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強
從喧囂都市到山野深林,荒野茶帶來的,不僅是田園的安靜,還有文化的返璞。
2008年初秋,李光金告別濟南,乘火車南下廣州。
那時候,他剛從山東師范大學新聞專業(yè)畢業(yè),懷揣新聞理想的“廣州夢”。在廣州,他負責一家報紙的評論版塊,經歷了幾年風云際會的理想生活。后來時過境遷,在媒體行業(yè)急劇變革的前夜,他完成了一次人生轉型。2015年,他選擇離開媒體。
兒時,李光金跟外公外婆待的時間多,打小的印象中,外公離不了老三樣——煙酒茶,后來年紀大了,遵醫(yī)囑戒酒。煙和茶還是不離手,茶則越喝越濃,老家堂屋外公坐的方桌后面,是一張三四米長的條案,任何人都不許碰,擺著訂閱的書報,還有幾個茶色的大玻璃瓶,里面放著他的寶貝——茉莉花茶。
當年決定離開山東,李光金去家里和他告別。外公很支持,告別的時候,拎著茶杯,順道去找老伙伴下棋。
工作后,李光金也喜歡上了喝茶。“一來,廣州本來就是茶事圣地,飲茶幾乎是每個人的習慣,二來文字工作比較枯燥,伏案久了易乏,需要茶提神。出差每到一地,都會買一點當?shù)氐牟杌厝ィ枚弥?,飲茶的習慣就蒂固了?!?/p>
那時,身在廣州的大學校友們組建了校友會。在校友會,他結識了同樣來自山東的師兄張瑞學。師兄經商做茶葉生意已有幾年,兩人閑暇時在茶室喝茶,甚為投緣。師兄正籌劃在湖南重建生產基地,從中間商轉為生產商,培育荒野茶品牌,這引起了他的興趣。
于是,李光金加入了張瑞學初創(chuàng)的天源溪團隊,成了這個品牌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
一種神秘而有靈性的葉子,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從廣州向北700余公里,湖南益陽的大山深處,已經靜靜沉睡于山野幾十年的茶樹,被他們喚醒。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益陽的許多農村,種植了大量茶樹。桃江縣成為全國8個產茶重點縣之一,茶葉產量一度居第4位。黑茶、紅茶、綠茶和花茶遠銷各地甚至大量出口,成為全國產茶先進縣。
而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各地大小茶廠由于經營不善,被工業(yè)化水平更高的外地茶擠出市場,大規(guī)模倒閉,間接的后果是茶農種植的茶葉沒有茶廠收購,本地人也逐步外出務工,茶園變成沒有人管的孩子。久而久之,山上變得人跡罕至,一些茶樹被荒草竹林吞沒。
因為生產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變化,過去年代種下的茶樹要么生老病死,要么悄悄隱入深林。經過幾十年休養(yǎng)生息,天瑞山、露尖山、浮邱山、龍溪寨等許多地方早已恢復叢林模樣。
他們的茶廠,坐落在桃江縣鸕鶿渡鎮(zhèn)。這個被稱為楠竹之鄉(xiāng)和茶葉之鄉(xiāng)的小鎮(zhèn),山高林密,風景優(yōu)美。站在工廠往山上望去,晴日里郁郁蔥蔥,雨過后霧靄升騰,隱藏在山上的茶樹,就像這個喧囂時代的隱者,泰然自若。
他們發(fā)現(xiàn),那些荒野茶樹基本沒有低海拔的。原來,上世紀90年代,當?shù)仨憫獓姨栒賹嵤┩烁€林,茶農便把本就留存不多的低海拔茶樹砍掉,種竹子或杉樹,而高海拔的茶樹則僥幸逃脫。
