活盡管枯燥卻平安……
當(dāng)我們開始失去,開始分離,開始送別,才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一直擁有,現(xiàn)在我們也擁有。
所有人都在等春來。
等的不僅是春天,更是等待新的一天,等待疫情過去,等待疫情后長大的自己。
花徑該拾掇一番了,蓬門大開,等春來。
【點 評】
本文關(guān)注疫情時期居家的人們的心靈狀態(tài)。疫情橫空而來,有人恐懼,有人焦躁,小作者卻描繪了幾個充滿活力又溫暖的畫面:中年男子和老母親聊話家常,老叟侍弄花草,女子擇菜,孩子和父親練球……病毒可能阻隔人們外出,卻不能封住他們飽滿的心靈,不能遏制人們對美好的向往,大家一直在等待希望,等春來。羅曼·羅蘭說:“真正的英雄主義,是在認(rèn)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熱愛它?!睂懗隽巳藗冊谄D難時期熱愛生活的心態(tài),是本文最大的亮點。此外,本文語言詩意,行文流暢,聯(lián)想豐富,領(lǐng)悟深刻,是一篇不可多得優(yōu)美散文。
[作者通聯(lián):江蘇南菁高級中學(xué)高一1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