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推移
每每看到噴射機艙頂那些被整流罩和防護服包裹得像機甲戰(zhàn)士的駕駛員,我都會想起一千年前地球上那個古老紅色帝國蘇聯(lián)的機械——在碩大和粗糙中,如黑熊散發(fā)熱氣般透著笨拙和可怖的氣息。也許在地球所有的殖民星球中,只有我們霍金星才會容忍這種產品外觀。
我不喜歡環(huán)形外翼的噴射機,盡管它是星球表面上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原因并非收費昂貴,而是我不喜歡頭頂站著一個全身上下連手指都無法移動的僵尸。況且,我總把噴射機跟悲劇故事聯(lián)系在一起——我確實知道一個。
但此刻,我實在是趕時間。
今天也許將成為我生命中最難忘的一天,如果我求愛成功的話。
要是失敗呢?
只怕會更難忘。
在城市街道上空穿梭時,我看到服飾各異的游人紛紛舉起指環(huán)攝像機。對他們來說,跟地球倫敦街頭的紅色大巴一樣,噴射機是霍金星的一個標志。但我很懷疑,他們回到各自的星球、跟親朋好友訴說這一幕時,將會用贊嘆,還是嘲笑,甚至恐懼的口吻。他們通過網上旅游指南肯定早就知道,那些噴射機的駕駛員其實全是植物人或瀕死者。這些只有生理學意義的“人”,在家屬的允許下,被生產商將神經系統(tǒng)接入噴射機的控制中樞。在這種人機融合后,霍金星人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宣布:我們這里的一切都是由人——而不是不可控的電腦來操控的。
當噴射機降落在星際酒店的停機坪時,唐寧迎了上來。打著領結的他像馬戲團里的小猴,盡管悉心打扮過,但時時透出野勁兒。
“都幫我準備好了?”我問。
“放心啦,給你預備了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菜式。吃個飯、牽個手、表個白,甚至親個嘴都可以?!边@位老同學是星際酒店的客戶經理,今晚是我的助攻手。他指著摩天輪餐廳包廂,月光之下它們像一粒粒嵌入夜空的珍珠?!耙敫M一層,在這個玻璃蛋里可不太方便,除非你們不怕被圍觀。不過我可以提前幫你去客房部打點?!?/p>
“該播的東西你還記得吧?”我沒有接他的話頭,羅莎在我心中是神圣的,我希望一切都是真誠的。黃色笑話和這個夜晚格格不入。
“你忘了以前學校電臺的DJ是誰了?”唐寧自信滿滿,“提醒你自己別緊張到掉鏈子就行?!?/p>
我摸了摸懷中那個親手包裝的禮品盒。
羅莎曾無意中說過,摩天輪餐廳是這個星球上最美麗的一道風景線。我記住了這句話。直到今晚登上包廂,我才發(fā)現(xiàn)此言不虛。隨著摩天輪的上升,我們看到金字塔狀的酒店高聳入云。在月色皎潔的夜晚,這里能俯瞰方圓百里的殖民建筑群。四個大小不一的衛(wèi)星默默地劃過頭頂。夜空深處是暗藍而妖媚的星云。
“曲子跟這景色真是絕配?!绷_莎十指相交,搭成一座橋,她尖削的下巴支在上面。
《星云幻想曲》是她最喜歡的小提琴作品,我事先花錢下載了迪卡的經典版,發(fā)給唐寧,讓他保證在適當?shù)臅r間讓曲子回響在包廂里?!拔揖椭滥銜矚g的。”
“不對,”羅莎烏黑的眼珠閃閃發(fā)亮,“我上次告訴過你的?!?/p>
“你喜歡的東西,我多半都不會忘記。”這么簡單的兩句話,我得是鼓足了勇氣才敢開口。我觀察著羅莎的眼睛、嘴唇、肩膀和指尖。如果她對這樣暗含曖昧意味的話表現(xiàn)出哪怕一絲反感,我會毫不猶豫地中止接下來的計劃。
謝天謝地,沒有。
她只是輕輕地笑了笑,“你還真好記性?!?/p>
然后對話就卡住了。該死,我竟然一時找不到新的話來填進我們之間的空氣。我心底里仿佛有把聲音在催促,“說點兒什么,說點兒什么,別讓自己像頭蠢驢!”