“不然,時至今日,這一片片有靈性的葉子怎能被我們遇見?”張瑞學說,“每一次的遇見,我都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力量,都使我倍感溫暖又空靈。所以每次在城市浮躁了一段時間后,總想回到那深山老林里去看望它們。這也正是品牌宗旨‘源自山野的訴求之所在?!?/p>
張瑞學的岳父楊廠長世居此地,家族過去也是開茶廠為生,也有堪稱輝煌的高光歲月。哪塊山上的茶多,哪道溝里的水甜,哪個時節(jié)的茶做出來內含物更均衡、平衡度更高,他都很清楚,對做茶工藝也駕輕就熟。
經過一年多的籌備,灶火重燃,2016年起,天源溪茶業(yè)的生產加工開始步入批量階段。生產種類也從黑茶,逐步擴展到紅茶、白茶、綠茶,產品也從起初的幾個,擴大到目前的幾十個。
從喧囂都市到山野深林,荒野茶帶來的,不僅是田園的安靜,還有文化的返璞。
每年春天,他們都會從廣州北上,去湖南山里制茶。安靜的村莊,周圍群山環(huán)繞,背上竹筐,進山采茶。竹徑通幽,溪水潺潺,紫芽茶剛剛冒出,竹下茶透露出嬌嫩的姿色,林間茶穿插其間。就有了禪茶一味,隱于山野的味道。
有一天,李光金和朋友在店里閑聊。年屆五十的朋友說,“很懷念小時候的日子”,因為那時“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他還描述了小時候粵北地區(qū)下過的一場大雪。李光金說,“有時常想,你看這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極了亂石崗上的荒草,蕪雜、搖擺,個個神色不一。曬著太陽的時候,他們悠然自若,些許的冷風一起,就亂了陣腳。”
不過,他堅信,本真的東西,像一枚胎記,不管歲月經年,依然刻烙在身上、心里?!罢劶白霾瑁芏嗳擞幸粋€印象,我們的茶多數(shù)是發(fā)酵程度輕一些的,尤其是荒野茶,要說原由,歸結為一句話:我們想保留更多好茶的本真滋味?!?/p>
按照習慣,茶葉主要以發(fā)酵程度來區(qū)分大類:零發(fā)酵的為綠茶、全發(fā)酵的是紅茶、黑茶,半發(fā)酵的是烏龍茶(或青茶);但半發(fā)酵并非是一個固定的量化概念,它的發(fā)酵程度不受控制、非常靈活,可以擺動。
“看茶做茶,成于匠心。輕發(fā)酵的荒野茶雖然在新茶階段有些許青澀味,但是隱藏在其基因里的花香,入口后會縈繞不絕,入喉后甘香泛起,品飲高等級的輕發(fā)酵荒野茶往往會給人以非常美妙的體驗?!崩罟饨鹬赋?,“同時,經過試驗也發(fā)現(xiàn),青澀味可以通過調節(jié)投茶量、水溫等方式避免。以‘大荒之野茯磚為例,花香、菌花香、茶香,交叉重疊,體驗莫名?!?/p>
汪曾祺在《葡萄月令》里說:“葡萄,每個月都改變自己的模樣適應氣候。因為無論如今氣候如何,來年它都得歡歡喜喜地發(fā)芽?!痹谒磥?,事茶亦如此,只要耐心了解一片茶的生長環(huán)境和品性,用一種“搬運工”的心態(tài)呵護它原始的純粹,總會遇到珍惜和懂得的人。
李光金說:“在中國,茶被賦予了更多形而上的含義。喝茶不僅解渴提神、消食去膩,還可以培養(yǎng)情趣、寄托感情、自省明志。茶于無意之中,悄悄滲透進國人的精神領域。一言以蔽之,喝茶的另一面,是精神養(yǎng)生。”對于“匠心”,張瑞學也有自己的見解:“從原材料的選擇,到產品加工的每個環(huán)節(jié),再到為客人沖泡的茶室,都要有一顆敬畏心,敬畏天地孕育的每一片葉子,敬畏茶與水交融時的點點滴滴?!?p>
天源溪的荒野茶多數(shù)是發(fā)酵程度輕一些的,要說原由,歸結為一句話:保留更多好茶的本真滋味。圖為天源溪茶廠工人在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