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姿爽

作為近兩年北美漫畫市場快速崛起的板塊，圖像小說在中國也漸入佳境。對于市場而言，圖像小說作為新的品類會不會有一個類似于“日歷書”式的爆發(fā)增長？在這種期待的驅動下，越來越多的出版機構布局圖像小說產(chǎn)品線，而隨著類型的多樣化，“圖像小說”這一概念也漸被廣大讀者所熟知。在此過程中也伴隨了諸多疑惑和誤解，有人將其視為更昂貴的漫畫，也有人認為這不過是個高級的營銷術語。

隨著讀圖時代的到來，兼具文學性和藝術性的圖像小說正處潮頭，但需要指出的是，圖像小說仍舊沒有爆發(fā)的征兆。對于選擇圖像小說的出版商而言，或許并不確定如今的中國圖書市場究竟是圖像小說爆發(fā)的前夜還是終難激起波瀾的深海。對于先行者，這既是一種探索，也是一場冒險。

品類漸趨成熟

2006年，《我在伊朗長大》經(jīng)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引入內地，彼時出版社并未對“圖像小說”從細分類別上予以重視，只作為一般的圖畫書引進。2009年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引進出版《鼠族》，在腰封上冠以“漫畫小說”之名，之后幾年國內零星地對圖像小說進行譯介，均未成體系，也未明確概念。

2015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引進《朦朧城市》系列叢書，首次冠以“圖像小說”概念，推出六本精選作品，自此開啟了對圖像小說的集中式引進出版。后浪出版咨詢（北京）有限責任公司旗下漫畫子品牌后浪漫于2015年入局，并快速后來居上，譯介的圖像小說占市場品種的80%。九久讀書人、有書至美、文化發(fā)展出版社等策劃和出版機構也紛紛在圖像小說上發(fā)力，這一板塊快速發(fā)展，題材也呈現(xiàn)多樣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后浪漫，他們目前已將圖像小說細分為生活方式、哲學、科學、藝術、文學、美漫、歷史、傳記、日漫、幻想、文藝與劇情等十余種類型，這樣的分類也昭示了圖像小說并非囿于長篇的虛構類作品，還可以包含大量非虛構類作品。

盡管類型劃分日漸成熟，但圖像小說仍依賴外版，且以美國和法國的版權居多，而引進版圖書要在國內市場打開突破口，最直接的就是有獎項背書。如《朦朧城市》系列的作者馮索瓦·史奇頓是安古蘭國際漫畫節(jié)“安古蘭大獎”的獲得者，后浪漫出版的《消失的塞布麗娜》是歷史上第一部入圍布克獎的圖像小說，早期引進的《鼠族》曾獲普利策獎?！澳壳皩I(yè)評選圖像小說的獎項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安古蘭獎，一個是艾斯納獎，但是只有圈內人才知道。”后浪漫主編助理孟蕊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圖像小說如果無法‘出圈，只依賴圈內人，首印也賣不出去。”由此來看，圖像小說仍是一個相對小眾的品類。

相較于市場銷量的不溫不火，渠道已經(jīng)對圖像小說給予了重視。在當當圖書排行榜的分類中，“圖像小說”出現(xiàn)在“動漫/幽默”的子類別中，與大陸漫畫、歐美漫畫、畫集等并列在一起，這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圖像小說的市場潛力。當當出版部負責人表示，當當此舉一方面是參照美國亞馬遜的分類體系，將“圖像小說”歸入漫畫類;另一方面是考慮到市場因素，“自2015年起，圖像小說的引進品種增多，越來越受到國內讀者的關注，銷量持續(xù)增加，故而將圖像小說在動漫分類下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子類別”。

而相較于電商對于市場的敏感，多數(shù)實體書店并沒有對圖像小說的崛起予以足夠的關注，記者觀察到目前北京的實體書店中尚未設立相應的圖像小說專區(qū)，在西單圖書大廈里，入圍布克獎的《消失的塞布麗娜》被放置在安全柜里僅供“展覽”。但值得一提的是西西弗書店中簡單標明了“后浪漫區(qū)”，而后浪漫的圖書產(chǎn)品矩陣是以圖像小說為主的，這一定程度上也助力了圖像小說在渠道逐漸被大眾認知乃至接受。