尷尬的是,居然還是羅莎先開口,“你有沒有什么難忘的故事,可以分享下?譬如,你跟前任女友的事。”
這是試探嗎?她也在探問我的情感之路?這意味著什么?我感到一個富有彈性的皮球在兩人之間傳來傳去,不由得一陣興奮?!半y忘的事有很多,譬如第一次到地球觀光。那里沒有頻繁的地震和電磁暴,人們樂觀開放,不像我們霍金星,人人都保守得像牧師,連自動駕駛汽車都容不下……”
忽然,我知道該怎么把話題引到合適的方向了。
“不過最難忘的,還是兩年前布谷山發(fā)生的那次地震……”
那場九級地震,據說把山峰都震掉了一米,幾乎迫使素有“殖民拓展局的傳聲筒”之稱的天文學會重新定義“宜居”的概念。
當然,讓我難忘的絕不是什么自然災害。
羅莎啊了一聲,但隨即小聲道歉,“沒什么,你繼續(xù)?!?/p>
“兩年前我還在布谷山景區(qū)管理公司工作,地震時被掉下的電燈砸傷,就跑到醫(yī)院。頭破血流的病人從急診室的走廊一直塞滿到掛號處。醫(yī)生忙不過來,不耐煩的病人哇哇叫,大有把醫(yī)院鏟平之勢。這時走廊上出現(xiàn)了一位姑娘,穿著淡綠色的長袍,逐個安撫躁動的病人。她是一場及時雨,澆在一片起火的森林上?!蔽铱粗_莎的臉,“她來給我包扎時,臉上居然還有笑容,像一塊方糖融入了檸檬茶,淡淡的,帶著香味?!?/p>
“看來,”羅莎臉上微微泛起紅暈,“讓你難忘的只是檸檬茶。”
也許,我應該在那段話后面加一句“那一天我幸運地遇到了最愛的人”?
我的指尖距離羅莎的十指不到一尺,它們在無規(guī)律地顫動,像蓄勢待發(fā)的海浪,每一秒都可能涌上沙灘。但半分鐘過去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還是只敢握住發(fā)燙的玻璃杯。
羅莎看著摩天輪外,遠處的夜空中劃出了兩道幾不可辨的淡藍弧線,那是噴射機環(huán)翼上的兩個引擎給城市留下的印記?!罢f起來也湊巧,我現(xiàn)在想起的這件難忘的事,也發(fā)生在兩年前布谷山那次地震?!彼倘灰恍?,“我們倆難道真有……”
我心花怒放地猜測她沒說出口的兩個字是“緣分”。
“但那次地震,對我來說卻是好事喲?!蔽彝崎_玻璃杯,“讓我現(xiàn)在有幸坐在你對面?!?/p>
羅莎的視線像穿透了包廂,穿透了夜空,甚至穿透了時間。她的聲音平緩得像摩天輪的轉臂,“那年,我收到醫(yī)院的年終獎后,就訂了噴射機票……”
她飛了五個小時去到布谷山觀光。旅行社的宣傳通常會拔高目的地的觀賞性,明明是人造景點,偏要吹是天然生成;明明是不毛之地,非要把漫山紅葉的照片發(fā)上網??墒遣脊壬绞莻€例外。什么標語、宣傳畫冊都不能體現(xiàn)出布谷山的魅力。山峰是那么挺拔,懸崖是那么驚險,可是山腳的樹木卻茂密如畫,山頂水庫倒映著白云,溪流清涼透徹。羅莎選擇半程線路,噴射機把旅客送到山腰,讓他們自己爬上山。同機的有一對老年夫婦和一位年輕的攝影師。
羅莎對攝影本來沒有絲毫興趣,再好的風景在冷冰冰的屏幕上也體驗不到任何溫度。但那次旅行改變了她的想法。那位年輕的攝影師一路上給她展示了骨灰級的指環(huán)攝像機。剛開始時,她甚至覺得他有點兒啰唆煩人,但很快她就欣賞起他那英挺的鼻梁發(fā)出的鼻音。到噴射機降落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骨子里也是個攝影愛好者。
她們來到一塊從山體向外凸的大石,它有如山神賜予的一個天然休憩點。從那里可以俯瞰大半個布谷山,翠綠的植被跟褐黃的山體交錯。霧氣從山麓飄然而上,頭頂盤旋的雄鷹就像給游客守衛(wèi)。幾個人正喝著水,吃著干糧,忽然,一陣可怕的吟叫從腳下發(fā)出,低沉得像成千上萬的定音鼓同時敲響。接著,石頭、樹枝像下雨一樣從山峰砸下來。那對老年夫婦躲避得慢,當場就被砸中腦袋。
雖然在醫(yī)院見慣死者,但當看著兩位老人家倒在血泊時,羅莎還是嚇得兩腿發(fā)軟。那攝影師不斷地用手機呼叫噴射機,但回答他的只有驚慌的布谷鳥啼。他拉著羅莎往山腰跑。羅莎的衣服幾乎被沿途的石頭棱角刮成碎布條,后來去到醫(yī)院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需要縫針的創(chuàng)口就有四五個,但當時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痛。短短兩千米的路她好像走了半個世紀。好不容易終于來到停機坪,余震卻如冤鬼般跟著,巨龍呼嘯一樣的泥石流把停機坪的出口封死了。蹦跳起來的一塊大石頭將噴射機駕駛艙的整流罩砸出了個口子。那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暴露在空氣中的噴射機駕駛員。他面無表情,眼珠雖然睜著,但泛出的卻是暗灰色的光。他被攔腰砸成兩半,鮮血汩汩地從斷裂的軀體灑到噴射機外殼——羅莎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半死不活的駕駛員身上流淌的血也和正常人一樣是紅色的。
山體終于停止了震動。
但對羅莎來說,那只是災難序章的結束。
停機坪地上涌出了數(shù)不清的蚯蚓,爬到腳邊時,羅莎才看清了那是細小的水線在蜿蜒。沒等她反應過來,水流已像長蛇一樣繞過她的腳踝。停機坪建在一個凹進去的小盆地,四面坡上傾瀉而下的山洪把她們困住。水流夾雜著泥沙,卻偏偏沒有樹枝之類浮起的東西。羅莎就像站在一個不斷上漲的泳池里一樣,轉眼間水就淹過她的大腿。
攝影師大聲叫道:“水庫決堤了!”
