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耀華
2020年3月27日 星期五 北京順義 晴
面對打開的文檔,腦子像屏幕一樣空白,什么也寫不出來,即使這樣也要硬寫,總會寫出點什么的。
......
早晨一定是被竹林里那些嘰嘰喳喳的麻雀吵醒的,不知道又在議論什么國家大事。我的身子像灌了鉛,感覺像一條沉船,只睡了不到5個小時。昨晚跟一個朋友討論一些問題,聊了很久,抽了很多煙,衣服上都是味兒。趕緊沖了個澡,一會兒被聞見又要挨批評了。
看著鏡子里,那人頭發(fā)已經(jīng)很長了。以前屢次有留長發(fā)的打算,只是每回長長長長長啊,就會覺得麻煩,便找個理發(fā)店解決完事。理發(fā)師常問:剪什么造型?我總是一樣地回答:都行。他們略微猶疑,無非是剪短一點,修修邊角完事。我說“都行”,是真的“都行”,我一直期待哪次他們會給我來個意想不到的驚喜。記得曾跟老婆打趣,建議我倆六十大壽時雙雙剃成光頭慶祝,她竟欣然同意了。
洗完澡,輕輕走到臥室門口看了看母子二人,竟都還睡著,我就到廚房開始熬粥、煮雞蛋,又燙了一盤生菜,老婆最愛吃蔬菜。前些天岳父岳母搬回城里了,今后我就要獨立承擔起主內(nèi)的家庭工作。本來準備去朋友年后新成立的電影公司上班,受到疫情的影響,不知要延到什么時候。
10點多才吃過早飯,騎自行車載兒子去村里閑蕩。天氣真好,穿著一件薄外套便熱了,樹林里卻還看不出春天的跡象,唯獨幾棵桃樹綻滿桃花,看上去像人為粘上去的紙花。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記得去年冬天梁碩在某公園拍了一張繁花似錦的照片,原來那些花全是假的,但樹是真的,讓人稱奇。我本也想走近欣賞,無奈兒子哭著不讓停車。算了,就當它們是真的吧!
下午把兒子哄睡,終于有時間看看資訊。有個朋友發(fā)了一條朋友圈:“拒絕網(wǎng)絡消遣第九天?!蔽翼樖至粞裕骸熬芙^也是一種消遣?!彼貜停骸熬芙^是一種姿態(tài)?!?/p>
又有人加我微信。
這幾天好多人陸續(xù)加我,因為前兩天參加了“繪畫藝術壞蛋店”(某微信公眾號)發(fā)起的線上藝博會,選了一件6年前的作品,明碼標價,也公布了微信號,平臺說是便于藏家和藝術家直接聯(lián)系。但加我的人里沒有一個是想買作品的,他們總先客氣地寒暄,說什么“喜歡你的作品”云云,聊天后則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推送的作品里也幾乎全是繪畫,讓我覺得自己多少有點不合時宜。我從不反對繪畫,也討厭那些成天你說“繪畫死了”,他卻說“繪畫永遠不死”的傻貨們,但現(xiàn)實是,藝術世界絕大部分仍被琳瑯滿目的架上作品占據(jù)著,大眾一提“藝術”也多會馬上反映到“繪畫”去。我有時也想啊,都21世紀了,藝術家為什么還要千方百計地為一堵墻服務呢?也許若干個世紀后再看,對藝術來說,21世紀還是極為落后的吧。
想起昨晚恰巧做的那個夢:全世界的藝術院校都倒閉了。
2020年3月28日 星期六 北京順義 晴轉(zhuǎn)陰,大風
看起來又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天空藍得就像沒被污染的大海。這簡直是對當下監(jiān)獄式生活的諷刺。春天來了,囚徒們會為自由而戰(zhàn)嗎?大多數(shù)人也許放放風就滿足了。
打掃院子的時候,突然悟出人生真諦:人生就是“人啊,怎么過都是一生”的意思。那到底怎么度過一生呢?
微風吹拂院中竹林,嘩嘩沙沙作響,影子在西廂房的木質(zhì)窗欞上搖曳。我看到除夕貼在柱子上的那張春聯(lián):“家有山林樂。”立馬想到可以對的一句:“兒無家國愁?!背脙鹤記]醒,我在躺椅上曬了會兒太陽,竟生起一種衣食無憂的幻覺,這也算抽空返老還童了吧。
沒多久,天就變了臉,陰風陣陣,院子里的垃圾桶、臉盆、衣服全都在空中起舞。我一動不動,躺在躺椅上欣賞了好一會兒。
半個月前,我的公眾號“一件作品”被封號,只因以“404合集”的標題發(fā)了一張即興P過的“404”屏蔽頁面截圖。微信人工客服電話一直打不通,網(wǎng)友說的申訴入口也關閉了,這讓我持續(xù)悶悶不樂。前幾天幾經(jīng)研究,終于在微信公眾平臺公眾號的客服中心找到了申訴渠道,提起了申訴,一直沒有處理結(jié)果。下午4點多再查,看到了回復,跟之前的通知如出一轍,大意是:遭人舉報,永久屏蔽,沒得商量。于是我再次提起申訴,想要對方明示到底違反了哪一條法規(guī),“永久屏蔽”的處理是否合度,平臺處理機制的依據(jù)是什么?這次回復倒是很快,大意是:該處理結(jié)果不支持申訴,處理依據(jù)不便告知。
晚上看到iart發(fā)的推送《大同大張:藝術是故意的,毫無真誠可言》,偶然發(fā)現(xiàn)胡波跟“大同大張”長相極其神似?,F(xiàn)在可好,他們終于在泉下會師了。
好友智星打來電話借錢,無奈幫不上他。
2020年3月29日 星期日 北京順義 晴,萬里無云
今天是老婆生日。
一早我騎車到村里,拿剪刀折回桃花、迎春花和玉蘭數(shù)枝,插在盛了水的玻璃花瓶里,準備送給她。
邀請同住村里兩家好友過來吃飯,他們對我做的烤豬腳贊不絕口。南瓜媽媽專門做了櫻桃派當作生日蛋糕,三個孩子在院子里玩得其樂融融。我兒子最小,馬上兩歲半了,卻還不愿說話,這么小就開始叛逆,不知道在抵抗什么。吃完飯,三個女人在太陽下斗地主,男人們喝著提前泡過猴魁的威士忌,我們都盡量讓自己顯得快樂一點。
夜里跟Johnny和瓦西里開了電話會議,討論“三人成虎聊電影”的線上節(jié)目錄制。瓦西里預言國內(nèi)疫情面臨二次爆發(fā),接下來糧價可能大漲。講得頗有道理,我也在考慮明天要不要去超市點物資。
后來看了一部英國電影《官方機密》,由真實事件改編,對凱拉·奈特莉扮演的情報機構(gòu)工作人員,在面對政府起訴盤問時的回答印象深刻:“我不為英國政府工作,因為政府會更替。我只為英國人民工作,我收集情報,是為了政府能更好地保護人民,而不是讓政府向人民撒謊。”
村里的太陽能路燈凌晨3點準時熄滅,躍過墻頭照在窗下的光便消失了。夜真黑,也沒有月光,外面?zhèn)鱽黻囮嚬贩汀4丝?,電腦屏幕是目力所及唯一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