小眾品類能否迎來爆發(fā)？

圖像小說在實體書店遇冷并非毫無原因，定價高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在國外，一本普通小說的價格與一本圖像小說的價格幾乎相當，而在國內的價格則常常是云泥之別，一本小說可能只需要38元，而一本圖像小說則常在100元上下。四色印刷決定了出版的高成本，同時還有色調、紙張、形制等方面的考量，如浦睿文化出版的《老屋記》，原著作者將其視為自己的一次“出版實驗”，這一套集布面書、精裝書、大開型報紙、迷你漫畫冊、折疊紙板、漫畫折頁等于一體的創(chuàng)作設計，必然會導致其價格的高昂。孟蕊在采訪中也直言當前圖像小說面臨的窘境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定價，“我們現(xiàn)在盡量把價格壓低。比如我們會想辦法將精裝版引進圖書做成平裝版，但很多時候書的題材與表達方式和裝幀是密切相關的，改動會影響它的敘事”。

圖像小說的高定價是其小眾的重要外因，而內因在于對圖像小說尚未建立正確的讀者認知。

“圖像小說是給小孩子看的”“圖像小說是閑書”，這是目前對圖像小說最大的誤解。有書至美的責任編輯舒冉認為圖像小說的本質是漫畫，之所以這樣命名，主要是為了強調它與青少年娛樂型漫畫的差異：一是強調其文學特質，二是強調其成人化特質。當當出版部負責人也肯定了圖像小說“圖文交互，既有文字的深度，又有圖像的畫面展示，可以承載更多內容”。圖像小說一定程度上是嚴肅內容的圖像化回歸，并非是消遣娛樂類的漫畫。而當前國內讀者對這一圖書產(chǎn)品的本質并不明晰。

今年八月出版的《冰與火之歌》圖像小說版在某種程度上“矯正”了讀者的認知。借著備受爭議的《權利的游戲》最終季的落幕，由原著改編的圖像小說銷售火爆。許多讀者雖然對圖像小說這一概念不明就里，豆瓣評論里一水的“這不就是漫畫嗎？”但評論中仍有大量對圖像小說的褒獎，比如色彩、構圖、敘事等都遠遠超出讀者預期，看過這部美劇的讀者也直呼圖像小說比影視作品更能遇見驚喜。對“圖像小說”而言，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圈”。當讀圖被更多讀者群體接受，既有圖像又不缺乏文字表達深度的圖像小說在市場上的受歡迎度正在提升。

圖像小說的“出圈”對于其市場表現(xiàn)極為重要，孟蕊直言，“如果只靠圈內讀者購買，圖像小說的銷量是很難上去的”。與歐美市場相比，我國的圖像小說的閱讀群體主要集中在中產(chǎn)，這一定程度上是定價決定的，而“出圈”意味著讓更多人接受這種閱讀方式。后浪漫目前所出版的圖像小說90%針對成人閱讀市場，孟蕊提供了一個大致的受眾畫像：25～40歲、有一定審美的都市中青年。而后浪漫頭部產(chǎn)品的“出圈”都具有偶然性，在內容題材上具有科普氣質的《萬物》系列，廣受青少年讀者喜愛;而頗具“雞湯味”的《燈塔》，在營銷上主打“探索現(xiàn)代人內在情感”的路線，曾獲央視推薦?！俺鋈Α蓖苿恿诉@些頭部產(chǎn)品的熱賣，而在圖像小說銷量非常不確定的情況下，后浪漫也依靠頭部產(chǎn)品養(yǎng)活這條產(chǎn)品線。

目前后浪漫已經(jīng)出版了140～150個品種的圖像小說，2020年計劃推出70～80個品種。孟蕊認為，后浪漫目前正處于培育讀者的階段，市場的整體接受度和銷量正在逐步上揚。當記者問及圖像小說何時會迎來市場爆發(fā)時，孟蕊并未給出明確的時間指引，但她認為，當圖像小說在爭議中逐漸成為一個被熟知的圖書類型，被更多人正確地認知，或許這一小眾品類也會擁有廣闊而成熟的市場。舒冉則表示引進版圖書終究是別人的，繪畫和故事風格同樣如此，“當中國本土出現(xiàn)了優(yōu)秀的、有代表性的圖像小說創(chuàng)作者和作品時，也就說明越來越多的人在關注、喜愛這一題材了，我覺得那才是圖像小說真正的繁盛期或者說爆發(fā)期吧”。