羅莎記起剛才乘坐噴射機飛過山頂?shù)哪莻€倒映著藍天白云的水庫,她打了個寒戰(zhàn)。
攝影師忽然拉開噴射機的艙門,“快進去!”
“沒有駕駛員,噴射機就是堆廢鐵?!绷_莎拒絕了,同時詛咒著霍金星議會,正是那幫議員老爺立法禁止讓電腦操控交通工具。上次海嘯時,從地球進口的一套噴射機指揮系統(tǒng),調動停機場中僅余的兩臺噴射機去接海邊幾個與父母失散的兒童,卻扔下附近那班眼巴巴地等待上機的老人,任由他們被海嘯吞沒。事后地球的供應商辯稱,人工智能計算過,幾個兒童的潛在剩余壽命遠遠高于那班觀光老人,所以系統(tǒng)服從了價值最大化的程序指引?;艚鹦堑妮浾撓竦诙ê[,終于把僅剩的自動化設備淹沒了。
然而人就真的更可靠嗎?至少,人工智能不會被石頭砸死,羅莎想。
“趕緊進去,我有辦法!”攝影師催促著。
羅莎仍在搖頭,她寧可死在藍天下,也不愿憋在密封艙里。
攝影師雙眼圓瞪,“相信我!”
他那近乎粗暴的吼聲一下子讓羅莎產生強烈的信任感,何況水面已像流氓一樣騷擾她的胸部,她只好用盡全身氣力一點點拉開被水壓住的艙門。不知是否是危急關頭產生的錯覺,在拉著扶手鉆進客艙時,羅莎好像看到攝影師舉起指環(huán)攝像機對她按了一下快門。
羅莎不敢關上艙門,淹死在一個黑暗的鐵皮罐里太可怕了。機體晃了幾下,頭頂又傳來各種古怪的響聲,她猜測著:那是沖下的山洪,抑或是滾落的石塊?她祈求是后者,那樣可以死得痛快些。忽然,艙體的水急速從門縫外流,要不是緊抓著座位頂部的把手,她幾乎被水流沖出客艙。噴射機外水花四濺,她連忙把艙門帶上。隨后她感到身下出現(xiàn)一股強大的推力,把她重重地壓在座位上。玻璃窗外的一切都在往下移動。
噴射機居然飛起來了,盡管搖搖晃晃像只受傷的布谷鳥,但終歸一米一米地離開了地面。有好幾次,噴射機不是剮蹭到山脊,就是被噴斷的樹梢砸到玻璃窗。但只要逃離那個化為龍?zhí)兜耐C坪,即使墜在山上,羅莎也覺得值了。噴射機飛得很慢,足足半個小時才來到距離不足十千米的景區(qū)醫(yī)院。那里早已擠滿了從各地逃來的噴射機。驚慌的人們紛紛躲避著低溫噴焰。羅莎渾身濕透地從沾滿泥漿的客艙中跳下來,雙腳終于站到堅實的地面。
盡管心里還未安定下來,但缺乏人手的醫(yī)院里呻吟不止的傷者,讓羅莎記起了南丁格爾誓言。她跑到更衣室,給自己換了套淡綠色的護士服。
浪漫的氣氛仿佛被發(fā)出低吟的空調一點點排出包廂外。我一言不發(fā)地聽著這個故事,漸漸把視線投向遠空,喉嚨干得像被火燒灼過。
“對不起,”羅莎靦腆地說,“這個故事不好玩兒吧?”
“我要謝謝你,給我分享了這個感人的故事?!蹦μ燧喴丫従徑德涞叫请H酒店的樓頂,我按了桌面上的結賬鍵。
“謝我?”羅莎不解地看著我,“感人?”
我苦笑一下,沒有回答。
“——什么?吃個飯、牽個手、表個白、親個嘴、開個房,結果你只走完了第一步?”唐寧心直口快。
“不會有下一步了?!?/p>
“哥們兒,別灰心,這種打擊我從高中起就經歷多了,記得我追三班那個雀斑臉嗎,她……”唐寧這才留意到我陰沉的表情,“好吧,我十五分鐘后收工,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樓下有個酒吧?!?/p>
盡管有唐寧的員工卡,但酒水單上的價格還是很能反映星際酒店的水準。不過此時我好像失去了一切多余的感覺,嘴里的酒再苦澀也比不上心里的。
“我不明白,”唐寧重重地放下酒杯,“這位可愛的護士,經歷過一場災難,這就是她被你打入冷宮的罪名?”
“你還記得我們三班有個同學,喜歡攝影、后來報美術學院卻考不上的?”
“除了雀斑女孩之外,三班沒有哪個混球吸引過我的注意。你說的難道是……”唐寧瞇著眼?!笆钦炷孟鄼C周圍拍的那個美術科代表?叫區(qū)……”
“區(qū)文。”這兩個字艱難地爬上了我的嘴唇,“鼻梁高高,很帥氣的?!?/p>
“高鼻梁!”唐寧反應過來了,“在布谷山那個攝影師是他?”
我閉著眼點點頭。
“沒有正規(guī)的醫(yī)療操作,自己貿然把神經系統(tǒng)接入噴射機……唉,要換著我,寧可在停機坪當場淹死也不愿一輩子做僵尸?!碧茖巼@了口氣?!八麕洠课艺娌挥浀盟臉幼恿??!?/p>
我卻記得很清楚。因為就在兩年前,我見過他最后一次。
我從公司趕到時,區(qū)文已被轉送到噴射機廠商附屬的神經專科醫(yī)院,他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的病床上,頭上戴著一個反光的罩子。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噴射機駕駛員的頭罩,因為上面有廠商紅色圓環(huán)的標志。一條條起褶皺的神經融合管,像章魚的爪子一樣緊緊吸附在他腦部。他原本英挺的鼻梁在挨了半個鐘頭山風后,已經變得煞白。雙眼卻紅如火焰——可惜,這雙眼睛再也不能去欣賞指環(huán)相機的作品了。醫(yī)生告訴我,他的神經融入機器時間太長了,如果強行分離,會要了他的命。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仍能轉動,卻居然還能說話——像高燒譫妄的病人。但聲音不是來自喉嚨,而是旁邊連接的一臺擴音器。
難以想象,他在停機坪的經歷是怎樣的可怕。我的視線模糊了。
醫(yī)生安慰我說,區(qū)文的神經系統(tǒng)融入噴射機只有短短的三分鐘,期間他感覺不到痛苦,更不會流血。我想起了之前在網站上看到的宣傳片,分布在整流罩上的電極在頭顱上施與親人呵護般的接觸,接受手術的人似乎還面帶微笑。生產商在視頻中宣稱給予了那些植物人和瀕死者新的生命,直到神經細胞不可逆轉地徹底死亡之前,他們的意識得以續(xù)存。
但區(qū)文得到的,不是“新的生命”。
透過監(jiān)護室的玻璃,我看著那個半人半機械的軀體,怎么都沒法將它跟地震前一晚,跟我視頻通話的那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聯(lián)系到一起。
那一晚在視頻里,區(qū)文先是展示了他的寶貝——所謂骨灰級的指環(huán)相機。然后話鋒一轉,他告訴我,自己一見鐘情地愛上了一個女孩。他,一位職業(yè)攝影師,有個求愛計劃,就是給她拍上一百張照片,裝在全息電子相冊里給她看,讓她知道她的每一個角度在他眼里的樣子,之后再向她表白。我嚇了一跳,我說,人家不會以為你是偷窺狂吧?他說不怕,因為他會想法子大大方方地拍。我問,要是人家拒絕你這攝影狂人呢?“要是一開始就沒希望,倒也省事了,”他笑著說,“不過,我有信心,她會給我機會的?!彼嬖V我,已經訂了第二天去布谷山的噴射機票,如果一切順利,說不定他還可以去景區(qū)管理公司找我見個面。
在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我沒有把那次視頻聊天中、我最后的回答告訴唐寧——當時我開玩笑地對區(qū)文說:“把一個大美女帶到我地盤,你就不怕我也對她一見鐘情呀?”
我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很苦。
沉默良久,唐寧說:“一碼歸一碼。區(qū)文的事跟你沒啥關系呀?!彼y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臉。
“我實在無法把這份求愛禮物送出手?!蔽覐膽牙锾统鲆粋€全息電子相冊,啞光的邊框上用激光蝕刻著六個英文單詞:
The?Person?Who?Loves?You?Most
最愛你的人
【責任編輯:遲 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